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猫锦

85、《与光同辰》part.2

　　安塔利亚的夜幕已经深。
　　满月高悬，夜空如同泛着深蓝色泽的丝绒。

　　城市里仍然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加西亚找到安格利亚一个叫王政花园的地方，不知是哪个帝国高官的宅邸。据小小耳目们说，传说中的“异端”人质是关在这里。
　　加西亚躬身伏在花园里的围墙上，还没打算下去搜索，就看到他要找的那些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明显就是他要找的那些人。
　　他们身上的镣铐和锁链在花园里莹莹闪烁的美丽灯火下相互碰撞，发出沉重的响声。如同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奴隶，他们走在香风阵阵的大理石长廊里，在嵌满琉璃的地板上留下泥土污渍。

　　几个士兵将这群人像赶牲口一样，从后院穿过花园，直押送到前庭，加西亚自然也好奇地跟过去，他藏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的黑影里，从高处往庭中望去，果不其然地见到了萨珊的一众精锐骑士。约有二十多个人骑着白马身佩长剑，五六个立在地面穿轻甲执长|枪，他们排成一个弧形，还有四个擎旗手，一个个整齐警惕地在庭中严阵以待。
　　他们虽然穿着国王军浅蓝色的长袍，不过加西亚知道，这些人只对亲王绝对忠诚。

　　不一会，萨珊就出现了。和他一同从屋中走出的还有一个衣着富丽的老人，跟着亲王的脚步，一面点头一面应声说话。那略显局促紧张的姿态，让加西亚不禁以为这府邸之外还有更多精兵勇士把这里层层包围。

　　加西亚觉得索然无趣。

　　他认为这个帝国官员有些不识时务、短视——要是之前在萨珊派信使来的时候就放人，怎会弄到现在这种丢人又讨不到好处的场面？
　　不过也许萨珊会给他点安慰钱，加西亚想，毕竟他不是小气的人。但对于这个老头来说，绝对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他期待的一场有很多冲突和秘密的好戏戛然而止，只能遗憾地跳下高墙。
　　加西亚默默在不远处看萨珊的骑士们将那些人质装进一辆辆大车，然而其中竟然有几个衣着整洁，举止不俗的女子，她们并未和那些形状凄惨的囚犯一同，而是另有更好的车驾。

　　加西亚摸了摸下颚，缓缓地走向那些人。

　　那女子中有个身材高挑的居然在和萨珊说话。加西亚想也没想就大步流星地直冲他们走了过去：
　　“嘿！好巧啊。”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萨珊震惊地看着加西亚，而加西亚则好奇地瞧着那个女人，她穿着平民的布衣，拿棕色的亚麻布巾将脸包裹了起来，只留一双在阴影里看不出颜色的眼睛。

　　大概长得一般吧，加西亚在心里哼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
　　这实在是个尴尬而莫名其妙的相遇，不过加西亚很高兴能看到萨珊露出难得的惊诧神情。
　　——萨珊一贯是浑身傲慢搭配着超然淡定，就如同那些在水面高昂着头，优雅滑行的大天鹅，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天鹅的两条腿却在努力地划动——这种动物时而娴静时而凶猛，难以接近。

　　加西亚直勾勾地看着萨珊：“我没办法一个人就这么回罗德岛，谁叫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本来是打算走的。”

　　萨珊身边的女人转过头看萨珊，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不过萨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加西亚接着说：“这里实在是很危险，我觉得我留下至少可以帮点忙……”

　　他话还没说完，乌鸦嘴灵验了。
　　变故只需要几个瞬间就可以毫无预兆的登场——
　　几个黑影似是从天而降，几个回合就斩杀了三名骑士，战马受惊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人们的尖叫声在安静的深夜里此起彼伏。
　　加西亚一秒也没多想就冲了上去，他接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武器，竟然是一对带着锯齿的钢刀，而他也在这时看清了来人的衣饰——
　　他胸口挂着硕大的柏木十字，胸口有一个加西亚熟识的纹章。

　　那个刺客蛮力勇武，一抬手使加西亚如沙袋一样飞了出去。加西亚翻身在地上落定，两人站起身对视，一时间谁都没动。
　　不过片刻后那个刺客就飞身跃上街边的房屋，似乎不愿与加西亚多做纠缠，而队伍中的骑士则发出大声的喊叫，加西亚连忙跑向队伍尾端——
　　原来是过长的队形遭到截击，最末尾的一辆马车被劫走，沿昏暗的长街飞奔而去。几名亲王的骑士尾随其后奋力驾马追赶。

　　萨珊身旁的女人忽然惊叫道：“糟了！他们在那辆车上！”

　　加西亚见萨珊眉头一皱，立即翻身上了身旁萨珊那匹健壮的黑马，丢下一句“我来！”就冲那群人毫不犹豫地追去。

　　驾车的刺客技术高超，两匹拉着大车的辎重马居然也能飞驰如电。加西亚超过了几名紧追不舍的披甲骑士，渐渐追上了车尾。
　　但是那辆车离开街道直往城郊的山丘上奔去，山道狭窄，去路完全被马车堵死，加西亚无法绕到前方拦截，而纵使月光明亮皎洁，他也不敢贸然在嶙峋山路上冒着摔死的危险跳上前车。

　　双方紧紧咬着，沿着山路越追越深，山路也越追越陡，眼看前方的车轮已经屡次滑出了山道之外，加西亚刚要出声警示，就听见一声马嘶，整辆车已经往山道外滚了下去。
　　轰隆声从坡底传来，加西亚下马，顺着山坡爬下去，只看见摔得四分五裂的车架，两匹马全都被车架压断了脖子，而驾车人不见踪影。

　　加西亚发现残骸中还有几个活人挣扎着爬起来，刚准备走过去帮他们一把，却听人用异族语言大叫了一声，然后那人将他前面的一个矮小的人影使劲一推，而自己却被暗处杀出的一个黑影一刀刺穿了胸膛。
　　被他推开的矮小人影则刚好被推到了加西亚面前，瘫倒在加西亚的脚上。加西亚顺手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拉起来，竟是个不满十岁的男孩。

　　就在这个瞬间，那个男孩仰起的脸被月光照得雪白，加西亚一眼看到他颜色奇异的眼睛，没有多想就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那黑影杀了一人，立刻又向加西亚这边扑过来，加西亚刚好另一手抽出佩剑挡住了对方的弯刀，与他角力起来。那个黑影不似之前那个刺客，力道不足，却身手敏捷，见加西亚比他力量更大，几个格挡后便无力招架，当机立断撤下力道、又一个侧翻身躲过了加西亚的劈砍。
　　他速度快到如同幻影，在加西亚扭身挥剑的功夫里已经向后窜到了那几个幸存者身边。他杀人的手法如同晨风拂过鲜花一样轻柔，不过几秒时间里，弯刀依次抹过四人的喉咙，已结束了那几人的生命，而死者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加西亚挥剑如风，那人也不再正面相抗，而是伺机突破加西亚的防线，想要追杀加西亚身后保护的那个男孩，就在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头顶传来破空之声，几支强劲的弩箭呼啸而来，直射向加西亚面前的黑影。

　　那刺客身经百战，知道亲王的骑士已经赶到了，毫不犹豫地往旁边的阴影里一闪，如同他来时一样，也像个幻影般骤然消失。

　　加西亚连忙回头想看那个男孩的情况，身后却只有簌簌抖动的灌木和莎草，空无一人。
　　那双眼睛，他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