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故事之外]尽然 ...
寒气润物无声,许长公子从小叛逆,一袭轻衣,在厚重的冷风中独秀。只恐生了冻疮,伤手,这才捧上暖炉。
“快好了吗?”许探一手炉火,一手袖珍伞,立在树下。伞是祭祀的道具,绵绵细雨如此刻心烦,又能遮挡多少?
“阿探可是饿了?再等等吧。”
抱怨不无道理。
正值冬祭,祭祀前需斋戒一月,处境堪比苦行僧,临近祭祀的几天,颗粒不进,一碗浓糖水便是一顿美餐。
许探不信鬼神,对折磨活人的仪式恨之入骨,可惜年龄尚小,意见不被采纳。长辈牵牛似的,领着他四处祭拜。
山程十里,许探傲然独立,俏而不争,饥寒交迫下,他用折磨自己的方式表达抗议。
许问言仰观天色,即将午时,等仪式结束,就能带阿探出去吃一顿好的。
“最后这个,又是哪个神明?”许探不迷信,单纯要听故事。
“时序,掌管命运的神。”
“掌管命运?可笑,万物皆有因果,依照规律运行,正如四季更迭,久旱必雨,哪需别人来管?”
许问言笑而不答,不一会儿,他拿了两支签,递到阿探面前:“有一支上签,一支下签,你选哪只?”
“无聊,不猜。”
“得上签有糖。”
许探转脸看他,又看签:“那……左边。”
“猜错了,这是下签。其实方才,两支签你都考虑过吧,它们拥有相同的因,却结出不同的果,运气确实不容小觑。”
“也仅适用于无聊的抽签。”许探转身背对。
“倘若我方才说,得下签者,殛之,还算无聊的抽签吗?”
“你……”许探微愠,无言以对。
“时辰快到了,走吧。”许问言起身,呼出一团白雾,见许探手上的暖炉,沉吟片刻,不冷不热地说:“熄了它。”
时序祭坛禁烟火,星火如同大忌。
许探覆盖气孔,隔绝空气,火很快就会熄灭。可这样的动作像舍不得。
许问言犹嫌不够,把暖炉浸了水,灰烬浮动,如同笼上薄纱。
时序祭坛修建于古树旁,红绳串起的木牌环绕树干,封锁千年光阴。
古树遮挡风雪,许探持伞如旧。神龛、石碑在他眼中轻如鸿毛,仿佛周遭漆黑,石台上的祭品闪闪发光。
他走到摆放祭品的石台边,自诩光明磊落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应当偷偷摸摸。
他拿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香甜在舌尖蔓延。
至于道德谴责,食物从自家带来,无所谓偷,何来良心过不去?
彼时无风,头顶的木牌悄悄翻了面,露出鲜红的记号。
许探如僧人入定,摒弃世间万物,眼中只剩一桌祭品,盘算接下来吃什么。再欲伸手,就被人拉开了。
“阿探!”许问言咬紧牙关,“你知不知道,这是献给神明的?你竟然……”
许探拭去唇边残渣,目光坚决:“不用骗我,神明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众所周知,时序是凶神,如今被稚子亵渎,免不了一场夭折。
“你还说这种话!”
“听不惯就算了,我也不留在这碍眼,告辞。”他抛下伞,飒爽如凯旋。
找到阿探时,他躺在杏花树下,花期已过,残败的花蕊葬送着过去。花蕊中,他曲身侧卧,身覆薄雪,如地晨霜。
阿探他,该不会……他还是个孩子啊,神明的诅咒这么快就灵验了吗?
……
墙高了,路宽了,许探站在街心,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恢复了七岁的身段。七岁那年,桂林下了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天色茫茫,风刮得刺眼,雪飘过眼前是雪,到手心就变成了雨,地面湿漉漉的,与白墙青瓦相衬,给人眼前一亮的欣喜。
他知道是梦,逃不出去,醒不过来。终于在小巷内,一名少年伫立在低矮的白墙旁,细嗅逾墙的梅花。
这大概就是撞见鬼了吧。许探如是想。
少年发现了他,惊奇之色浮上眉梢:“尽然,你在这做什么?”
许探忘了自己是谁,听对方这样说,便以为自己名叫“尽然”。
许探转身就跑,却如鬼打墙般,一头撞进少年怀中,撞得鼻梁酸痛。
“你啊,总是这样,为何看见我就跑?”少年俯身,慈祥地揉搓他的头发,如十年旧相识。
许探讲究形象,眼看头发被揉得蓬乱,活脱鸟窝。他鼓气瞪眼。
“猜猜看,墙的另一边是什么?”少年蹲下,半搂着他,指向低矮的白墙。
白墙残破,墙内的景色如一团迷雾,看不清,他只记得少年身上淡淡的杏花香……
场景遽变,没了白墙,没了少年,仅风雪如常。
许问言递给他两支签:“有一支上签,一支下签,你选哪只?”
