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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甚尔与惠 ...

  •   禅院议事厅内,纸门上两人影影绰绰。

      精神矍铄的禅院家主半躺在榻榻米上把玩酒葫芦,他须发皆白,肌肉却像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人一样饱满。

      禅院直毘人半睁着眼问:“去看过了?”

      直哉甩开冷敷伤口的毛巾,起身怒骂:“我去看过了,真是甚尔君。可扇叔父那一系人就知道笑我,他算什么东西,生了两个没用的女儿!我的亲信唯唯诺诺就知道说好,好什么好!他们都不信!我可是你的继承人!他们竟然敢不信!”

      禅院直毘人摆摆手,压下直哉不满的抱怨:“不信是好事。”

      “十种影法术与天与咒缚并存太过超越常理,超常意味着人心浮动,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你想做家主,就不要声张这件事。”

      直哉嘲讽地说:“凭什么?现成的强者不用,我又不傻。”

      直毘人喝了口酒:“那也得对方想服务。想用人,就要先磋磨人。”

      伏黑惠和禅院甚尔常年在禅院外面野,禅院的规矩镇不住这两人。

      “躯俱留队住的侧院不如炳院的狗窝,翻身碰头的屋顶,剩饭剩菜的馊味,冬夜冰凉的破褥,你得靠这些东西时刻提醒他们身份的差别,让他们学会问自己配不配,这样一来,你才能用一个眼神的恩惠让人为你卖命。”

      “直哉,我教你一件事。做家主,重要的不是追求强大的力量,而是要想办法节制比你强的人的欲/望。吃穿用度划分等级,略施恩惠就能让人死心塌地。”

      直哉漫不经心地接话:“是吗?禅院里也没人比你强啊。”

      禅院直毘人捻了捻小胡子,老神在在道:“不是我太强,而是他们太弱。这不是我能坐在家主位子的原因。”

      “汉籍有个词叫‘杀鸡儆猴’,能杀鸡就不要杀猴,因为杀异类能带来敬畏,杀同类只能激发恐惧。你一心求强,别人只会怕你,而非敬你。”

      “等人人都害怕你时,你就离死不远了。”

      直哉不信,笑嘻嘻道:“那五条悟呢?”

      “五条悟没死,是因为他学会了藏锋——同为御三家家主,我没事喝掉小酒,五条悟007全年无休。现在的咒术界离不开五条悟,针对他暗杀才停了。”

      直毘人感慨:“高专是个好地方,同学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多受点挫折,什么都会了。”

      直毘人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直哉:“你……哎,随便吧。能跟你竞争的人都不在禅院了。”

      “禅院甚尔离家出走时,可以做到割喉不流血,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如果不是在禅院侧院十几年的处境彻底磋磨了他的心气,用不了半天时间就能杀光禅院几百号人。”直毘人面色严肃,指节发白攥紧了酒葫芦。

      “你不是说话毒吗?在该骂的时机,骂该骂的人,练好这个做家主也够用了。”

      “拿传统做武器,拿身份做壁垒,五条悟也得低头。去总监部开会时,五条悟随时能杀了在场所有人,可五条悟不得不低头。因为他今年28,我今年71。懂了吗?”

      直哉闻言……星星眼!直毘人讲的用人之道权谋之术,他一句没听进去。

      啊,不愧是甚尔君!好厉害!

      “懂了!我这就去邀请甚尔君加入炳。”

      禅院直哉拍手喟叹,语气高昂:“我是炳的首领,以后甚尔君就会辅佐我,连带伏黑惠和悟君都要卖我面子!”

      ……

      ……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直毘人看到儿子丢人的表情,嘴角猛抽了下。合着讲这么多权力哪来的都白讲了,烂泥扶不上墙。

      禅院直毘人气笑了:“可去你的吧!”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儿子,表情陡然变得苦大仇深。

      他儿子实力还行,大事上总拎不清。

      直毘人干脆地总结:“你要是想做家主,就别把人招惹回来。”

      这下总能听懂了吧。

      直哉敷衍地点头。

      ‘咚’

      纸拉门外传来下人跪坐敲门的声音,接着说道:“家主大人,异能特务科又送来了新的拜帖。”

      直毘人脸色一变,顿时感觉酒在胃里翻涌,转头吐了。

      然后一脸便秘地交代:“我去洗手,直哉,这事交给你处理!”

