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林涩

1、第一章（1）柳孝

　　天还没有大亮，整个天都是灰蓝色的。街道上只有早起摆摊的小贩睡眼惺忪的懒散移动着，不情愿的工作。在街角的院子里，一个模糊的人影匆匆的忙里忙外。小小的院子有些简陋，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笼罩着。院子中的人影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忙碌着，跟小院的气氛出奇的和谐。
　　雾气渐渐的散开，人影一点点的清晰。那是一个少年，皮肤苍白的异常，大大的眼睛突兀的挂在消瘦的脸颊上，眼中透着的无所求似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有些木讷，甚至是呆滞。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着，嘴巴泯成一条线，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又像是在嘲笑着。这一切都与他身上穿的粗布短衫极为违和。这样的少年更像是什么人家的病厌公子，而不是干粗活的农夫。
　　街上，小贩们终于摆开了架子，早点摊上升起了雾气。人们终于清醒过来似的精神的招呼客人。客人很少，只有早起赶船的商人三三两两的出现。但这样的客人正是小贩们的最爱，匆匆来匆匆走，不怎么还价也没什么麻烦，经商的人要比普通的客人友善的多，吃东西也是吃完马上就走，几乎不占什么地方。
　　“一碗阳春面。”
　　“好嘞～～你稍等！”商人坐在小摊的长椅上微微的舒了口气，静静地等着面上来。太阳已经斜斜的照出来，阳光在地上隔出几道金线。对面的小院里，青年以升起了炉子，在院子中央不知煮着什么。
　　“客官，你久等了～～”小老板端着面上来。
　　“那孩子是谁？”商人指着院子问“长得不错嘛。”
　　“您说他？”小老板笑了起来“他嘛，柳家的童养媳。”
　　“你们这的习俗是娶男孩子做童养媳？”商人扬扬眉毛，晓有兴趣的问道。
　　“客官您说笑了。”
　　“咦？原来是女孩子么？”商人视线再次转移到小院里，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
　　“男的！唉～要真是女孩子还能少受点罪，”小老板故作意味深长的摇摇头，孰不知这样的动作配上他的打扮说不出的可笑。“可怜啊，好好的男儿汉让家里当女娃卖了，要不是饥荒谁舍得呢，可怜啊！”
　　“一碗阳春面！”
　　“来咧～您稍等！”小老板一边奔向厨房，一面仍不住的叨念着“可怜啊可怜。”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柳孝抬头眯着眼睛看看太阳，手里的扇子却没停下，不住的扇着。再过一个时辰这药就要好了，川、草乌各四钱，白芷一两，羌活、独活各一两，细辛二钱，川芎、桂枝各六钱，威灵仙、伸筋草、透骨草各一两二钱，三碗水煎成一碗，是治风湿的好药，价钱也还公道，就是煎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柳孝做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柳孝本不姓柳，不过原来姓什么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是柳家买来的，做柳公子的童养媳。说是公子，不过是没落世家的病秧子。娘胎里带的病，吃了多少药也没什么起色，反倒把原本就没落的家拖累的更加没落。柳家二老从没放弃，多少的好药扔到河里一样完全没作用。所谓病急乱投医，柳家自然的就想起了结亲冲喜。用几乎全部的家底买来个小女娃。长得真是不错，大眼睛小鼻尖的，水灵灵的秀气。就是父母看起来有些古怪，不过想也是，谁家宝贝着的娃子舍得拿来换钱，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不能够。柳家二老急着要人，也没多想就数了银子赶人。那破落夫妻一步三回头的走，小小的女娃眼泪汪汪的依着门框望着，愣是不敢踏出一步，生生的叫一个可怜。不哭也不闹，安静的不像是三岁的孩子。小女娃不哭不闹，柳家二老倒是担心起来，莫不是个哑的？后悔急着赶人也没检查清楚，赶忙的围着人看。问也不出声，叫也不理人，莫非还是聋的不成？还是躺在床上的柳小公子有办法，只轻声的问了句“叫什么名字？”小女娃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有名子。”嗯，这么小的女娃娃没有名字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以后随便取一个也就是了，想到这柳家二老又高兴起来，张罗着婚事，恨不得明天就娶进门来。
　　所谓乐极生悲，晚上给娃娃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是个男娃，穿着女装扎个辫子也真看不出来。怪不得那对无良夫妻古古怪怪的。这叫什么？这叫缺德啊！要怪就怪自己怕事情有变急着赶人，现在连个破口大骂的对象都没有，柳家二老这叫一个悔不当初。但怎么也不能娶个男娃进门啊，只叨念着从长计议，可惜还没议出个结果，柳家那宝贝着的柳小公子就两眼一闭升仙去了。柳家挂起了白灯笼，早就准备了多年的喜服喜帕一把火烧了。柳家二老又悲又愤相继病倒，所有的悲愤气恼全部撒在那女变男的小娃娃身上。可惜了这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杀了吃肉总归是不能的，世道不好也没有人买男娃，要不他父母也不至于把他当女娃卖。真是恨不得将他蒸熟煮烂啊。看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糯糯的问：“哥哥到哪去了？”柳家二老又抽搐着抱头痛哭。柳家小公子头七的时候，柳家二老给了小娃娃“柳孝”的名字，让他穿起了胞弟的重孝，正式当儿子养了起来。
　　回忆结束，柳孝摸摸鼻子，蹭上了一脸的灰。柳家二老到底是没拿他当过一天的儿子，指使打骂是经常的事，脏活苦活也没什么稀奇。就连名字也是随口取的，像极大户人家的护院长工，怕是自己真的不孝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倒是当年的柳小公子柳飞花。“野狐泉上柳飞花，逐水东流便不归，花水悠悠两无意，因风吹落偶相依。”想当年的柳老爷还是柳少爷，柳家小院还是柳家大院的时候,柳老爷也叫一个意气风发。一首哀婉柔情的野诗，带点痴情带点悲叹带点装可怜的小模样打动了柳夫人。喜得大公子后柳老爷一时得意忘形取了个“柳飞花”的花名。只可惜夫人再无所出，也不知是柳老爷真的痴情如斯还是因为家道终于在柳老爷的手中落了，柳老爷终没再取。后来柳家大院变成柳家小院，柳老爷变成柳大爷，柳飞花也终于“逐水东流便不归”。柳大爷越来越阴沉，柳大娘越来越泼辣，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柳孝本就少言的性子愈发的沉默起来。说起来，还真的想不起来柳飞花小时候的样子了呢。
　　药终于煎得了，院子里满满的药香。柳孝麻利的端起药罐滤去药渣，端到主屋去。叫起柳家二老后又到厨房端来早就做好一直在灶上温着的早饭，在柳家二老絮叨指责声中自在的安排好一切，然后自己溜到匆匆吃了一口便出发去了私塾。
　　托书香门第柳大爷的福，柳大爷实在是忍受不了家里放一粗人叫自己爹，倒也安排了柳孝上私塾，只是没怎么拿过银子罢了。不过这样也足够柳孝感激了。
　　时间还早，除却最后一批的赶船人，路上也没什么行人了。柳孝要在同窗没上学堂之前去打扫。

作者有话说

　　不晓得会不会坑。。。
PS：抓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