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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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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了大观园之后,探春心中愈发悲凉——她不得不正视家族真的走下坡路的局面。正是心中自有千般计,奈何只是女儿身。这个把家族荣誉放在第一位的女子,已经决定为了这个家的再次繁盛而献祭自己。
一腔热血倾洒,义无反顾上前。李镜见了唯有敬叹。
而林黛玉则借从紫鹃房里搜出宝玉鞋袜寄名符等物,欲将其送回贾母房中。林黛玉向贾母哭诉:“老太太向来疼我,在我六岁那年便从家接来教养,又怜我年幼无人陪伴,才将紫鹃给了我。结果上次她对宝二哥哥说那些话,险害了表哥。现在又从她房里搜出这些东西,知道的说我们表兄妹关系要好,不知道的由仆及主,又说出我什么好来!”
贾母听了半晌不语,到后来终是应了:“这丫头我一向看她细心,应当能好好照顾你。不想年纪大了,心思也多了。罢了,让她仍回我屋里伺候,你把琥珀领了去罢。”
林黛玉本想不应,又看贾母脸色不好,终不敢再说。幸好平日里也是和琥珀说笑惯了的,便领着她回潇湘馆了。
贾母这才欲处置了紫鹃,不想听了消息的贾宝玉急急赶来,万分恳求。
贾母愈发恼火,正要令人牙子领了紫鹃去,却听王夫人赶走了晴雯,眉头一皱,竟是放过了紫鹃。
紫鹃心中战战,被鸳鸯拉到一边安慰去了。
待迎春处的司棋自尽,王夫人这才寻了日子回禀贾母‘睛雯得了女儿痨,便放她出去了。’
贾母也不追究,反而顺着说:“也好,晴雯终归淘气了些。我屋里的鹦哥原名紫鹃的,侍候你甥女十分细致,亦做的好针线,容貌也算标致,倒是把她给了宝玉,以后能服待宝玉一生也是她的造化。”
王夫人本来欲说袭人之事,听了这句话,被噎的不上不下。
李镜看了暗暗好笑。
王夫人却不得不让贾宝玉领了紫鹃去,喜得贾宝玉无可不可。王夫人看了紫鹃低眉顺眼的样子,暗暗咬牙。
那袭人本以为去了晴雯芳官四儿等人,自己便能独占鳌头,不想又来了个紫鹃,论容貌,不在自己之下,论性情,看她往日能劝得住林黛玉便知,论感情,仅凭她侍候林黛玉多年贾宝玉便高看她一眼。论名份,贾母直接指了她来,让她侍候贾宝玉一辈子,而自己却是王夫人不欲声张给人知道。
一时间袭人颇为心灰。
而惜春因为入画和她嫂子大吵一架,并说出了那句“我清清白白的人,何苦让你们带累了?”尤氏听,勾起心底旧事,大怒拂袖而去。
惜春亦倒在床上闷闷的发呆。李镜只得上前问她:“你真的要离开这里么?”
惜春一愣,眨眨眼,看着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就算下了决心离开这里,你也要想想岀去之后的身份文碟,路引,以及靠什么为生?”李镜看着她叹息。
不想惜春不以为意道:“随意找个庵堂出家不就行了?到时落得一世清静,只是度碟难弄。”
李镜没想到她依旧要岀家,倒也没想逆着她的意思,反而顺着说:“出家也好,省了嫁人生子理家节制小妾这些繁琐事,甚至度碟也好办,你忘了你哥哥让秦氏的一个丫头出家了?这个身份可以借用一下,至于道录司的印,你向妙玉师傅借来一阅,你画上几笔也就是了,反正有那么个意思就行,就守城门的那几个人,顶多也就辨别下印鉴真假。”
“只不过难的是出去之后,难道你还真学净虚那老尼在大宅门里见个管事处处讨好吗?或者在平民家中乞食,抑或像妙玉师傅这样——只怕有点难,毕竟度碟是画的。”李镜叹气。
惜春听了这些却呆住了,她只想离开此处,从末想到那么远。她不由呆呆的问:“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一张小脸,呆滞中透着希翼,天真中带着可爱,让人不忍拒绝。
李镜看着她,心中虽有怜悯,面上却不显,反而依旧说:“这些倒也罢了,实在不行咱们挂单也就是了,我只是觉得你毕竟从小呼奴唤婢的长到这般大,真去了奄堂,只怕那份清苦你熬不住。”
李镜看着惜春张口,却止住她,自己却用手指指床榻:“你素日里高卧软枕,锦衣绣榻,这些且不必说,只你出去后,铺床叠被,布衣麻鞋,洗衣煮饭,可有一样能受的住?”
惜春目瞪口呆,她不由喃喃:“那我该怎么办?”