      什么事能让家主为难?

      拜帖是仿古和纸。直哉摸了摸,自得地笑了,外人想模仿禅院的底蕴又没有传承的技术,哈哈哈真好笑。

      禅院直哉好奇地展开拜帖,表情由迷之微笑变为不可置信,这是……

      冷笑话??

      “按咒术法则,与外界部门交接的文件中不能出现明确的咒术原理、咒术师信息和咒术界运行机制信息。你照着这个风格写拒绝拜访的回复,正好磨磨你的性子。”

      禅院直毘人风风火火前往厕所,留给直哉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个鬼。

      按直毘人所讲,他们的特权地位依靠这些繁琐的规则维持。

      直哉才不相信,他冷笑:“老爹说,我们是靠这些冷笑话维持地位的。”

      “让我说,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只要甚尔君加入炳,根本用不着这些麻烦的东西。”

      咒术界,强者为尊。

      黑色的瞳仁睥睨下人,直哉吩咐:“你去找扇叔父,让他以管教女儿的名义去高专找伏黑惠……”天色渐晚,直哉的声音逐渐隐没于黑暗。

      .

      高专宿舍,少年身形的人晃着闲散的步子推门而入。

      高专建筑队都是熟练工,闭眼修宿舍都能当天修好,伏黑惠地板上的洞早补上了,床单却免不了落灰。

      据说割喉不流血的双手翻出一套新床单换上,动作熟练的样子与术师杀手的身份极不相称。
      这当然,他是野狗,又不是疯狗。

      伏黑惠在甚尔夸下海口后,很是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高专了:「真希前辈……」

      甚尔接话:“交给那只熊猫了,不说这个了。”

      宿舍没有外人,甚尔索性直接开口说话,也不怕自言自语显得奇怪。

      甚尔不安分地翘脚坐窗台边上,远处是纵横交错的山脉网络,依山而建的高专建筑群一览无余。

      伏黑惠转而提起甚尔替他夸下海口的事:「太夸张了,你少说两句。」

      他算什么奇迹?
      伏黑惠从来没去了解过禅院家的事,当初答应五条悟成为咒术师的条件,就是为了不进入禅院,所以现在对真希和甚尔的事毫无头绪。

      甚尔随口回道:“有人比你帅?”
      ??
      然后甚尔啧啧摇头:“哎,早说让你多学点正事……我教你,照脸打一拳就没了。”

      伏黑惠槽多无口,问题是最帅吗?最帅最强最聪明最有天赋里挑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个辩解,其他几项也存疑啊……而且照脸打是什么操作?

      甚尔明显没有提正事的意思,伏黑惠犹豫了下,还是打算先顺着甚尔的意思换话题,交流时间有限,他可以等甚尔不在时自己想解决方案。

      甚尔悠闲地转移话题:“金梅姜,尝过了吗?”

      「……没来得及。」

      “是吗?”甚尔说的问句,手上却直接捞起床头桌上的小罐子拧开。

      粉色的姜块颜色鲜亮,看起来味道不错,甚尔从中拈起一块就要往嘴里扔。

      「你别吃。」伏黑惠制止道。

      伏黑惠知道自己的口味偏门,喜欢苦味和姜味的人占少数。五条悟好奇心旺盛尝过一次他做的手冲咖啡,伏黑惠照顾监护人的口味,选了甜感强的蜜处理哥斯达黎加,然后……收获了一道咖啡小喷泉!
      你管这东西叫甜?——五条悟语。
      伏黑惠颇有种心意被糟蹋之感,好气哦,明明是五条悟自己要尝。其实这事放在五条悟各种ky行为中不算突出,五条家主就不是会在吃穿上委屈自己的人。

      伏黑惠解释:「等会我自己尝就好。」
      甚尔大笑:“那可不行,我要听谢谢。”
      ……

      伏黑惠还在为真希的事昏沉,听到这话瞬间清醒。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突然不想劝了,请开始你的作死行为。

      伏黑惠料想中浪费食物的情况没有发生,甚尔稳稳含着一整块姜,腮帮子鼓起,除去入口时反射性推了一下,几乎看不出勉强。

      姜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好像猫咪吸猫薄荷一般,少年含着姜块轻盈地坐在窗台边沿,窗外开阔的景色近在眼前,夕阳的余晖并不酷烈,恰到好处为少年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伏黑惠紧绷的精神缓缓放松。

