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谷睢

45、第 45 章

　　是夜，胧月高升。
　　清泠的月光朦胧地在地上撒下银辉，圆月之下是黑色的屋脊，两抹同样漆黑的身影在其间翻腾跳跃。
　　裴延运着轻功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之上穿行，脚底下轻若无物，哪怕是最易碎的瓦块也仅仅是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响动。
　　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离他不过数米远的身影，那人身穿黑色的夜行衣，用面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偏褐色的眼睛。
　　那人轻功与他也是不相上下的，无论怎么追逐都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又无法停下来。
　　要不是当时来不及他反应，现在又是半夜怕影响到城内治安，他早就上去跟人打一架了，如此躲躲闪闪，算什么八尺男儿。
　　裴延面色阴鸷起来，狭长的凤眼隐隐不耐，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瓦，步伐更加谨慎了些。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黑衣人微微回头，似乎是看了他一眼，面容遮住看不清表情，但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写了嘲讽之意。
　　裴延看出来了，顿时沉下脸。
　　居然还讽刺他？真是觉得他抓不到人是不是？
　　如此被激了一下，他立马加快速度，脚底生风，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是飞起来一般。
　　这应该是他跑得最快的一回了。
　　黑衣人见目的达成，转回了头，引着他继续向既定的地方赶去。
　　不知道又追了多久，周围的房屋建筑逐渐变得稀少，前面开始出现一片一片裸露的空地，以及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树林。
　　作为从小就在京城长大的公子哥，他对周边环境还是十分了解的。
　　裴延眯起眼睛，放慢了步伐，再往前走就要出城了，出了城就不属于锦衣卫的监控范围之下，直觉告诉他继续追下去没有好事发生。
　　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刚有了放弃的念头，那黑衣人就陡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微微偏了偏头。
　　这个画面有点诡异的渗人。
　　裴延心中警铃大作，按紧了腰间的佩刀，谨慎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夜闯镇抚司？”
　　今天刚好他有事留在了北司，又因为其他的事一直耽搁到了深夜，没成想他刚出大门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机密阁里窜出来，这还得了，当着他的面图谋不轨。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番追逐。
　　黑衣人抬头看过来，眼神如同一条黏滑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就要一口咬上来。
　　“裴远忠之子，裴延？”
　　他一开口，没有想象中的难听，只是有一些低哑生涩，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缘故。
　　裴延皱了皱眉：“是又如何？”
　　黑衣人笑了一声，低低的声线在这死寂的晚上让人毛骨悚然。
　　“你可比你大哥要差劲多了。”
　　裴延眼神狠戾，最讨厌别人拿他和他大哥比，他大哥从小便是天之骄子，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远远地甩他一个京城，他从小就活在别人对大哥的称赞之下，有什么可比的。
　　虽然心里极不舒坦，但是他按耐住了没有发作，他也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是非轻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更何况在这么个鬼地方，谁知道他会不会下了埋伏，还得谨慎为好。
　　“你到底是谁？”
　　裴延语气加重，虽然按兵不动，但脾气已经上来了，任谁大半夜的这么折腾，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黑衣人沉默地盯了他半晌，然后说道：“我知道皇帝想让你找什么人。”
　　裴延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忽然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
　　陛下在交给他这个任务时，是直接将他叫到乾清宫的，连他父亲兄长都不知晓，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陛下那边也撤销了这个指令，他都快忘了。
　　当初的命令陛下亲自同他说是绝密，可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如何知晓你不用管，只要你知道你可以凭借这件事立下大功，然后走到一个与你大哥平齐的位置就够了。”
　　裴延狠狠皱起眉，面色阴沉不悦：“你到底要说什么？”
　　黑衣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它将会让你不再隐没于裴绍之下。”
　　他循循引诱着面前的人，看着这个将及弱冠的青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甚至在紧缩的眉头之下隐藏着一抹犹豫，他面巾之下的嘴角不由得一点一点地勾起。
　　过了好半天，裴延才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擅闯机密阁，谁知道你又做了些什么？”
　　黑衣人原本也不指望他会顺着自己的意思走，被质疑了也不否认：“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些事罢了，何必慌张，少不了你的东西。”
　　“你要确认什么？”
　　“你觉得我要确认什么？”黑衣人明显是不想与他浪费时间，将话题引回正轨，“想立功吗？这样你就可以超过你的兄长。”
　　超过大哥。
　　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裴延不可否认他在听到时心里漏了一拍，这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愿望，他曾经觉得若是能实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他毕竟已经十九岁了，相比少年时期更多一份稳重，考虑事情也更周到，黑衣人就是明摆着的豺狼虎豹，他自然不会想到与虎谋皮。
　　“不想知道吗？”黑衣人有些遗憾地说道，但是下一秒又变得愉悦起来，“可是我想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我写了一封信放在你的桌子上，回去的时候记得打开看看，我相信你一定会满意你所看到的。”
　　黑衣人眼里闪着诡谲的光，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双双恶鬼的手，想要抓住地面上的人将其拖入罪恶深渊。
　　“只要你将他告诉了皇帝，你就会得到同你大哥你一样的荣耀，或许，你会比他还要出众……”
　　“你将会超过你的大哥……”
　　……
　　裴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没有回裴家，只是按照本能回到了镇抚司，司内出了守夜巡逻的人，到处都是冷清寂静的。
　　他的桌子上，果不其然放着一封信。
　　黑衣人是在他刚出门时碰见的，他没有时间去放信，所以说，当时潜入镇抚司的还有其他的人。
　　镇抚司的警戒该治严了。
　　裴延看着信沉默了一会儿，耳边不断回想起黑衣人有些洗脑的话，不能否认，他还是对他的大哥不服气，这可能就是好胜吧。
　　他抬手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忽然，他的视线顿住，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瞳孔猛地放大，难掩震惊。
　　半晌，他慢慢地将视线从纸张上挪开，手背上青筋暴起，狰狞交错，在纸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指痕，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眼底，灯影绰绰。
　　黑衣人的话，忽然间在脑海里蹦了出来。
　　“只要将它告诉皇帝，你会得到比你大哥更高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