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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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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欣儿死了,皇上就当世上不曾有过这个人。”说出这些话,她眼中带了一丝恨意与怅惘,“欣儿死后,皇上再也不会有愧疚之心。”
他终于回头,双目与她的泪眼相视,冷静看着她。
叶欣儿松开他的手,缓缓抬头,对上了他冷冽的眼神。这双眼眸曾经让她痴迷,也让她痛苦,此刻正静静地凝着她,眼底似有深潭,让人难以捉摸。
在那冷漠傲然的逼视下,她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那心底的伤痛,委屈,绝望却令她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双膝一软,瘫软地坐在冷冰冰的地砖上。
再抬头,刚刚还清晰的画面,一瞬像是被蒙上了层远山薄雾,罩在眼前看不真切。
她努力想看到他,那股执念好像要把她撕碎,可是最后,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消失在原地,泪水毫无征兆的顺着脸颊流下。过往爱恨蓦然间涌上心头,曾经的种种,那些温馨的回忆,那些痛苦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充斥着脑海。
她用了半生都没放下对他的感情,用了数十年的光阴,都未曾忘记过他。直到今日,他仍是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
“主子,皇上还未走,在院中看着那满树梨花呢。”容香连忙扶她起身,用帕子擦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轻声道,“您赶快追出去。”
她眼中满是关切,一扫叶欣儿心中的阴霾,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原来皇上还记得我喜欢梨花。”
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屋子,沿着汉白玉侧廊快步小跑着,立着的太监侍卫虽有些诧异却不敢拦着她。
最终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台阶上定住了脚。抬眼望去,他挺拔的身影立在满树盛开的梨花下,这一幕让她恍如回到了初入潜邸的情形。
那年梨花盛开,他为她抚琴,她为他起舞。那一曲哀怨断人肠,曾让她在无数个梦里神伤心碎,也曾让她翘首期盼故人重逢。
而今,梨花下起舞的人仍再,弹曲之人却早远去了。
这样瞧着他,叶欣儿莫名想要流泪,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熟悉,亲切,又伴随着一股锥心之痛,让她惶然不安。
遥望着那身影越来越模糊,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努力说服自己鼓上勇气上前挽留。刚要移动步子,却发觉双腿颤抖的无法前行,禁不住又湿润了眼眶,定定的望着那清冷孤傲的他,站在那棵开满梨花的梨树下。
两人明明只隔着几步台阶,此时却像是隔开了千山万水一般。
她含泪紧紧凝着那端视着满树飘然而下朵朵梨花的人。他背着手,雍容威仪之姿如同此刻的冰冷夜色,遥遥居于她千里之外。
而他的目光明明是凝着梨树,却好似透过墙壁望向远方,又似陷入了回忆,至始至终没有在她身上作片刻停留。
她咬着嘴唇,不愿意接受被他遗忘。她爱他爱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有换来他一分情意,不论何时相见,他对她从来都是冷淡如水。
白初念可倚仗他的真心,她却什么也没有,唯有他,他也不要她了。
叶欣儿满眼哀伤,定定望着他走下石阶,又看着他走过殿前的花园,目送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诧异呆然地立在廊亭的屋檐下。迷蒙泪光中,他的身影越发遥远,慢慢地消失在大门外,四周的景物在眼前已模糊一片。
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走到廊下台阶处,背靠着廊柱坐着,默默哭泣。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言,就这样从她身边转去,走过奴才恭敬伏身的身前,去了廊亭一边转折幽暗处。
叶欣儿裙边的手紧紧握着,自责自己的胆怯,为什么她不敢再上前一步,为什么她要看着他来了,又看着他走了?
容香见她坐在廊前,眼睛瞧着皇上离去的方向,神色犹带了一丝恍惚,上前轻轻一拍她的胳膊,“小主,皇上已经走了。”
叶欣儿眼睛闭了闭,用牙齿咬着自己红唇,想竭力制止抽泣。想起他看她的眼神,冰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义,那不时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抽噎。
他还可以移情,她才是真的苦,那高高的宫墙或许可以圈禁她一生。
待失落惶恐瓦解了这十几年漫长的悄然苦恋,待眼中恨意淡淡地逝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落寞,心猛然间又泛起一丝孤独,一丝凄凉。
容香看出她消瘦了很多,扁了扁嘴巴,好言安慰道:“奴婢扶您进殿,您好好睡一觉吧。”
叶欣儿没有动,想着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处,心底唯一的期盼转瞬即逝,满脸落寞透露着哀伤,“深情尝尽无情苦,今生无缘梦已碎。即便如此,我对皇上仍旧无悔无恨无怨。”
容香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歪头问道:“那小主为何不试着挽留皇上,您要是得了临幸,照样可以享受荣华。”
叶欣儿睫毛微颤,涩然道:“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追求的,我想要的只是他像从前那般待我,偶尔来看着我,偶尔陪我说说话便好。”
因为她懂得爱,她了解强留一个不爱自己男人是多么可悲,即留下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那又是多么寂寞?
