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谷睢

111、第 111 章

　　陆予安站在营帐之中，周遭都是士兵高声谈笑的粗犷，行军酒令、聊些不着边际段子，白日里整肃冷脸的士兵到了夜间都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座军营都热闹，喝酒喝高了，当场就要比划的，旁边的人立马呐喊助威。
　　这也算是宣泄情绪的方法，元帅都不怎么管，只要不闹出事儿来，都随他们去。
　　外头隐隐还能听见沈千户的声音，估摸也是喝多了，大着舌头和旁边的人讲起他在京城看见的“趣事”，陆予安细细听了一会儿，不由发笑，这哪里是什么趣事，怕是自己的囧事，不知道明儿早他酒醒了会做何感想。
　　“外面很热闹，不去看看？”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来人穿了身武夫的短打褐衣，头发也随便地绾了起来，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模糊的水汽。
　　去了往日文官的厚重繁复的官袍，陡然间换成粗布麻衣，气势都不太一样了。
　　第一次见这样的赵大人，还挺新奇。
　　陆予安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就不去扫他们的兴致了。”
　　赵淮川走进来，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放在案几上，又挑了挑灯芯，让火光更明亮些，“刚才冯诩来过了？”
　　“嗯，送了些药来。”
　　“我从来不知道冯诩是这般心细的人。”赵淮川突然说道，“我记得冯老将军和陇西王交好。”
　　陆予安沉默一瞬，道：“长辈都是镇守边疆的老臣，何况冯诩祖父也是一介武将，我们两家在那时就已经认识了，交情……颇深。”
　　其实哪里是“交情深”几个字就能说得清的，当初陇西王府出事，皇帝就是怕冯家起兵造反，便提前将冯家调到了东北的战线上，封锁了消息，等到仗打完才知道晏家已经没了。
　　不过这都是长辈的事儿，他和冯诩真的没见过几面，陆予安有些疑惑，他长得又与母亲相似，总不能是冯诩是因为这个才认出来的吧。
　　“冯家和晏家熟识，是因为当初晏家四子舍命救了冯将军？”
　　赵淮川不经意间提起了一桩往事，陆予安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的……但那时我并未出生，所知甚少。”
　　“冯诩并未同你挑破，到底是认出来了你的身份还是其他目的，你都装作不知道罢，当初冯将军因王府一事冒死进谏，他儿子应该不会如此拎不清。”
　　陆予安“嗯”了一声，不自觉地走了几步，小腿处登时传来刺痛，眉心瞬间皱起。
　　“没上药？”赵淮川低眉看向他的腿部，想起他刚才站着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口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那边去坐着。”
　　陆予安突然间被吼了一句，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但一触及但他冰冷的眼神，只得将心里的疑惑咽下去，乖巧地坐在了椅子上。
　　赵淮川拿过一旁的药瓶，袖子一提，准备蹲下来，看样子是要同他上药。
　　白天的时候事发突然，陆予安都反应不过来，但是现在他可清醒着，总不好再让上司亲自同他上药吧？他可受不起这等福气。
　　光是看着他那一张冷漠的脸，他就浑身不自在啊。
　　“大人不可！这种小事那能让你来，我自己来就好。”
　　陆予安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上夺来药瓶，顺带收了收脚，万不敢让他碰着。
　　赵淮川保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微仰着头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忽然站起身，衣角的灰尘都没有拍去，站着又看了他一会儿，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军营不比京城，这里的人大多行径粗犷放荡，莫要跟他们待的太久，说几句话便好，莽夫行为就不必理会了。”
　　莽夫行为？那算是哪种？陆予安再次疑惑了。
　　正巧这时营帐的帘子又被人掀开了，沈千户和校尉勾肩搭背地闯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壶酒，脸上一片通红，见着他们立马笑出一口白牙，朝他们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陆予安，一起来喝一壶啊？”
　　这估计是喝的连北都找不着了，直呼大名这恐怕都是第一回。
　　校尉看见他俩，立马扯了扯沈千户的领子，差点把他提起来，还使劲晃了两下，“沈老弟，你早说赵大人和陆大人身手这么好，我也不至于丢这么大的脸。”
　　沈千户没听清，摸了摸耳朵，醉醺醺地问道：“啥？再说一遍？”
　　校尉也没听清，也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看样子是已经完全无视他们了，陆予安脸皮有些僵硬，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看看沈千户，一路行进下来，他都觉得对方是个靠谱的人，没想到喝了酒居然这个样子。
　　赵淮川倒是淡定，压根儿没理会这两个人，曲指在营帐上敲了两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两个人，迅速将两个醉鬼带了下去。
　　赵淮川这才看着他，道：“就是这种。”
　　莽夫行为。
　　陆予安瞬间顿悟，“原来如此。”
　　他还没忘自己的性别，这样的行为当然得避免，他也不常喝酒，鬼知道他喝醉了会发什么样的酒疯啊！
　　不过赵大人为何会提醒他？陆予安偷偷瞥了眼旁边的人，却被他察觉到，换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陆予安瞬间收回视线，估计只是随口一说的吧。
　　“主子，京城来信了。”外面忽然安静了许多，高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又看了眼矗立在一边的陆予安。
　　恐怕是什么要紧事，又是京城来的，陆予安还有自知之明，刚准备走，却被人用力按在了椅子上。

　　头顶那道淡漠的声音冷沉地响起：“但说无妨。”
　　高程便道：“陛下将四皇子派去了淮南，五皇子去了郑州，都是赈灾筑堤，站在朝廷上皇太子一党与其他官员吵的不可开交。”
　　陆予安听到消息，微微惊讶，四皇子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五皇子也出京了。
　　赵淮川没表态，反而问道：“陆予安，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