何为梦境,何为现实?许探眺望远山,雾霭中依稀可见。他转而捂紧手中暖炉,烫得弹开手。
“右边。”答错一次,就不会再错。
随后,许问言如约给他糖,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紧接着,熟悉的话出现了:“其实方才,两支签你都考虑过吧,它们拥有相同的因,却结出不同的果,运气确实不容小觑。”
不是的,两支签他都选过,也看到了不同的结局,运气什么的,可以被左右。
而后的祭祀,他坐到十步开外的榕树旁,饿了就缩成团,按揉腹部,缓解饥饿感。
问题出在祭品上,是否只要他不吃,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无意间,手肘蹭掉一层苔藓,抬头时他发现,颓圮的篱墙旁出现熟悉的身影。
少年手心托起几块桂花糕,边咀嚼,边呆呆地瞧着他。
讲究如许探,也蹭了一袖青苔,而面前的少年是如何越过泥泞,不染尘烟?
“吃点吧。”少年递给他糕点,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朋友间分享零食。
许探别过脸:“那是给神明的祭品,我不吃。”
“跟我客气什么?”少年拭去唇边的残渣,执意将桂花糕塞给他,“何况你不吃,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
“你懂我意思。”少年屈膝,与他平视。
“你威胁我?”
少年莞尔:“抉择在你。”
许探仍是那句:“我不。”
“也行。”少年的笑容褪色,撑膝起身,不甘的神情浮现眼底,仿若在说“过后别求我”。
看到少年气急败坏的样子,许探就知道自己赢了。他虽不敏,但敌人可不全是傻子,逆着他们意图而行,多少不会错。
“阿探,你在跟谁说话?”许问言撑伞而来。
“是幻觉。”许探平静地说,浑然不顾少年的感受。
正如酒疯子不承认喝醉,谁又会坦白说看见幻觉?许问言看不见那少年,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仪式结束了,走,带你去街上买吃的。”
“好。”许探前行几步,回顾身后,眼角荡漾起嘲讽的笑。
少年气得跺脚。
几天后,微雨缠绵,许探来到时序祭坛。
少年双手撑腮,坐在石阶上,偶尔抖动身子,甩掉身上的雨滴。与其说是众人敬畏的凶神,不如说是山野的小精灵。
许探走到他身旁,油纸伞遮住风雨。
光线变暗,少年抬头:“你还记得我?”
“顺路看看罢了。”
“你再不来,另一个世界的你就要入土为安了。”
“所以呢?”许探无动于衷。
“所以快求我救你啊。”少年起身,扯他袖角,站在同一把伞下。
“不必了,这边也挺好的。”许探低头翻整袖子。他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悲欢并不相通,两边都是真实,选择各不相同,就此独立。所以,即便那边的自己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叹气,走入雨幕,托起雨滴:“你走吧,说再多也是徒劳。我倒不如等自愿上钩的倒霉蛋。”
许探不走,犹如等人挽留:“你不像神。”
“嗯?”少年时序跳回他身边,手指轻弹伞沿,被溅了一脸水。
“喜怒形于辞色,还闹小脾气,这样的你,比起神明,更像凡人。”
“哦?是吗?不如你教教我,神明应当如何?”时序弯腰负手,伞沿的雨滴滑入脖颈。他分明在刁难,却有虚心请教的意味。
许探赐教:“维系万物的秩序,掌控苍生的命理,如何也应当是沉着稳重,处事不惊,这与你相去甚远。”
时序笑了:“功课做得挺充分嘛。”
“知己知彼,应该的。”
时序退回去,闲散踱步:“那你说,作为时间的主宰者,我应该一视同仁,还是有所偏倚。”
“一视同仁。”
“你看,我现在是少年身段,把长者的标准强加在少年的身上,合适吗?”
“那你看我,合适吗?”许探今年十岁,是在长辈膝前撒娇的年纪,却与神明对峙。
“不合适,一点也不好玩。”
“能陪玩的大有人在,你又何必选我这个无趣之人?”许探攥紧伞柄,伞下目光明灭。
“因为你值得托付。”
许探浅笑带过:“稚子无知,恐怕教你失望了。”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等你长大。”
那时许探还不明白,“有时间”指的是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许探问。
“就凭你留了下来,而非一走了之。”时序游刃有余,“此外,我能给你别的好处,能让另一个世界的你苏醒,也能让你更接近神。”
“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呢?”