      良久,甚尔口齿不清地说:“禅院还会再派人来找你,你不用理他们。嘴太臭就换我,或者联系五条悟。”

      开始讲正事了,伏黑惠想。
      也许是因为夕阳太具迷惑性,一时间,连听禅院的麻烦事都像在听不曾有过的睡前故事一般。

      伏黑惠轻声说:「我答应过你会去解决禅院的事。」不能不理。

      “嗯,不急。”

      “大家族那套讲究很繁琐,‘未来家主’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现在去禅院,就得听各式各样的脑残发言。”

      甚尔嫌弃脸:“有那时间,不如带我去赌马。”

      ……对不起,冒犯睡前故事了。

      甚尔一副十分厌倦的样子,解说又极为耐心:“晾他们一段时间,以你的能力,禅院家迟早要正式邀请你前往,到时的招待才配你去。”

      “禅院老头会给你写请帖,熏过香还裱金边,松烟墨写字,纸上有特殊工艺制成的禅院家暗纹。挺值钱的,能换赌资。”

      “你带着请帖去禅院,正门三百米外就有人迎接,后勤总管会提前叫人把门口收拾得一尘不染,要打扫到行走间鞋底不沾灰的程度。”

      伏黑惠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甚尔不像会专门了解礼仪规范的人。

      甚尔哼了声:“侧院墙檐瓦片上有好多裂缝,我闲着没事就从那看热闹。”

      裂缝?
      伏黑惠顿住,咒术界在修补建筑这块有惨痛的经历和相匹配的技术,有咒术加成造价并不高,禅院家侧院这么破还不修?

      甚尔没有停顿,语气愉快地继续讲述:

      “老头、就是家主,他油滑得很,但总监部派高官来正式拜谒时,他也得穿正装,每次一身黑都跟奔丧似的,酒气蒸得脖子通红头顶冒烟,走完又臭又长的程序立刻借口上厕所去换衣服,我猜外边都传他尿频尿急。”

      违和感。

      “来的排场最大的人,现在好像是京都高专的校长,也是个假正经的老家伙。换了别人都不知道,也只有我每次都有空盯梢,才看到老家伙咳痰往花坛吐,挖的鼻屎弹了三米远。据我所知他的术式和乐器有关,看他弹鼻屎的手法估计是弹拨乐器。”

      “对对、位置我还记得,你去的时候我指给你看,免得踩上去!”甚尔语气轻佻。

      ……

      违和感。

      伏黑惠突然想起上次代入甚尔视角看[已转行]的经历。

      透过年久失修的瓦片裂缝偷看禅院待客时,站在墙后破旧侧院中的甚尔,心情是怎样的呢?

      甚尔说他没听直哉的垃圾话,现在分析得这么清楚,肯定认真听了吧。特意回想了糟糕的回忆,怕他听了不舒服,又专挑了有趣的事讲。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甚尔赌博也好,惹麻烦也好,伏黑惠都能从容应对。他都十五岁了,是独当一面的咒术师。

      但是,没人教过他如何面对父亲别扭的关心。

      向来冷淡的少年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惠,发什么呆?”

      ……如果甚尔希望他能高兴地面对这些事,那他就如甚尔所愿。
      伏黑惠轻笑几声:「好,你指给我看。」

      甚尔说,想听谢谢。
      「谢谢,谢谢。」伏黑惠连说两次,才发现和平时的自己相比坦率得太过。

      红晕漫上冷白的皮肤,少年不好意思地问:「还想继续听吗?」

      耳根有些发烧,还好没别人在。

      等等、发烧?

      现在主导身体的是甚尔……也就是说?!

