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谷睢

142、第 142 章

　　“王位？二王子母族在乌孙势力极大，他本人也能力出众，就算不是他，也还有六王子、七王子。你兄弟众多，每位王子背后都有势力拥簇，你母亲早逝，并无外戚，如何能取胜？”陆予安对他的野心并不意外，但是好奇他是有什么底气。
　　“正如你所说，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所以自幼被人践踏侮辱，连父王也不喜欢我，大臣视我为不详，上奏请赐我一死。可我没死成，仍旧如过街老鼠一样活着，但老天爷不想我如此。既然我出身和力量比不过他们，那就必须要比他们聪明。我比他们更会读书，尤其是兵书，天下的兵书我能找到绝不放过，读一遍不懂，就十遍、百遍。我命不该绝，在一次战争中我冒死献上了计策，计划施行，我便有了价值。”
　　他很认真地说着这些话，不是炫耀，也不是诉苦，只是平淡地陈述着他如何从一位软弱无力的孩童成长为受人忌惮的三王子，“我汲汲为营数年，许多大臣也为我改观。对比坎泽的残忍，我更仁善；对比老六的愚蠢，我更聪明。对比之下，我更适合当君主不是吗？我的伪装足以骗过而为我效力，虽然不多，但仍有用。并且，坐上王位说难不也不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王位继承人只剩我一个就行了。”
　　陆予安稍微一想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你要杀了二王子？”
　　三王子并不否认，只是纠正道：“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所以才要和你们合作。”
　　借刀杀人。
　　陆予安顿悟，“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趁营内兵力空虚时偷袭？”
　　“我不知道具体何时，但一直都有防范，这次也的确是意料之外，是你们的人先暴露了，你又去烧了粮仓，打了我们措手不及。”
　　她扯出一个苦笑，“我也没有料到。”
　　“于是我将计就计，将坎泽诱上了战场，若你们的将领足够优秀，他应该不会完好无损地回来见我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几近冷漠无情。
　　应该说他就是个冷血的人。
　　“所以你想以我为条件，让陇西将领答应与你合作，替你杀了坎泽？”
　　“没错。作为回报，我会让你完好无损地回去，并且坎泽一死，军队元气大伤，我便借此机会停战。这对你们来说是不亏本的买卖。”
　　“那你呢？仅仅是坎泽的死亡并不能让你得到与我们相同的利益，你会这么好心让别人占大头？”
　　三王子笑了起来，眉目舒展，“当然不会，其余的就是我与其他人商议的事了，与你无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坎泽是内定的继承人，他若死了，就没有所谓的储君，王子们会蠢蠢欲动，甚至互相厮杀，这种局面对我更有利。”
　　“难怪。”陆予安呢喃道，她大致知道他的目的了。
　　心底感慨一声，三王子确实更适合坐上王位，有胆识、有谋略、肯隐忍，但是这样的人物真的成为一国之君后，于晖朝来说，也是个巨大的隐患。
　　“你就好好呆在这里，作为我的诚意，你不会受到苛待，前提是合作达成。”
　　陆予安懒得看他，闭目养神。
　　三王子也无所谓，对狱卒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
　　“章阁老，您两朝为官，本宫乃至父皇都受过您的教导，本宫一直敬重您，如今您还不肯如实相告吗？”
　　两把简朴的太师椅，一座浮雕的方桌，桌上只放了一壶茶，两个杯盏。房间的角落里熏着香，淡雅的松香萦绕鼻翼，满柜的书籍整齐排列，一尘不染，房里的摆件也是市井可见，像它们的主人一般。
　　“殿下，老臣已多年不问朝事，虽有阁老之职，却是陛下悯恤老臣，赐的浮名。况且此乃皇族密辛，您问我，我又如何答之？”
　　章阁老已到致仕之年，须发尽白，面容沟壑纵横，尽显疲态。他半阖着眼皮，仿佛即将睡去。
　　太子神情憔悴，眼下乌青，目光却十分坚定，“您是不想答，还是不敢答？本宫乃一国太子，除了父皇，谁还能让您对我有所隐瞒？您亦是当朝阁老，都察院出身，为何连真相都不敢说？”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章阁老叹了口气，苍哑的声音缓缓道：“不让您知道，自然是为了您好。天下事太多，人性复杂，不是每个真相都应该明白，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更好。”
　　“那到底什么样的难言之隐，能让您觉得本宫不应该知道？大哥的死，为何就要隐瞒起来？父皇是这样，您也是这样，究竟什么说不得，要将本宫一人瞒在鼓里？”太子压抑着愤怒，一字一句地反问着，他敬重章阁老，不愿大声质问，可大哥的死是一根刺，扎在他身上千疮百孔。
　　章阁老老眼昏花，只能略微看见面前一身玄衣的青年挺拔的身形，以及紧握的拳头，如何神情他看不清，但也感受得到，他依旧循循劝道：“您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事情已过十几年之久，何不放下。”
　　“我若不知道，自然能放下，可这真相是父皇捅穿了告诉我，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他。”
　　“让您来找我，也是陛下的意思？”章阁老不疾不徐的声音莫名缓解了他的情绪，但他心里堵了一口气，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否认了，“我想起当年您是都御史，父皇最是敬重您，可大哥一出事您便被贬出京，五年方回。本宫便猜测，您一定是知道什么，才有此劫。”
　　章阁老沉默良久，闭着眼仿若沉眠，许久缓缓道：“凡事多说是错，多看是错，多知亦错。唯有不知不识最好。殿下，若您知道的真相是阴阳颠倒、道德规错，这般后果，您又是否能承担得起？”
　　太子隐隐察觉是一件他不该知晓的密辛，甚至对他影响深远，但他还是回道：“与其让本宫在欺骗中活得自在，不如问心无愧，哪怕天下都是束缚。”
　　章阁老点头，“老臣知晓。但老臣曾答应陛下不对旁人说起此事，老臣能告诉您的唯有一句话，其他的再不能多言。”
　　太子心情沉重，“阁老请讲。”
　　万物于此时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了章阁老缓慢苍哑的声音：
　　“大皇子不是皇后亲子，乃是贤妃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