“你若无欲无求,我确实没办法,事实并非如此,对吗?答应了我,任何你怀揣念想的事,只要存在可能,就能使之成真。”
许探弃了伞,握住时序的手腕,在他耳畔低声说几句,带一束尾音:“……你看行吗?”
“这有何难?凡人的寿命不过眨眼一瞬,我给得起。”
“那我们来日方长。”
……
光影黯淡。
他闭着眼,躺在坚硬的木榻上,一双手在脸部来回试探。
许探屏住呼吸,听见那人慌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跑进另一间屋子:“坏了坏了!长公子他……气绝了!”
现在,许探懂得怎么回事了。
他移步铜鉴前,咬起头绳,捆紧松散的头发。
长辈扶着年幼的弟弟前来,透过镜子看见这一幕,都吓得不轻。
“阿探你……”许问言不知所言。
“我好得很。”许探端起水盆毛巾,走向浴室。
更衣时,他发觉胸口多了一块杏花型的印记,是与神明的契约。
临行前,他问时序,要托付给他什么。时序没有明说,只留下一句“到时候,我自会给你指引。”
到时候,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许探收紧衣襟,披上外衣,别看他小小年纪,穿着打扮比谁都娴熟,三下五除二,还在腰侧扎了一个精致的结。
“哥哥,”许空思躲在屏风后,露出半边脑袋,“洗好了没,快教我做风筝。”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随便到浴室来。”许探回眸,眼神肃杀。
许空思矮半截:“热水还没烧,除了哥哥你,谁在这时洗澡?”
“这样你就能乱来了?”
“哪次我来,你不是连鞋都穿好了?”许空思委屈巴巴的。
许探拎一件厚实的外套,扔在许空思头上:“多穿点,别着凉。”
许空思尚小,不及兄长心灵手巧,每次说要学,却只是趴在桌上,幼嫩的双手托起下颔,恰似风中摇曳的雏菊。
“哥,你睡了三天。”许空思冷不丁地说,脸上没有别的神情。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我相信你没事。”
许探不说话,陷入永恒般的沉默。
许空思不喜欢沉默,他想让哥哥陪他玩,多说一句也好,于是他绕桌盘算,放饵钓鱼:“哥,你还说了梦话,我听见了。”
然而许探不上钩,头也不抬:“忘了这事。”即便噩梦缠身,他也不曾发抖,梦话什么的,多半是这小子杜撰,不理会便是。
雏菊蔫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撒娇似的:“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无趣。”
许探指尖停顿。风筝已制成,并不突兀,但还是被察觉到了。
兄长注重形象,却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纵使千夫指、万人唾,心犹不惩。短短一个“无趣”如何能撼动他?
许空思嗅到一丝异常,目光清亮。
往后一切如旧,时序杳无音讯,若非胸前的标记隐隐发热,他宁可相信一切都是怪诞不经的梦。
许探重回时序祭坛,在树下喃喃自语:“骗子,答应的事,为何你办不到?”
无人答应,只有木牌哒哒作响,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有谁叩响门扉。
凡人的一生只在眨眼一瞬,对神明而言是否可以忽略?许探不知道,他只知道,傻站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转身离去。
风筝驰骋天空,线断了,荡起浅浅的回音,弟弟的笑颜转为沮丧,追逐断线的风筝。
风筝盘旋、飘落,即将落地之际被吹往高处,挂在古树上。许空思踮脚,碰不到,风筝自己飘了下来。他取回风筝,深深鞠躬,道一声“谢谢”。
可是,弟弟在谢谁呢?
许探来不及思考,时间倒流,回到他离开祭坛的那一刻,风筝如期断线,他记得风筝盘旋的轨迹,守在近地点一举擒来,收获弟弟羡慕的目光。
自那以后,时间倒流的异象频频发生。
比如他在路上走,瞬移后退数十步,旁人重复说过的话,他甚至能背出下一句。
又或者破晓时,他装束完毕,推门而出,眨眼间躺回床上,被子盖得严实,窗外星空璀璨。
再比如师长翻开课本,讲解“勾股定理”时,他转身问同窗:“这个地方昨天不是讲过了吗?”
同窗狐疑:“没吧。”
许探指课本,执意说:“讲过,我还做了笔记。”翻书一看,空空如也,干净得像师长铁青的脸。
“许探!”师长摔书,“敢在我的课上碎碎念,你这般有本事,干脆替我把课给上了!”