      甚尔咳嗽一声,小声抱怨:“你的身体真难用。”太容易脸红了。

      话音刚落,身体主导权瞬间置换。

      伏黑惠怔怔摸了摸发烫的耳根。一时间不知道该怪五条老师的符咒时效太短,还是怪甚尔太不坦率。

      算了……能算作他父亲的两人,都是这种叫人好笑又无奈的家伙呐。

      伏黑惠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再过几个小时又到休息时间了。他从钱包掏出一沓最低面额的钞票——五条悟发的任务金。

      “任务金帮你兑成小额钞票啦,听说这样多少能节制一点。”监护人总在微妙的地方善解人意。

      他叫伏黑惠,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一个离谱又靠谱的监护人,一个强大又温柔的父亲。

      [拿去玩吧。]伏黑惠一笔一划写道。

      少年眉眼舒展,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月色静谧,窗外传来间或的细微虫鸣,酝酿出些许困意。

      ……

      不对劲,四月哪来的虫鸣?

      修长灵活的手指颤了一下,幽蓝的眼睛警惕地睁大。

      虫鸣声渐息,死寂中,陡然狂风大作,宿舍门哐地砸开,咒力的压迫感几乎凝实,露出门后腰挎长刀的男人身影,对方气势冷硬,好像从浮世绘中走出的武士。

      男人挑剔地打量他,漏出几个音节:“禅院扇。”

      纸钞四散,乘着月华洒落一地。

      要么他弯腰去捡,要么甚尔弯腰去捡。

      禅院扇:“伏黑惠,炳的首领邀请你加入炳,炳的人至少也要一级咒术师,你够格吗?”

      伏黑惠看了手握武士刀的男人一眼,幽蓝的眼睛平静无波:“你找错人了,我是二级咒术师。”

      冷色调的少年弯腰去拾钱,月光为少年镀上一层洁净的色泽。

      唰——

      长刀出鞘。

      拾钱的手中途顷刻改换为术式起手式,兔□□叠着涌出挡下斩击,式神的血化作影子溅到少年冷白的脸上。

      指尖的纸钞被斩成两段。

      伏黑惠敛眸,没关系,断口完整,去银行还可以换成新钞。

      禅院扇阴恻恻地开口:“直哉年纪小不懂事,别说天与咒缚和十种影法术不可能共存,就算能共存,看你的式神调伏进度就该清楚,天与咒缚没什么用。”

      “罢了,给家主个面子,让你加入炳也不是不行,十种影法术的成长性还可以略微期待一下。”

      ……

      天与咒缚,没什么用。

      甚尔告诉过他:你别理他们。
      伏黑惠想,他确实不想理。九年前被五条悟收养时,他就没想过再管禅院的事。

      就像甚尔掰碎解释给他的那样,放着不管禅院家也迟早会正式邀请伏黑惠相谈。现在去禅院,只会徒增麻烦,不如先积累名声,等待被禅院邀请,然后风光地去禅院家走一圈。

      可是听到对方轻蔑话语的那刻,他的声音先一步背叛了理智:“我会去禅院家。”

      甚尔所说的方案的确是对他最方便的方案。

      那甚尔呢?以前甚尔在墙后看禅院接待贵客,现在甚尔在他身体中看禅院接待伏黑惠。

      甚尔那样的人,不该只能看着。

      真希说:这些人至死都不会有所改变。因为他们不是人,而是天与咒缚。
      伏黑惠突然想通了真希的意思,他不需要理解禅院意味着什么,他只需要知道——

      甚尔他也曾活过啊!

      禅院家的人,会为了十种影法术低头,却不会对天与咒缚低头,可甚尔不是伏黑惠的附属,也不是十种影法术的添头。就这样认可禅院的做法,他算什么奇迹!

      幽蓝的眼睛深沉如海,伏黑惠平静地说:“不需要请帖,不需要迎接,我会去禅院本家。我会证明,甚尔就在这里。天与咒缚不是没用的东西。”

      禅院扇嗤笑:“谁管这个?你要不要加入炳?”

      “谁管这个?”伏黑惠抬眼,原话奉还:“我是你所谓没用的天与咒缚的儿子。”

      伏黑惠砰的一声关门,这一下用上了天与咒缚级别的速度,禅院扇的手险些夹到门缝里:“明天再说。”
      门内传来如月色一般清冷的声音,说道:“今天太晚,我还要玩牌。”

      门外的禅院还在不依不饶地絮叨:“家主……”
      伏黑惠想了想,接话:“他尿频尿急。”

      甚尔说他是咒术界最帅最强最聪明最有天赋的人。
      伏黑惠觉得,他可以赌一把——
      甚尔所期待的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甚尔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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