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黛玉之疑，林府凄然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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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冬天十年里有九年是暖的，今年却恰恰是例外的那一年。
暮色早至，缺了半边的月儿爬上树梢，清冷冷照射着林府内宅的红墙绿瓦。
已接近深夜，扬州城内的人们大多已歇下。林府的下人们却鸦雀无声地环立在正房游廊之下。
因为，今天是林府几年来极为特别的一天，离家三年的大小姐黛姐儿在傍晚时分提前赶了回来。此刻，她正坐在外屋一张枣红色梅花形矮几之侧。而她身后隔着暖帘的里屋榻上，躺着好费劲才入眠的林如海。
“姑娘，旅途劳顿，不若明日再来，今晚仍由我们姐妹服侍老爷吧。”她的左侧，是林如海的侍妾之一柳姨娘，在黛玉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个本本份份知道体贴人的温柔女人。
“是啊，夜已经深得很了，姑娘身体又不好，这儿就仍旧由我们姐妹照看着吧。”另一个姨娘云氏也轻声相劝。
黛玉却似充耳不闻，她的一颗心此时全放在卧病在床的父亲身上，说起来林如海一直子嗣艰难，不到二十岁迎娶贾敏，四十岁才生了自己，但纵使已年过半百，但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俊秀儒雅，风流倜傥。可此时再看，俨然只是一个被病魔侵袭的老者：风烛残年，垂垂老矣，只是病体将他折磨得如此憔悴吗？
黛玉起身转入里屋，并轻轻替父亲掩好被角：短短几年，就算世事苍桑，父亲也不该垂幕至此。是思念亡妻想念幼女所致吗？还是被政务缠身，为庶务所累呢？怔怔看着，黛玉不免再次伤心。
见状两个姨娘也不敢劝：姑娘年龄大了，看起来和刚离开时十分不同，却一样不敢让人小看。
门帘一挑，贾琏自外直直而入，他的身上虽披着轻暖的鹤氅，可仍抵挡不了寒冬侵体带来的寒意：“林妹妹，姑父睡下了？”贾琏轻轻至里间看了一眼后又转至外间：“我刚从方大夫家里回来，并让他拿出了历次给姑父开过的药方。”
黛玉早站起身：“劳累琏二哥了，刚到未解风尘就到处奔走，我这里也不虚谢了。只是二哥，以我之见，明日怎么着另找一个大夫看看方好。”
贾琏点头：“我亦是此意，就怕庸医误人。”
黛玉便苦笑：“庸医倒也未必。只是我粗浅的想法，所谓的树挪死人挪活，换个人看诊也许会有转机。”
贾琏忙安慰：“妹妹放心，姑父一定会吉人天相。”黛玉唯有点头。
听到表兄妹两个谈话告一段落，那两个姨娘又上前陪笑：“姑娘还是歇着去吧，省得老爷见了倒心疼。”
黛玉摇头：“姨娘不用再劝我了，离开扬州几年，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已让我自责不已。如今好容易回来，我是断断不肯离了此处的。”言毕忽然又道：“来了这半日，好象没见邹姨娘，往常父亲不是常让她在身边使唤吗？”
听到黛玉的问话，那两个姨娘同时浮现复杂神色：“哦，她啊……，身子也正不好呢，因而没来。”
“是吗，她竟也病了？”黛玉转目间注意到她们脸色的细微变化，似乎带有一闪而逝的慌张。黛玉并没追问，又道：“可真巧，那路妈妈呢？”
“哦，她倒在，和其他人在门外侯着呢。”柳姨娘犹豫一下，忙打帘子叫人。
屋内温暖如春，久别的黛玉沉浸在父病的忧虑之中，她想像不到或是已忘记了室外的冷风如刀——有些身体单薄的人已在朔风中轻轻打起了寒颤。纵如此，也没有一人生出抱怨，姑娘初到，谁不想好好表现一番呢。
闻言黛玉一怔，忙道：“让人都散了吧，都守着也没有益处，何苦都挨冻。”
柳姨娘忙传话：“姑娘让大家都回去歇着，老爷已睡下了。”
众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老爷，今夜终天安然入睡了。
林如海已经多日不能好好睡了，“少觉眠浅，最是伤心伤脾的，林大人的病情与思虑过重有关。”大夫不止一次郑重地叮嘱：“若林大人能好生安睡，则病体尚有痊愈可能，否则……”大夫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众人都因大夫的话感到了无比的惊慌，若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林家该怎么办，就象那一年一样，众人真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浩劫。