李镜微微一笑:“这件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出门在外,衣食住行,无非一个‘钱’字。有了钱,只要不作奸犯科,凡事便可办到。——当然如果你想杀人放火,自然也有人为了银钱铤而走险。”
“钱?”惜春一愣。
“可不是么,俗语说的好,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李镜一本正经的说。
惜春见了‘噗嗤’一笑:“姐姐又在说笑。”
“哎呀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算是笑了!这些日子你整天皱着个脸,和个干巴的小老头似的,可是愁死个人了。”李镜见终于把她逗笑,不由半真半假的抱怨。
惜春一愣,只觉从心里有股热气涌上眼眶,她扑到李镜怀中,软软的唤道:“姐姐。”
李镜轻抚她的发丝,柔声安慰:“这些日子心里难受吧——我知道,虽则别人都说你清冷,无情,但入画自小服侍你,赶她走你怎么会不伤心?若不是顾及情意,你早让你凤姐姐发卖了她,而不是让你嫂子领走了她。”
惜春听了,泪如雨下。
李镜语气更加柔和:“别人的闲言碎语随他们去,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惜春微微点头。
李镜又待了片刻,方正声道:“妹妹,我虽和你相识不久,但一颗心终是为你打算的——前些日子你也知道甄家被抄了,可你知道几个月前甄家有几个女人把几个箱子蝎蝎蜇蜇的送到二房么?”
惜春呆住了,颤声道:“怎么会?私匿财物,等同谋……”最后一个字竟是吐不出来,可见其惊吓程度。
李镜忙轻抚其背:“妹妹莫担心,有我呢。”
过了好一会,惜春才缓过神来,脸上全是厌恶:“二太太也太贪了些。”
“她么,实在是不提也罢。”李镜摆手,心里对王夫人也是厌烦,又过片刻方道:“这才是刚才妹妹说离开这里我赞成的原因——兼济所有人咱们是做不到了,咱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
惜春点头:“我本来想这园子愈发乌烟瘴气,离开也就是了,万万没想到二太太竟敢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咱们出府是势在必行了。至于东府,被我那好大哥弄的乌糟糟的,我是决不回去的。”
“说的是,宁荣二府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妹妹留待有用之身,到时能搭救几个算几个吧。”李镜叹口气。
惜春听到此处颇感心灰意冷,环顾四周,竟有萧瑟之感。
李镜见了却振起精神:“妹妹莫怕——我刚才有句话虽俗,却是实在话。”
“什么?”惜春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煞是可爱。
李镜抿唇一笑:“当然是有钱走遍天下啦——所以好妹子,咱们当前的任务是弄到足够的银钱,保证余生衣食无忧,甚至这贾府其他人也不节衣缩食。”
惜春听了却摇头:“姐姐,不用担心啦。”她说着便从桌上取来那柄黑漆双木莲蓬,轻轻拧动中心的莲子,‘咔嚓’一声,两个莲蓬带茎并二三十颗木莲子竟然打开了,里面却是中空的,每颗莲子里面都有一张银票,面值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而那根木茎中心则是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敬公一片慈心。”李镜感叹。
她看着惜春脸上的灿烂笑容,及眼神中濡慕之意。暗暗叹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镜见她拿着一张银票随意拔弄,浑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好笑道:“我的妹妹,那你可知外面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么?”
“早些年刘姥姥不是说二十两银子便够一家四口一年的嚼用,我想咱们略费些,也花不了许多。”惜春得意的笑。
“是,妹子说的对,只是刘姥姥说的那是外头升斗小民的日子,每日里土里垉食,混得温饱便罢,难不成你还真想去过布衣荆钗的日子。”李镜斜眼看她。
“那倒不至于吧。”惜春有些不确定道。
“更何况外头那些平头百姓买东西也就用些铜钱,甚至有些人连银子都不一定认识,又哪人有用银票的?”李镜点点她的额头。随即示意她把银票收起来,方笑道:“这也罢了,反正你也过不惯这种日子。那咱们再说说别的,就说那尤氏二姐和你琏二哥哥……”
“姐姐,竟是要我去做人外室么?”惜春气红了眼。
李镜不由又叹又气:“姑娘倒是听我把话说完!我何曾让你去做个妾,那我又成什么了?!”
惜春见她气呼呼的,倒不敢再发脾气,反而赔起了小心:“姐姐是我说错话啦,你莫生气。你刚才说琏二哥哥和尤氏怎么了?”
李镜看她伏低做小的模样,不由软了心肠,温声道:“我听说你琏二哥哥在花枝巷赁了房子安置那尤二姐,每月给她五两银子使用,又找了鲍二一家侍候,据说她老娘和她妹子跟着一块生活,竟也十分优渥。”
惜春万想不到五两银子竟有这么大的购买力,她又想想自己每二两银子的月钱,还有二两银子的脂粉钱,又有尤氏三不五时的补贴,再有过年过节府里给的让赏下面丫鬟婆子的钱,往日还觉钱不够花,今日方知自己奢靡。她对岀府愈加踌躇起来。
李镜却不管她面色变幻,继续说下去:“妹妹出府后自然是自己生活更为快活,只是有两个难处。其一便是若以女装示人,别人瞧你弱质女流,恐有霄小做乱。其二便是若女扮男装,妹妹身量偏小,扮成男的倒像个未成人的半大小子,恐不能服众,易生变故。”
惜春听了更是为难,心中更是生出了‘要不留下吧’等念头。
李镜装做看不见她为难,依旧道:“其实这也只是在外面的为难处,最难的便是妹妹要离开容易,可走了之后珍大爷是一定会找的,到时四处索人,只怕妹妹人心惶惶。”
却不想说到贾珍,惜春反而不怕了,她愤然道:“在外面再人心险恶,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么?”
看来对于在父亲孝期乱来的贾珍,惜春恨极,恶极。
“既如此,我便为妹妹筹谋一番,不负你我这几年的交情。”李镜朗声道。
惜春点头,脸上一片坚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