许长公子别的都好,唯独写不成“谦卑”二字,他果断起身:“行,我替你上。”紧接着,把大家都教会了。
这是时序赋予他的能力——拥有时间倒流的记忆。
许探面对镜中的自己,抚摸胸口的标记,陌生感涌上心头,抽离时间之外,他已经不是人了。
时间迟迟不推进,日复一日,是真的日复一日。重复无数遍,有趣的事也变得索然无味,做过的事无法保留,只有记忆依稀。印象中过了三年,他和同龄人却只长了一岁。
他眼中的世界变得不一样,裂缝扩展成裂谷,谷底发育出河流、森林,最终划分出两个地域,他在这边,亲朋好友在另一边,再想沟通,竟不知从何说起。
“阿探,最近这一年,你变了许多。”许问言打破沉默,“你坦白说吧,发生了什么?”
“人总会变的,不是吗?”许探不想说,说了也没用,时间一旦倒流,这些话也都付诸东流,白白耗费情感罢了。
许问言看得出来,阿探趋于麻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懒得争辩,人未老,心已衰,继续下去对谁都不好。
“听说西山的‘清心寺’即将翻新,合适你去住一段时日,就当修行好了。”
“好。”许探颔首,他正想找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与书为伴,不再过问重复的日常。
这是一座古寺,矗立百年,翻新多次,旧时古朴无影无踪,唯有寺前草木还似当年模样。
许探抵达时,连泥菩萨都不剩了,房间很新,窗台的小叶紫檀跟他大眼瞪小眼。
小叶紫檀百年成树,人死了树还没成年,养它做什么,当棺材板吗?虽是这样想,许探仍定期浇水。
十一岁的孩子独留深山,许问言不放心,定期送来食物和新书。
“阿探,上次送的书,你这么快就看完了?”许问言检查书本,有些连翻阅的痕迹也没有。
现实过了三天,许探则经历了一个月。当然,他不会承认,每本他都读了不下三次。
“有些我不喜欢,就不看了。”许探如是说。
是啊,阿探很挑剔的。许问言捻下颔:“这样吗……以后我多带些,供你挑选。”
茶已烹好,许探端上一碟糕点。
许问言啜茶:“对了,小和尚,可曾有法号?”
“归远。”
“‘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许问言品味茶香。
许探的目光停留室外:“窗台上的紫檀什么来历?”
“游人带来的吧。你问这个作甚?”
许探出神片刻:“平日除了我,这屋子独它一个活物,有些怜惜。”
“阿探要是想家了,跟我下山去吧,小公子不久前还嚷嚷想见你。”许问言放下茶杯。
寺院的生活虽然单调,可唯有在这,他找不到时间倒流的迹象——除了恒久不变的季节与身高。
“不了,合适的话,你再替我物色两只鹤,逗鸟浇花,这样的日子应该不错。”
年纪轻轻就开始养老了,既然阿探喜欢,许问言不再多说。
熬过一个春秋,两只鹤刚会振翅,许探随手翻开《诗经》,看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由此给它们命名。
合上书,阶梯边冉冉升起一人,不是许问言,而是鼻青脸肿的叫花子。
叫花子驻足,双手比成喇叭状,朝他大喊:“你就是他们说的怪人吧。”
“有何贵干?”许探眉头紧拧,他看不惯捉襟见肘的人,跟裸|奔一样不雅观。
“可以借宿吗?”
清心寺对外开放,许探没理由拒绝。此人经过他面前,带着浓重血腥味,仿佛从屠宰场走出来的。许探捏紧鼻子,闪躲一旁,心想等他换洗过后,立刻打发走。
洗干净后竟是个清爽的小伙子,肤色略深,勉强顺眼。许探按照医书,配了一剂外敷的药方。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小伙有些腼腆。
“我对谁都一样,”许探蘸取药汁,敷在伤口上,“忍着点。”
小伙攥紧双拳,不吭声,过后,他介绍自己:“我叫钟声晚,父亲是柳州的商人……家中出了事,我随外公到桂林避难。”
“避难时遇到了仇家?”
“父亲撺掇在桂林的熟人,要把我捆回去。我不能回去,嫡亲的弟弟被他打成残废,何况我一个庶出?”
“你打算怎么办?”许探不会安慰人,更不可能说出“跟了爷,爷罩你”类似的土匪话。
“找人收留,外公与桂林许氏是故交,许氏你可曾听说?”
何止听说?许探紧蹙的眉头至始至终都没松开。
钟声晚想起什么:“我光顾着说,都忘了问,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归远。”许探隐姓埋名。
看得出来,钟声晚原计划哈哈大笑,牵动嘴角的伤才强行忍下。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上苍安排我们见面,如何辜负如此良缘?”
“轻薄。”许探拂袖而起,脸色不好看。
钟声晚不知何罪之有:“归远,小兄弟,你往哪去?”
