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月》午言二七

1、幽会

　　初夏蝉鸣，皓月高挂，陈府后院里，微风轻扫，林海翻涌，暗香浮动。
　　那五小姐陈欢欢，正悄悄趴在一颗挺拔的松柏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二姐和别家公子幽会呢。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月下两人的脸庞越贴越紧，那肉乎乎的小手在衣袖上攥出一个小鼓包，捏了又捏。

　　陈欢欢生的粉面桃腮，浓密的眉毛稍显英气，一对眼睛灵气极了，眼尾眼角的形状都十分的圆润，看着十分讨喜。
　　她如泼墨般的乌发用一根红玉簪子低低束起，绒黄色襦裙，浅绿色披帛，腰间束精美玉带，携香锦囊，是陈老爷的掌上明珠没错了。

　　她此刻瞪圆了眼睛看人家偷情，专心致志，不知比上学之时认真了多少倍。
　　树影婆娑，一片朦胧月色中，那对鸳鸯两唇相接。

　　陈欢欢伸出两只大拇指，看了又看，也学着他们的模样，把自己的两个大指姆越靠越近。
　　她也想知道，亲吻是什么滋味。
　　末了，那两个大拇指挨在一起，自己却是什么感觉，什么滋味都没有。

　　但陈欢欢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就做过一个很香艳的梦，似乎是桃花树下，一个少年与她在漫天花雨中热吻，不过她看不清那人面孔，那梦太过真实，叫她分辨不清。

　　疑惑茫然之时，陈欢欢感觉到自己的肩背被人轻拍了一下 ，千万只蛰伏在躯体里面的小虫酥酥麻麻的啃咬起她的身体，她惊得一个激灵。
　　“你怎么在这里，正堂那处的宴席，很热闹的。”
　　故作冷清的一句话，带上几分难以掩藏的悸动。说话的正是楚北渊，那个被整个盛大华京给宠爱着，偏爱着的天之骄子。

　　陈欢欢羞愧慌张，转头一看。
　　她只努了努嘴:“关你什么事？”

　　氤氲月色中，星眉剑目，俊美无俦的美少年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平日不苟言笑的太后都要在百花宴上，当着皇亲国戚，权贵大臣的面点点他的额头，爱怜的说上一句，“渊儿真乃麒麟凤雏!”

　　楚北渊从小就聪明绝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舞无一不会，偏偏还是个规矩好学的。

　　他们千秋国地大物博，那些个皇子公主多多少少养出一些娇纵的毛病来，但是楚北渊不，他几乎是完美的。

　　他长得极为俊美，就是生的有些太冷峻了，不笑的时候，楚北渊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他方才在宴席间没见到陈欢欢，便自作主张的离开了那宴席，往后院寻来。

　　他只见着自己千方百计要搜寻到的这小人儿，哪里看到了前面那对经不起波澜与叨扰的一对鸳鸯？
　　楚北渊兀的出声，陈欢欢差点吓得尖叫起来。

　　她只一脸错愕，灵动的眼眸中甚至有着几分恐惧，像是做了什么见不人的错事，怕被人发现了。

　　为着这做错事，陈欢欢的脸刷的变红了，那火烧一般的
　　红云放肆的，张扬的，直直烧到她耳根子后面。

　　那不合时宜出现的楚北渊还打算说话，霎时被陈欢欢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

　　陈欢欢自小气力比寻常小姐大许多，这一捂嘴，几乎是粗鲁的，轨距地，无礼的。

　　这可是三皇子!

　　“啪”的清脆一声，楚北渊好似被人一掌打在脸上，情面，脸面，都被打了个稀碎。

　　他只觉得头脑发懵，脸面无存。

　　她怎么敢？

　　陈欢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的，她后来想了想，约摸是恃宠而骄吧。

　　她当时既羞愤，又不安，便顾不得其他。

　　而且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她讨厌这个人见人爱的三皇子。

　　这个楚北渊什么都好，但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他从五岁那年，就天天都往他们陈府跑。

　　每年节日里，他都要带着最名贵的珠宝，最有意境的书画，最华美的衣裙，往陈府送。

　　这可是个美男子，还是个皇子，饱读诗书，英俊帅气!