变故记忆犹新，他们大多是林家的家生奴才，林家就是他们安身立命之处，几年前林家发生一起天大的变故，堂老爷林伯海突然举家失踪——几天后，却在林家一间废弃的破屋内找到堂夫人已气绝的尸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将经历什么？下人们慌乱之余纷纷在背后臆测，要知道，这是在扬州地皮上，林如海又身在重位，是谁敢胆大包天谋害林家人呢。
怪就怪在林如海什么都没有表示，更没有为堂嫂的丧事大操大办，甚至没有追凶。只在安葬了堂嫂后变的沉默寡言，连官场应酬也很少参与。
当时林如海强撑着使林家屹立不倒，悲伤之余庆幸自己幼女已送往京城。可从那之后就遗留下了不能好生安睡的病症，以至于发展到今日的缠绵病榻，重病萦身。
往事不堪回首，本已接近绝望的今天，老爷却因为小姐的归来而安然入睡了！乍闻这一消息大家都对去了几年又归来的小姐充满敬意。
“大家都回房，”柳姨娘再次低声说了一遍，接着指向一个穿绛紫色服饰的中年仆妇：“路嫂且请留步，姑娘有事找你。”
一个仆妇便从人群中走出来，此时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奇异般晕染出摄人的光芒——她，虽然一脸沧桑，却遮不住昔日的秀美和聪慧。
只是，这秀美已被岁月所摧残，而聪慧，亦被她无力的掩藏在波澜不兴的眼波之下。
“路妈妈，”一声低缓的年轻女子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接着就有人打起皮帘：“您请进，姑娘在里面。”
“怎敢劳动你，”路嫂看似平静地踏上台阶：“从夫人去了后再没有人记得路妈妈了。”
“路妈妈自谦了，姑娘可没少提过您，”年轻女孩儿正是紫鹃：“我是贾府的家生奴才，听闻路妈妈也是自小在贾府听差，咱们虽没见过面儿，可老太太常提您，说姑奶奶由您在身边跟着，她老人家才好放心。”
路妈妈的脸便出现一丝怔忡：“难得老太太还记得我。”说着话路妈妈走进来，紧盯着黛玉看了几眼方激动地道：
“姑娘好。”只说了三个字，却似胜过千言万语。
“妈妈快别多礼。”黛玉也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妇人：“我幼时常得妈妈照看，您又是侍奉我母亲的人，黛玉并不敢托大。”说完亲自上前以手相搀。
路嫂眼珠立时就红了：“姑娘，您都长这么高了。”路嫂哽咽道。
“路嫂，姑娘刚进家，别说些让姑娘伤心的话。”柳姨娘也跟着进来，瞟一眼路妈妈拦住她的话头：“你看，老爷好费劲才入睡，如果将他惊醒，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闻言路嫂便停了口，却依旧拿眼睛盯着黛玉：那眸中，悲伤之情更甚，似含有千言万语。
“姨娘说得有理，”黛玉也跟着点头：“那我带妈妈去我房里，父亲这里先劳姨娘守着吧。”明显路妈妈有话要说。以为拦着我就不问了吗，黛玉也不愿给父亲身边的人难看，干脆把人带走。
说完又转向贾琏，他一直在旁边看着，贾琏的意思，到底是林府的事，黛玉处理起来方是正理，黛玉再次道：“一路上劳累琏二哥哥相送相护，到了后又劳哥哥到处奔波，黛玉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贾琏笑道：“妹妹哪里话，这不是见外吗。”贾琏情知黛玉是送客的意思，这个表妹处理起事来很有一套。
黛玉便苦笑一声：“二哥哥过谦了，请到客房休息。”
贾琏当即往外走：“也好，明日再来探视姑父，妹妹也宽些心。”说完向两个姨娘点点头自去了。
黛玉即向路嫂道：“妈妈陪我到我的屋子里去吧，离了这三两年，怪想的。也不知变样儿没。”重要的是，人变了没。
两个姨娘再次对视一眼，忙道：“咱们府里什么都没变，更没有人敢进姑娘屋子，只平日里几个小丫头子收拾洒扫。前几日又新换了被子，都是知姑娘这几日必到，因而早做了准备。”
黛玉点头：“难为你们了。”说完便低头向门外走。黛玉边走边看，庭院中到处燃着风灯，一切恍如梦境，只是，一切，真的如自己离去时那般没有变化吗？
眼看着黛玉一行走远，那路妈妈才说跟上。刚动步云氏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知道这几年委屈了你，但姑娘刚到，身子又弱，嫂子说话可要掂量些分寸。”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黛玉之疑，林府凄然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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