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月》午言二七

5、神女

　　“那些真正活在俗世里面，总有不为人知的伟大，做人呢不必轰轰烈烈，定要平安喜乐，不成器就不成器呗。”
　　“噗哈哈哈哈哈哈……”陈欢欢笑了起来，“三哥，你这哪是在安慰我啊？”
　　“但我不想你成器，老五，平平淡淡才是真。成器的人都被剥夺了灵魂，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
　　萧城山忽然挤眉弄眼，像是门口摆摊的神算子一般。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路打闹着，无忧无虑的，很多年以后，陈欢欢大概想起来了，那是她所见到的所有比自己优秀的人，都没有自己快乐。
　　只有她真正开心过，所有她赢了所有人。
　　他们一路绕着宴席外围走着，看见柳桥旁好友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看见石亭处美人湖边照影，梳头扶钗，那些草木在月下轻轻抖颤，风里有酒气，财气，色气。晚风恋恋，什么都吹来了，唯独没有吹来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运气。
　　在欢声笑语，一片祥和之中，陈无为的寿宴结束了。
　　…………
　　北塞的狂风吹来，万丈狂沙卷地而起，汹涌的涌入鼻腔和喉咙的间隙中。
　　高高沙丘上，逐渐出现了一列小纵队，所有人浑身都裹了亚麻的粗布，一个二个迎着风沙困难前行，烈日在头上悬挂着，把所有有皮肉的生灵都拷灼得流出热汗来。
　　广阔的大漠上，那群商旅显得格外渺小，蝼蚁一般，徐徐前进。
　　领头的正是陈府的大公子，陈苍南。他望着漫天的黄沙，一时间有些茫然，显得有些无措，他本想在北疆游历后，能够赶得及自己父亲的六十大寿的，但是现在看来，怕是已经早早错过了。
　　当今，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的尚书之位，分别由华京的一大宗族的宗主担任，吏部则分权，由五大世家共同掌控。
　　而每五年，会抽取一次监察序，五大世家各自进行监督。
　　同时由皇上的孔雀翎对所有官员进行监督。
　　如果不出差错的话，陈苍南就会是下一个工部尚书，但是他觉得自己掌握的东西远远不够，不论文武，他都想要学会更多。
　　所以到了游历之时，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四城边区域之外的北疆，这里最艰苦，也最贫穷。
　　再往北走，就是妖人们的集合地了。
　　他在这里游历结束后，本想去赶去自己爹爹的寿宴，毕竟他父亲向来身体不好，但是左右来不及了。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有条不紊的拿着手中的指针，指挥大家在风沙中前行 。
　　他在这里全，部是靠着卖骆驼背上背着的那些商品过活的，家里的银子他是一点也没有取。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当今五大世家之一的陈家的大公子。
　　陈苍南喝了一口水。
　　他挤出水壶里为数不多的水，润了润自己的唇齿，想着要少少的喝，这水在这里，是太珍贵的东西了。
　　他拿起水壶塞子，正要塞上，余光瞥见自己旁边那小孩，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小孩浑身黑瘦，干瘪，脸上脏兮兮的，一头的乱毛，嘴唇上起了苍白的死皮。
　　陈苍南摇晃了一下手中叮当作响的水壶，想了想，把那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喂了他水喝。
　　那小孩圈住陈苍南的脖子，喝了一口水，使劲的咽了下去，陈苍南要再给他水喝，小孩先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下定决心一般，摇了摇头。
　　陈苍南不经意看见，那小孩子的脖子后面，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像极了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小孩子好似不会说话一般，是个哑巴。
　　他眼睛突然笔直的朝着前方望去，显得十分惊恐。
　　而后，陈苍南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脸色一边，大喊到，“所有人，击中在一起，不要乱跑，都伏在骆驼旁边!都不要动!”
