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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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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疫区之内,腐烂的尸臭味顺着滚滚浓烟散向四周,护城河一畔的天空中涌动乌云涌动,距灵虚山不过数十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瑶兮心怀忐忑地踏入疫区,与之前大有不同的是,这里历经两月有余,已经无人把守,仅有几位病症较轻的人在里面来回走动,自觉地不靠近外缘,待看到病重者没了呼吸,或是被折磨得一心求死,便主动上前去把他们拖到焚尸场去。
她看得心中五味杂陈,脚下不仅放慢了速度。
又往里走了许久,遍寻不得谢兰昭的影子,却碰到一个包裹得甚为严实的人从背后叫住她,“小姑娘,别往里走了,里面都是重症的,可怕的很哪!”
“他看得到我?”瑶兮回过身看向他,他的脸被黑色面罩遮住,头戴青色官帽,看不清面容,听声音似是四旬有余。
这一转身,才发现他这话并非说向自己,而是对身后的路栖漫说,她心中不禁叹道,这才过了两个月多月,她便已经使用疾行术到这个速度,确实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只听路栖漫回应道:“这位大叔,您可看到今晨有两位灵虚山修者送来的病患?他病得很重,不能动了。”
那人摇摇头,“他们送人的哪敢往里面走,你要找的人要么被扔在了入门那一块,要么被好心人拖到了那里——”
瑶兮顺着他的手看去,正是焚尸场的方向,一团黑烟正在腾空而起,冲向阴沉沉的天幕之中,因为茅屋和树木的阻挡,看不清那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看,他们又开始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他们开始干什么?”
瑶兮心道不好,不再听他们对话,向焚尸场疾行而去,片刻之后便看到数人神色肃穆地围着一片空地,中间堆了不少木柴,正在熊熊燃烧,火光之中,隐隐能看到火柴之上躺着几个人——确切地说,是几具尸体,焰火之间看不清楚。
正焦急之时,她看到旁边一人手掌紧握,一只青色吊穗拂在外面随风舞动,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那莲花玉扣的配饰吗?还是她亲手系上去的!
“说不定只是相似的吊穗,这个很常见。”她暂且安慰自己,而后显出身形,一把将那人手中的玉扣抢过来,正是谢兰昭身上佩戴的那枚,心中一震,颤抖着问道:“这个玉扣,是从哪儿来的?”
那人见瑶兮骤然出现在面前,被吓了一跳,又看她身上完好无损,全无防护,便后退一步,老老实实道:“这……这是从那几个死人身上拿下来的,一起烧了多可惜啊!”
她心里一沉,扭头看向火海,正要施法挽救,却被从旁边伸出来的一双手拉住,原来是路栖漫赶到了这边,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瑶兮姐姐,你怎么才来?”她一时受到刺激,拉着瑶兮哭哭啼啼,言语中又是伤心又是责备。
瑶兮将她扯开一边,正要继续施法,却见烈火之中一道金光乍现,直冲云霄,天地为之一震,紧接着火势猛然变大,众人被惊得练练退后数步,不过须臾,烈火燃尽,原地只剩下一摊灰烬,灰烬之中似有隆起,却无人敢上去查看。
“谢哥哥!”瑶兮一个没看住,路栖漫哭喊者直冲过去,跪坐在地上捧起一把灰烬默默垂泪。
瑶兮紧跟上去,看着灰烬之中那抹起伏若有所思,心中渐渐有了着落,感受到还未完全散尽的热气,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道:“喂,你不怕烫吗?”
路栖漫抬起头怨念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气又怨地忍了回去。
瑶兮没有心思再搭理她,因为她竟看到原地有几只魂魄正在无意识地悠悠荡荡,一看就知刚刚被火葬几人的亡灵。
她心中疑惑,怎么这几人的生魂没有直接被天劫剿灭?他们明明也应该是因疫病而死,而且她一路走来,并未见到其他魂魄滞留人间,这不对!