钟声晚摸不着脑袋,他做小多年,学得最透彻的道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位小兄弟为何不高兴呢?懂了,一定是他笑得不够真诚。
许探祈祷时光倒流,赶在那人登上阶梯之前说一声“滚”。
可他也不能真的赶人走,丢下一句:“我去准备晚膳。”
往后一段日子,许探淹没在无边的夸赞中,夸他做饭好吃,夸他见多识广,就连心爱的木雕摔碎时,钟声晚也会幽幽说上一句:“你的心像昆山玉,碎起来真好听。”
许探快疯了。孟氏接芳邻,他接了个什么玩意儿?
好在“芳邻”终于要走了。
清晨雾气浓重,露水打湿叶梢。钟声晚收拾行囊,似乎忘了什么,猴子似的挠头抓腮。
“你要走了?”许探绕过长窗。
“是啊,再不回去,外公该着急了。”
“外公的下落你可找到了?”
钟声晚诚恳摇头:“还没,他应该到许家说关系了,我上那找他。”
“我送你一程。”许探捡起门后的伞。
“你?”钟声晚笑了,“你这么小,何须你来送我?”
瞧不起谁呢!体型上,许探确实小他两三岁,但论阅历,许探都快成年了,照顾后生有何不妥?
“别误会,我是说,要是路上出意外,遇到坏人,把你连累了,那多不好。”
许探撑伞:“我就想下山走走,你管得着吗?”
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管不着了。
一路上钟声晚叽叽喳喳的,麻雀都不敢这样叫。
“归远,走这边,这条小道直通许家。”
“里边有埋伏。”许探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保持直行。
“埋伏?”钟声晚不以为然。
钟声晚不曾察觉,许探却真真实实地看见了——他们走小道,被一群打手围困,敲晕了许探,也捆走了钟声晚,所幸时光倒流,重回起点。
后脑勺还隐隐作痛,他怎允许重蹈覆辙?
抵达家门,许探过而不入,谁知门开了,许问言捏一条蛇出来。
“阿探,我正找你,你怎么下山了?”许问言举蛇,如同拎起大礼包。
许探的视线还停留在蛇身上:“我不吃蛇,白鹤也不吃。”
许问言瞥一眼手上“神龙摆尾”的家伙。“有位老伯被蛇咬了,这是罪魁祸首。”
钟声晚向前一步:“那老伯……”
许问言:“是许家的世交,本来已经安顿好了,他嚷嚷着要找外孙,谁也拦不住,刚出门便遭了蛇——咦,等等,他那外孙与你年龄相仿,该不会就是你吧?”
“晚辈钟声晚。”钟声晚鞠躬。
“别拘谨,进去照顾你外公,我跟阿探去采药,等下回来。”说罢,许问言牵走许探。
“归远,阿探……”钟声晚喃喃自语,眉头略深。
采完药,归途,许问言说:“你跟钟公子怎样认识的?”
不过七天前,许探却有相识已久的错觉。
“他孤身入山,谁能拦着?”
许问言又道:“那他人如何?”
“挺吵。”
许问言喟然长叹:“阿探小时候最喜欢热闹,折一支竹笛不成曲,还跑满街地呜呜乱吹,你记不记得?”
当然他现在也能吹,论扰民,唢呐效果更好。
“记得,热闹挺好的,日复一日才无聊。”当初他上山是为了避免看见生活的单调,殊不知在别人眼中,深山才是寂寥。
“你搬回来住吧,你不在,大家总觉得少点什么,小公子闷闷不乐的,都快憋出病了。”
也是,继续回深山,身上的蘑菇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
“先送药,过几天再搬东西。”许探颔首。
对尘世眷恋才刚发芽,差点又被斩草除根。
别看钟声晚挺蠢的,制造麻烦的本领可不容小觑。
许探刚到家,肩上的箩筐还没放下,只见那一老一小躺在地上呻|吟。原来啊,钟声晚见外公脸色不好,用嘴吸|毒血,结果外公的情况没缓解,自己也昏昏欲睡。
许探俯视祖孙俩,一头的黑线都能织毛衣了。
喂他们喝药?想都别想,许探看了一眼灌猪血肠的漏斗。
祖孙俩先后醒了。
钟声晚睁眼,见窗边的少年为盆栽浇水,那是从清心寺搬回来的小叶紫檀。
“归远……”钟声晚唇角苦涩,是昨天灌下的药。
“还活着啊?招魂幡我都备好了,用不上怪可惜的。”许探侧脸。家中确实有招魂幡,为两年前昏迷不醒的许探而准备。
钟声晚牵强地笑了:“你是许长公子吧,当初何必瞒着我?”