　　陈欢欢本来是自来熟，她一开始也对这个看着以后模样就会很不错的男孩感兴趣，但是他们真的合不来，连当玩伴都不合适。

　　她挑鸟蛋，爬树梢，斗蛐蛐，打水漂，他都像个玩偶一般立在旁边，脸上保留着仿佛是被画出来的僵硬笑容。

　　她若是说什么有趣的事情，楚北渊一定奇怪的回应着她——“好棒哦！”“真有趣!”“哇!”

　　为什么说是奇怪的，因为他总是像是在说自己练习过很多遍的话，显得生硬。

　　陈欢欢三哥就戏谑过她，说她吃的多力气大，三皇子一定是读书读傻了才看上她。

　　陈欢欢也觉得楚北渊读书读傻了。

　　全华京甚至是千秋国的人都快要相信，三皇子对陈府那个好吃懒做，也不顶漂亮的五小姐死心塌地。

　　但是陈欢欢不信。

　　被不喜欢的人纠缠，有时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乱成一团麻线的思绪回转了过来，陈欢欢意识到他还是皇子，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楚北渊灵敏的闻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香味，没有放在心上，由着陈欢欢惊慌失措的收回她那纤细柔软的胳膊。

　　楚北渊又笑了。

　　这次倒是笑得意气风发，见了会让人神魂颠倒。

　　他上次听见自己那个婢女在背后窃窃私语，说陈欢欢不喜欢自己，甚至还讨厌自己。

　　从不晚修熬夜的三皇子一骨碌从床上做起来，对着镜子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笑容，还一边问那老婢柳娘，怎么笑才算是最让女子动情的。

　　如此反复的折腾，直到天亮，三皇子才满意睡下。

　　老嬷嬷对着宫女太监一说，大家都知道了，三皇子是个彻彻底底，真正真正的情疯子了。
　　于是，宫闱里面又热闹了。

　　陈欢欢对此也有耳闻，所以充满了歉意。

　　她眼波流转，到底落了俗，忍不住抬眼多看了楚北渊一眼。

　　今夜，楚北渊穿了深蓝色的蟒袍，上面金黄色的游蟒不怒自威，周围打卷连缀的浮云纹绣极其精美。他腰间是白色的腰带，苏红秀桃的锦囊，长坠的珠玉，好不贵气。

　　斑驳夜色下，竹影浮动。

　　美少年眉若刀裁，眼承繁星。他双唇淡薄，嘴角弯起那幅度恰如其分，好看得仔细。

　　陈欢欢有些心动，同时有些燥热，鼻息间是自己手臂上刚刚得来的软香气。

　　她今天晚上觉得这楚北渊忒好看了一些。

　　不止一些。

　　她现在看着他，脑海里面都没有想要他赶紧离开的感觉了。 陈欢欢望着望着，有些出神了，她居然鬼使神差的凑上了上去，就像是竹林外自己的姐姐那般!

　　不可思议。

　　她看见楚北渊眼中微微有几分诧异，更多的是闪起的微光。

　　但是，陈欢欢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楚北渊瞳孔忽的睁大，射出精光，在月光烁烁的黑夜里显得有些渗人。

　　他一把侧过脸去，大口喘气，躲开了陈欢欢。

　　只是这一个动作，陈欢欢醍醐灌顶。

　　她悔恨极了，自己本来不喜欢他的，为什么会突然亲他呢，偏偏这平日里都极其听话的三皇子还躲开了。
　　这就好似孩子拿着一把糖葫芦，甭管好不好吃都要攥在手里。

　　别人要拿去，哪怕自己不吃，也不能拿去给别人。

　　陈欢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楚北渊反应过来什么，张了张口像是要道歉，但是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忽略掉了陈欢欢那一脸的懊恼和歉意。

　　楚北渊一把抓起陈欢欢的手臂，他想要更凑近一点闻一闻，她手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北渊口中喃喃道:“欢欢，你手上是什么香？”
　　陈欢欢兀自发呆，想起这香，也就一两个时辰以前得来的。
　　*

　　燥热的夏夜，四合大院子里，到处都是蝉虫没完没了的叫喊声音。

　　此起彼伏，彻夜不休。

　　旁边几颗柳树的在晚风中几番摇曳，柳絮乱飘，撒到那曲廊里。

　　一双沾了些许淤泥的红色高缦鞋，正跨过那曲廊两旁的红木栅栏，不留情的踩在那曲廊两旁的木椅子上。

　　那着一身绒黄色襦裙，浅绿色披帛的娇娇小姐，正在自家宅子里面偷鸡摸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