　　本来有些人吓破了胆子的，正要往后方跑去，陈苍南声嘶力竭的一吼，大家都顿住了脚步，他们唇干舌燥，他们生死攸关。
　　只见，那远处的落日逐渐被一阵狂舞的风沙遮挡住，天尽头处，出现了一阵一阵席卷狂舞的沙尘。
　　霎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狂沙张牙舞爪，有着好似要撕裂山河一般的气魄，排山倒海而来。
　　这在北疆当地被叫做“鬼卷子”，那风沙成下小上大的漩涡状，能卷走这里居民的牛羊，丝绸，吃食和家人。
　　但是，这鬼卷子的面积太大了，放眼过去全部黑茫茫的一片。
　　鬼卷子比人快，遇到了不要跑，要一堆人在一起才算安全。
　　他们跑不过这占了半边天的鬼卷子。
　　陈苍南一把抱起那孩子，扯住想要往回跑的骆驼，把那大眼睛呆骆驼的头使劲的往地上压，而后，他把那小孩压在身下，双手紧紧的搂住骆驼，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其他人纷纷照做。
　　他们把手通通牵了起来，把其他小孩压在身下，要以绵薄之力，在鬼门关前夺得一线生机。
　　那鬼卷子渐渐来了，陈苍南用粗布把自己的脸全部盖住了，他感觉到自己头上飘过一匹锦缎，那是他这里最贵的货物，也是最轻的，合该被卷走。
　　他又使劲的搂了搂身下的孩子，知道孩子也容易被卷出去，他耳旁都是呼啸的风沙，终于，他睁不开眼睛了。
　　陈苍南觉得所有的沙石都在往自己身上每一个空隙角落里面钻，耳朵嘴巴鼻子，还有衣服里，他脸被抽到生疼，他手抱着孩子，抓着骆驼，没又空闲去扶正自己头上的布。
　　而后，他感觉到一双小小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不敢睁眼，要是睁眼了，他一定会瞎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到某时自己的身体悬在空中，又好似没有悬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风沙终于过去了，陈苍南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一张脸上泛红，被刮出许多擦伤的小脸。
　　哑巴小孩约摸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头发有些发红，为了喝他一口水的恩情，现在满脸的伤疤。
　　陈苍南赶紧拍了拍自己着沙的眼睛，掏处鼻子里的沙，一边往队伍的最后面去找药膏来。
　　往回走时，他看见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向他身后望去。
　　那是一种炙热的，赤诚的，无邪的眼神。
　　这里的旅商，大多是一些本地人，信神鬼的。
　　陈苍南不理睬他们，神鬼都是迷信，没有给一个小孩子治伤重要。
　　他还是一股脑的往队伍后面走去。
　　但是，慢慢的，他身边第一个人跪下来了，而后，第二个人跪下来了，之后，第三个，第四个……所有人。
　　陈苍南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明显了，他有些好奇，在羊皮袋子里胡乱心急的翻找起来，而后，他急急忙忙的朝队伍最前面走去。
　　只见，那鬼卷子过境后，刚刚席卷而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裸体的女人。
　　她浑身雪白，细腻，迎着烈日，站在沙丘之上，如同神明一般，她眼神睥睨，高傲的，看向那群伏拜在她脚下的民众。
　　她手中拿着方才那被风吹走的红锦缎，在空中挥舞着，好似在玩什么新奇的东西，她看着那锦缎在空中被吹起，又落下，玩得十分尽兴。
　　所有人口中都大喊着“阿仰丽”!“阿仰丽”!
　　阿仰丽是她们这里传说中的神女，但是陈苍南敢肯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神女，她身上有一种几乎是妖异的美丽。
　　那种神态，不是神女会做出来的。
　　陈苍南从小到大的礼教都告诉过他，非礼勿视，但是此刻他的眼睛有些移不开了。
　　但是他的眼神绝对不是污秽的，而是令人细思极恐的，充满了想要膜拜那个女人的冲动。
　　他回过神来，周围的人都跪下了。只有他和那小孩呆呆的立在原地。
　　那女人好似玩够了，把衣服往身上一批，得了什么极大的乐趣一般，摇头晃脑，好不享受。
　　而后，她像是一条毒蛇看中什么猎物一般，定定的向这边看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陈苍南。
　　那眼神，带着毒蛇捕猎一般的狠厉，坚定，毫不动摇。
　　她一直盯着陈苍南，而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她把红锦缎铺在自己身上，但是旁人还是能依稀看清她身体优美的曲线。
　　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陈苍南心里有些害怕与惊讶，但是他不想表现出来，不管怎么样，得先给人家找一件衣服穿上 。
　　陈苍南把自己的箱子掏出来，在里面翻找着，他一是好心给人家遮羞，二个是掩饰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恐惧。
　　他虽然到了北疆才发现这里的风俗和中原差太多了，他努力的在适应，但是还是现在心下一惊。
　　他终于凑齐了一套男子的衣服，一转头，那女人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她格外高挑，比中原女子高挑不少，眉眼深邃，瞳孔有些发红，浑身雪白，不像是这里的人会有的白皮肤，综红眼睛。
　　“姑娘……你……先穿件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