正犹疑间,阵风吹来,风起灰扬,瑶兮以手遮挡之间看到灰烬散处出现了一抹不同的颜色,她暂时收起满腹疑问,蹲下身来将灰烬拂开,随着手起尘落,一个焦黑的人形逐渐呈现出来。
轻轻一触碰,那层焦黑外壳应声而破,现出一片白净的肌肤,随后一声呻吟传出来,瑶兮赶紧寻到了焦人的头部,把焦黑的外壳揭开,露出谢兰昭那张俊美的脸。
瑶兮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心里瞬间有处地方如蜜一样柔软,好像微微又陷下去一些,紧绷的神经也在此刻松懈了大半。
“夫君,夫君——”她看到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知晓他快要醒过来,便轻拍他的侧脸柔声唤道。
谢兰昭只觉脑子里混沌一片,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仿佛辟出来一道明路似的,便顺着这条路慢慢走出,睁眼就看到瑶兮那张过度靠近的脸。
“阿瑶!”几个月未见到她,谢兰昭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叫出来,声音中还带着一些沙哑。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感到了禁锢,这才看到自己的处境,“帮……帮我揭开……”
仅说了几个字,他就嗓子干痒难忍,发不出声来,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瘫在床上的状态和身上的烂疮,他脸上瞬时变红,眼神躲闪,不敢再直视她。
瑶兮见他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也未多问,依言把他身上焦黑揭开,随着焦黑层层掉落,瑶兮看着缓缓漏出的赤条条的身体,恍然间有种正在剥叫花鸡的既视感。
“额……”她扫视了一遍这具同眠了数月的身体,见谢兰昭又朝她看过来,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
一阵凉风袭来,此时沙热气寒,谢兰昭猛然感受温差,不自觉地抖了下身体,脸上却越发红了。
“谢哥哥!你还活着!”路栖漫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朝着这边就扑了过来。
瑶兮眼疾手快,给了谢兰昭一个眼神,手下及时捧起一把灰烬,朝着他的重点部位扬手一挥,见一下子没遮全,赶忙又补救了两下,这才转过身来及时拉住正要扑过来的路栖漫,朝她微微一笑:“你看,他没事了!不用担心。”
见路栖漫还一脸吃惊地盯着谢兰昭看,鼻涕眼泪流了一通,便侧身稍稍挡了一下,“女孩子不要到处乱看哦!非礼勿视。”
说完才想起自己穿着一件披风,便脱下来朝谢兰昭身上一盖,把他除了头脚之外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
在远处围观的众人见两位女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都陆陆续续地围过来看,于是谢兰昭盖着粉色披风面红耳赤地被众人瞧了一遍又一遍,承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嘘寒问暖,最后干脆装晕过去。
“这位兄弟火都烧不死啊!”
“就是就是,他被抬过来的时候还是浑身烂疮,脸都看不清楚!现在看起来全好了!”
“一定是祖神显灵,赐福六域,说不定这瘟疫有救啦!”
众人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堆,终究还是瑶兮编出一段故事把众人唬住,又顺便感念祖神慈恩,苍生造化,借口谢兰昭行走不便,让周围人四散开来腾开地方。
此时与路栖漫一同到疫区的许立心也赶到这里,他本是与小徒弟同行而来,为了方便搜寻才暂时兵分两路,方才见这个方向金光冲天,便立刻前来探查,正好与他们碰到了一起。
“这是谢公子?怎么突然就好了?莫非与方才的异像有关?”
瑶兮只远远地与他打过一个照面,虽知晓他的身份,却还是问了一下:“这位是——”
路栖漫见师父到来,心中更是镇定了一些,先转向许立心道:“师尊,这位是瑶兮姐姐,是谢哥哥的娘子。”
许立心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谢夫人这两个月来去哪里了?怎么从不见踪影?”
谢兰昭紧闭双眼,听到这问话也不禁竖起了耳朵,虽然重逢是莫大的欢喜,但是几个月来他始终等不到瑶兮和连淮来找他,再加上疫病将他折磨至此,任他平时再镇定自如,在此期间还是免不了阵脚大乱,心里生出不少担忧和怀疑。
瑶兮暂无答话,向路栖漫看了一眼,对方回过神来,连忙道:“瑶兮姐姐,这是我的师尊,灵虚山长林峰峰主。”
她这才莞尔一笑,向许立心行了一礼,才道:“原来是许峰主,我正有要事要与您详谈,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
她看了一眼还躺在灰烬中的谢兰昭,尴尬地笑了笑。
许立心会意,当即便让徒弟转过身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衣衫给谢兰昭穿上,这时他也没再继续装死,被瑶兮半拖半拉勉强起身,却还是路不成行,只好被几人一路扶着。
来的时候太过匆忙,瑶兮未曾仔细看看泠东城的现状,此时定下心来,却见四处萧条,再无初来之时的繁盛景象,街市上户户屋门紧闭,昔日门庭若市的一品修居也紧闭其门,无人看守,游荡在外的只有几个乞丐和随风四散飘飞的纸钱。
几人回到灵虚山以后,还未坐下详谈,便听到长林峰大弟子许真疾步而来,没进屋便大喊:“师尊,找到了!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