垂手摸着小腹部位,此刻,她身陷痛悔之中。她不会有他的孩子,他也不愿意与一个风尘女人生下孩子。
她以为借这个谎言能够让他来开口质问她,可他来了,也不愿提及此事一句。
这就是他对她的漠然、厌弃。
仰头望着那朵朵洁白如雪的梨花,忍不住苦涩叹了一口气。纵然她丢下一身傲骨,厚着脸皮去追寻失去的东西,又怎能妄想他回心转意。
她的一张脸,又怎么禁得起岁月的消磨?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半边面颊,眼中一片哀愁。花谢了,还会再开,但女人的容颜呢?
当青春逝去后,还有谁能再追回呢?
眼前已是物世人非,叶欣儿不禁苦笑一声。十六年的幽禁,深入骨髓的思念已变成此时最深刻的凄痛,纵有千般的悔恨万般的留恋,也只有强压在自己内心深处,自悲自苦。
爱上了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不应该再纠缠,更不应该选择伤害。不管自己有多么思念,也早该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毁灭,而是成全。
这一刻,她想把那些关于他的记忆统统遗忘掉,却又不知能否真的能够遗忘干净。因为那些记忆早己刻入在她脑海里,永远无法遗忘。
望不尽的红尘路,说不尽的相思泪,现在所剩下的只有思念与寂寞。
思念虽苦,可若心中没有这份思念,她只怕已经无法再活着。
“夜深了,小主还是回去吧。”容香低声劝道。
叶欣儿怔怔迎视着她的目光,神情恬淡,又不乏木然。
“小主。”容香微微抬起头,眼神触及她的瞬间,又迅速垂下,恭敬道,“其实小主也可以以柔克刚,用隐忍与谋略开辟新的生存空间。”
叶欣儿听了,因伤心而深陷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腿突然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摸索着寻了个靠墙的角落,抱着双膝坐着,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低声呜咽着。她早就不抱幻想了,也许心灵上的那个人真该忘了,也许她从来不懂什么是爱。
那段感情里,她始终想着的都是自己。虽然,她把爱毫不吝啬的给了他,却不明白这份爱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付出。
得不到他的爱,也得不到他的回应,最后还被无情的抛弃。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如此孤独的望着夜空。
哭过后,她将头靠在冰凉的廊柱上,一想到自己的孤苦无助,她还是想哭,泪水止都止不住。
夜里,一个人坐在床头,紧紧抱住双腿,哆嗦着发抖,眼睛盯着桌上宫灯里跳动的烛火,泪水滚滚落下浸湿了衣衫。待烛火燃尽,她却觉得这一夜,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漫长。
这整整一夜,她是睁眼到天明,心早已陷入了仿徨中。直到天大亮,窗外从墨黑到鱼肚白,宫墙轮廓渐渐清晰,终是绝望地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
而她又忍不住俯卧在床上全身搐动着,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哭,哭的差点背了气。又试图用手掩盖自己的痛,便拿帕子堵住了嘴巴。
正当她想要摆脱那些杂念,准备披衣下床,殿外传来容香焦急的声音,“小主,皇后娘娘传您过去。”
闻言,叶欣儿面色微震,皇后每次见她,那略带敌意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收拾洗漱好,她心情忐忑地走出小院,一边在脑海中思考怎么应对皇后,一边想着如何与太后撇开关系。
她步履僵硬的走着,从门前到长春宫正殿只相隔几座宫殿的距离,她好像走了好久好久。
进入内殿,见皇后端坐在榻上,姿态华贵,端庄典雅,面色寡淡如常。那一身明黄色凤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是母仪天下之人,唯一能够与天子并肩而立的女人。
她是天上星辰,永远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而她,如她靴底之泥一般低贱卑微。
皇上把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分给了皇后,把一刻真诚炙热的心给了白初念,她在他眼里心里犹如一粒尘埃,早就该埋入泥土中。
“皇后娘娘万安。”叶欣儿微微福了福身,便不再说话,低着头,害怕看到那双冷厉的眼睛。
“皇上有这么多女人,唯有你最让本宫难办。”皇后看着她,眸底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会给皇上带来无尽的灾难?”
听闻,叶欣儿睁大了一双杏目,身体僵直在了原地。
见到她这张无辜可怜的脸,皇后心底恨意更浓,厌恶感陡然增添,“你是想毁了皇上?你心中对皇上的恨如此强烈?就是因为他的情没用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