“怕你赖上我,我嫌烦。”
“现在不也赖上了。我就说嘛,我们的相遇是上苍的安排,如何能辜负?”
许探想起时序,时序掌管万物的命理,人们常说的“上苍”应该就是祂。
浇水完毕,许探走向门边:“既然你醒了,我也该告辞了。”
“劳烦你来,总不会专门看我睡觉吧?”
“你说的对,你安静地躺着,瞧上去挺动人,醒来就另当别论了。”
钟声晚攥紧被子:“咦——你馋我身子!”
“又说对了,近段我在学解剖,正愁没人研究,你就挺合适的。”
十二岁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解剖,钟声晚背后一凉:“解剖……我外公说,解剖招鬼的,你不怕吗?”
“不怕,”许探倚靠门框,侧面仿若在笑,“前不久,审理司查办了一起案子,官府决定将囚犯凌迟处死,不宜示众,审理司争取了几个围观的名额,我拿到一份,也能帮你弄一份,你去不去?”
所谓凌迟,就是千刀万剐,将刑犯的肉一块块活割下来。钟声晚哆嗦不止:“不去不去,你也别去了吧,看这些不好的。”
此时的许探,已经看了不下三次。时间在这个点上循环往复。第一次观刑,他装作稀松平常,却攥了一手冷汗。
等到刽子手稔熟的刀一笔笔落下,囚犯血汗相流,伴随撕心裂肺的惨叫,许探彻底愣了,忘了下笔记录。
血腥味熏走一批批看客。多亏审理司的伙计提醒他早餐别吃太饱,否则他肯定当场吐出来。
骨型初现时,囚犯基本不动了,刀刮过的部位稍稍抽搐。直到刑架上的囚犯变成尸体,许探才静下心来,观察内脏的形状以及分布。
离开刑场后,正午的阳光火辣,许探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冷汗浸湿背脊。以至于午膳时,看见热汤上翻滚着肉片,他又一阵反胃。
“那就不去了,”许探揉眉心,“可我还有事,你想陪我的话,就过来当苦力。”
指源渠阁的事。源渠阁是许氏的私家藏书阁,保管上古文献以及各类禁书。从父亲手中接管它,许探的肩更沉了,光是打扫就够呛,抓个壮丁不过分吧?
分工明确,许探坐在案边翻书,很舒服的;钟声晚清扫和搬运,惹一身灰,犹笑盈盈的,从不喊累,每次休息都是许探提的。
不得不说,钟声晚虽然不太聪明,可做事认真负责的态度,连许探也自愧不如。
晚间,钟声晚洗浴归来,头发还在滴水,半湿的毛巾挂在肩头,老远闻见饭菜香,噔噔噔钻进阅览室,恨不得将一桌饭菜收入腹中。
许探没收他的碗筷:“坐好,吃饭不许前倾。”
钟声晚撇嘴:“诶呀,真是的,这里又没别人。”
“没别人,我不是吗?”许探想说,在他面前放尊敬点。
钟声晚理解不透,还道:“你看你,还把自己当外人了。别客气,来,坐,随便吃,不够再叫人去盛。”
许探想把他轰出去,可钟声晚就喜欢黏他,跟月光似的,卷不去,拂还来。
钟声晚边夹菜,边夸:“归远,你手艺真好,改天能不教教我?”
“吃饭别说话。”
不让说他偏要说:“以后哪家姑娘跟了你,实在有口福,真羡慕。”
“再说话我让你闭嘴把饭吃了,吃不完糊你脸上。”
钟声晚装作害怕,收紧双肩:“咦哟——好凶啊。”
对他放狠,就如小猫举起新磨的爪子,啪,打在棉花上。
寄人篱下,白吃白喝不是长远之计。钟声晚在许家打杂,外公在街头摆摊,生活回归正轨,即便只是驿站。
“你跟我抢哥哥。”这天,许小公子莫名找上他,鸟儿般张开双手,拦住去路。
许探一直很忙,白天学医,夜晚观星。钟声晚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前不久,白鹤行止衔来一纸飞书,许探的字迹,召钟声晚速到鹿鸣院——那是他与外公的住所。
“空思别闹,改天我陪你玩,好不好?”
“谁在闹?”许空思嗔视。
钟声晚绕至他身后,飞快跑开。
跑到鹿鸣院,他的脚步慢了——招魂幡高扬,细雨交杂,吹拂心中猜疑:棺冢里躺的,会是谁呢?
“钟公子……”旁人低头以示哀悼。
钟声晚猜中十之八|九,人终有一死,早在流亡时,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事发突然,一时难以接受。
这天清早,天蒙蒙亮,外公如常到街头做买卖,见一童子徘徊桥头,翻出护栏。
外公释担相救,被水草缠住了脚,拼死举起童子,等人们赶来时,已经晚了。
吊丧的人中,那名童子也在,泣不成声的,等见了恩人的外孙,更是磕头连道“对不起”。
钟声晚表情木然,不知作何感想,半晌他搀扶童子:“行了……起来。”随后他扫视四周,没见许探的身影:“许长公子在哪?”
“他听见些消息便匆忙走了。”许问言道。
钟声晚呆呆的,看起来反而比平时冷静,语速慢了不少:“听见什么?”
“老人家出门时,拜了路边的祭坛,还奉了一碗冒热气的粥。可他哪知道,那祭坛供的是凶神时序……”
许探抵达时序祭坛,果不其然,一碗稀粥,已经凉了。
在时序眼中,时间没有概念,凡人从生到死,祂能一眼看穿,自然也能指着一碗热粥说,这是凉的,因为根本没区别。
许探想跟时序讨个说法,神明却迟迟不现身。
“长公子……”微弱的声音传来,是钟声晚。
“你还好吧?”
“外公的事,多谢你们替我料理。”钟声晚强作镇定,毕竟在别人家,怎能哭丧着脸?
筹钱葬了外公,钟声晚孤身一人,欠一屁股债,常常心不在焉。
就曾有次,离开源渠阁时他忘了锁门,丢了几卷重要的古籍,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长公子,我……”钟声晚垂手侍立。
“无事的,但下次注意。”这句话,许探不知说了多少次,随后,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为了还债,钟声晚揽下许多工作,又总是搞砸。起初还有人安慰他,渐渐地,安慰声小了,更多是责怪。
“小伙子,你是第几次打碎盘子了?还想不想干了?”
“钟声晚,真不是我说,你外公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几时才能走出来?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对得起他在天之灵吗?”
而这些,钟声晚藏得很好。
许探不知道,他发现钟声晚的黑眼圈占了半张脸,提醒一句:“多加休息。”
将近半个月,二人没再见面,直到源渠阁的熏香见底,许探想起某人。
“钟公子已经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许探皱眉:“走了?什么时候?”
“回柳州了,大概已有七天。”
说起来,许探确实有印象,七天前的清晨,他去集市买药,见一个长得像钟声晚的人往码头走。而许探不去理会,只是擦肩而过。
不久,许探收到一纸讣告,从柳州寄来,附赠信件。那家伙不识字,错字连篇。磕磕绊绊读下去,许探没能领会他表达的意思,索性撕碎信件,任其如絮飘落。
时间倒流,回到七天前的清晨。
神明无所不能,许探只需蹭来一星半点的神力,就能穿越时间的洪流,挽救所有遗憾。
久而久之,即便天塌下来,他连指头都不动。
神明的世界,是怎样的呢?他无法想象。
可笑当初他竟提了那样过分的要求,与神同在什么的,一厢情愿罢了。然而时序并未拒绝,一笑处之。
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集市依旧。钟声晚从人群中走来,一身破旧的布衣。
许探站在十字路口,可以轻蔑地离开,等候一纸讣告——抑或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地跟去。
曾经阴阳两隔的人,如今完整出现在眼前,四周景色仿佛都是虚影。
钟声晚回头,许探侧身隐蔽。前方一小阵骚动,看客蜂拥而至。
可恶,跟丢了……
熙攘的人群仅隔一层轻纱,钟声晚回避整个世界,在独自的江湖中,在微雨的青山间逍遥。
船身轻晃,脚步声传来,钟声晚询问:“船家,可要发船了?”
无人回应。
“船家?”钟声晚回眸。
只见许探扫开轻纱,气势汹汹,掀起狂澜:“钟、声、晚!”
世界都安静了。
“归远……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呢?”钟声晚尴尬地蹭鼻尖。
“我问你,什么叫惊喜?”惊喜就是你不声不响地走掉,再把死讯传回吗?
钟声晚不知如何作答,扭脸看风景。
“说啊,什么叫惊喜?”许探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
“你生气了?”
许探抓起他的衣领,用实际行动回答:是,他很生气。
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钟声晚趴着、坐着随便什么姿势,小不点拖着他步步向前挪,好似牵牛到街上便宜卖了。
许探目光坚毅,脚步沉稳,无人能将他拦下,他不在乎旁人怎样议论——倘若时间倒流,一切都不作数,所以还担心什么?
回到许家,许探撒米喂鸡似的,丢给他一碟饭菜,不容置否地说:“吃,吃完干活。”
钟声晚像一团脏兮兮的煤球,扒了两口饭:“可我只会惹麻烦……”
“麻不麻烦由我来说,轮不到你。”许探拉开抽屉,取出一沓图纸,拂去灰尘,擦出观星台的设计图,笔记陈旧,线条也不流畅,是他早年之作。
眼下养一个闲人,就让他搬砖弄瓦去吧。
观星台未能落成,新年的钟声敲响,许探迎来十二岁那年的元宵夜……
他与钟声晚围观狩猎,月色清朗,他们登上山顶,围堵一头野猪。
那野猪亮起尖角,朝钟声晚刺去。钟声晚连连后退,越过的灌木丛。
野猪朝那个方向冲去,顿时没了声响。许探察觉异常,眼疾手快地拉住钟声晚。
此时钟声晚站在陡峭的斜坡上,半步即是悬崖。他半身悬空,脚下的碎滚落,好在许探及时握住他的手。
岩石坠入深渊,不久,崖底传来石头粉碎的声音,钟声晚背脊发凉,咽了一口唾液。
好险啊,方才摔下去的倘若是自己……
许探显然也慌了,身躯微不可察地发抖,掌心的力度却如此坚定,将他拉了回去。
“谢……谢谢。”
“这件事别说出去。”
“为什么?”
“大人听了会担心,担心就会唠叨,然后我们一起挨骂。”许探把双手枕在脖颈后,发带松了,披上一层漫不经心。
时间倒流,回到野猪冲向钟声晚的那一刻……
许探瞳孔猛缩,大喊:“不要后退!”
开什么玩笑?!野猪冲过来了,不后退等着被刺穿吗?
许探啧了一声,冲上去,无非重新来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他被藤草绊倒了……
钟声晚消失在悬崖边缘,不久,崖底一阵闷声,渡鸦掠岸而飞。
安静了。
悬崖边上,许探摔得狼狈,碎石嵌入血肉,宛如刀绞。他踉跄地走向朝悬崖,惟余凛冽的谷风,参杂淡淡血腥。
亲友离世的那一刻,人们往往意识不到发生什么,而后,他们将用一生去咀嚼那天的忧伤。
明明已经救上来了,而今算什么?之前的付出又算什么?
“尽然。”月光停留的地方,白衣少年轻唤着他。
时间为何在这时倒流?
许探朝他走去,步步铿锵,握住少年的肩,以命令的口吻:“把时间调回去,这次不算,重来!”
“没用的,”时序的语气平静如月光,“他不属于这,早在几个月前,他的寿数已尽,被你强行拉了回来。”
“我不信,生死存亡取决于你,为何不能放过他!”许探极力隐忍,怒气依旧凌人,可惜时序不是人。
“这世间,死亡在所难免,将名额分配下去也是我的职责。我曾问你,是该有所偏倚,还是一视同仁,记得你是怎样回答的吗?”
当时许探说“一视同仁”,读过书的人都会这样答,人人平等,多好呀——然而很多时候,也只是空谈。
或多或少,人都有一己私欲,就像建立在等级上的秩序,受益者维护,被压迫者反抗,无关秩序本身,局中人不谈道义,立场不同罢了。
“我总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庇佑你身边的人万寿无疆,而把灾祸推给别人吧。
“我答应过另一位神明,不轻易干涉人世,天命既定,任其发展——所以,能松开我吗?”
许探终于明白,时序为何是凶神——掌控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赐福是祂,降灾是祂,前者被视为理所当然,后者遭致万人唾骂,可那又如何?主不在乎。
许探渐渐松手。时序也松了一口气,祂知道,尽然怒气未消,安慰的话对方也听不下去。
“按照最初的轨迹,他本应九岁夭折,但他逃了出来,争取了几年时光,可谁又敢保证,往后的日子都一帆风顺呢?”
世人皆是抽签人,要不要抽,抽哪支签,任其选择。至于结果,又在掌控之外了。
无论祂说什么,许探听进去的很少,倘若一切重来,他该如何是好?
时序看着他,同样陷入沉默。
倘若一切重来的话……
时间倒流,场景转变,斜阳刺眼。许探捂住眼,透过指缝,景色逐渐清晰——又是清心寺,尘埃还似当年的味道。
今天来了一位客人,他端坐客厅,手指在膝盖上乱动,透露他此时的紧张:“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小伙有些腼腆。
“我对谁都一样。”许探依旧这样说。
①这是故事之外系列的第二篇,讲述许归远与时序神明结缘的故事。②许探=许长公子=许归远=尽然,那年他十岁左右③“殛之”,即杀之④希望大家独立思考,不要轻易相信文中的内容⑤后来怎么样了呢?许探从未放弃拯救钟声晚,应该能救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故事之外]尽然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