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何有之乡(GL)》尚岂

5、第五章 冢逝

　　轻轻地想起叩门的声响。
　　『请进。』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年轻的剑士推开纸门，出现在门口。
　　『没关系』,林紫笙对着她，一如既往地眉眼温顺的浅浅地笑。『慕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剑士点点头，瞟一眼林紫笙手边的书，『公主殿下，似乎对古籍很有研究。』
　　『只是感兴趣罢了。』
　　『我想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年轻的剑士将自己一直佩带着的剑递到林紫笙面前。
　　『这把剑？』林紫笙伸手想要将剑拿到面前仔细地观察。
　　『不要。』年轻的剑士猛地将手连剑收了回去。『公主殿下，不可以碰这把剑。』林紫笙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它叫什么？』
　　『冢。』
　　冢，那是这把剑的名字。林紫笙略带些惊异地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剑，除了比平常的剑长了一寸左右，并无太大的出奇之处。如果说有什么特点的话，倒是比一般的剑看起来笨拙质朴许多。平滑的剑鞘和剑柄上没有任何的纹饰，泛着青幽幽的肃杀之光。『我并没有在任何古书上看到过这把剑。不过，它看起来像是某个铸剑师还未来得及完成的粗糙的半成品。这把剑，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把剑，据说是几百年前这个国家最强的铸剑师在临死前造的最后一把剑。铸剑师因为战乱失去了最爱的人，因此也在郁郁寡欢中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死前带着悲愤怨恨的心情。这把剑因此而蕴含了无限怨念，它是一把嗜血之剑，而它所沾的第一个人的血，那个人，将成为它的主人。』
　　『嗜血之剑？』
　　『嗯，这把剑沾的血越多，就会越加的锋利。』
　　『那就是它叫做冢的原因吗？』我剑之乡——即是他剑之冢。
　　那的确，是一件没有完成的作品。铸剑师还未来得及在剑鞘上刻上足够的符咒来禁锢它的利气，也还没有赋予它身为一把剑的节操。它因此保留了从一块生铁变成一把剑的原始理由——杀。
　　『既然连公主殿下都不知道的话——』,年轻剑士有些失望地收回剑。
　　『我懂得并不是很多。如果一定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召见史官，说不定——』
　　『不用了。我只是，第一次拿这把剑的时候，很奇怪的，心里就有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我想，自己也许和这把剑有着某种牵连。』年轻剑士抬起头来，猛然看到墙上挂着的银白色的弓。有些诧异地，她问道，『我不知道，公主殿下会使用弓箭。』
　　『我并不会。』林紫笙摇摇头，『那张弓，好像一直就在那。它的名字——叫做逝。』
　　年轻剑士上前去，还未伸手触碰到那张弓，左手上的剑却无法抑制地剧烈摇晃起来，强大到无法掌控的力量逼得年轻剑士不得不向后退开几步。
　　『那是自然。逝据说具有一切封印黑暗和邪恶的强大神力，冢——还有慕身上的杀气都太重了，会与逝相冲相克也是必然。』
　　林紫笙看着墙上的逝，语气里是漠不关心的冷漠，眼睛却挣脱意识的束缚背叛地显现出深藏的疼痛。年轻的剑士抬起手，遮盖住林紫笙脸部鼻梁以下的部分，平静如水的苍蓝眼眸只是毫无保留地注视着面对的那双眼睛。在那样的注视下，湛紫瞳孔里被逼迫的倾泻而出的溃堤疼痛，几乎要灼伤那双苍蓝眼眸。
　　『跟逝，有关系吗？』年轻剑士不忍心看般，稍稍偏过头去。
　　『嗯。那是个更加久远的梦，似乎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开始。在梦里，我似乎用逝杀死了某个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那个人是谁。看不清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然而却能感觉到，他死前怀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安详的心。可是每次醒来，我的心里，却非常的疼痛。』一直被这样无法言说的疼痛折磨着的林紫笙，长发遮掩下的脸露出不堪的表情，脆弱的指甲嵌入到面前竹桌的缝隙中。
　　『那——是公主殿下的爱人吗？』年轻的剑士说着，将林紫笙的双手托起，停止她自虐的行为。
　　『不知道。即使没有经历过，却觉得完全是不同于对爱人的，也不同于父母亲人。是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确定和用言语来好好表达的爱慕。那种疼痛一直钉在我身体的中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锥越深，越来越清晰。』
　　『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啊。公主殿下也说过，自己并不会使用弓箭吧。』年轻剑士扶着她的肩膀，迟疑地，用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语气安慰说。
　　『梦，都是曾经存在却被遗忘的事实啊。』

　　『慕，今天怎么了？』林紫笙有些担心地看着怏怏的年轻剑士。『脸这么红。』
　　『没什么，您不用担心。』年轻剑士强打着精神说。林紫笙不相信地伸手碰她的额头。
　　『好烫。慕你发烧了啊。』
　　『我没有啊，公主殿下』年轻剑士稍稍偏开头，避开林紫笙的手掌。撑着勉强站立起来，却全身绵软的踉跄不稳。
　　『我去召御医来。』
　　『似乎是风寒引起的发烧，似慕剑士的体质本来很好。但近些日子天气变的极其恶劣，而病似乎也已经拖了两三天，才会显得这么严重。臣会开几服药，如果吃了药，能出些汗的话，病很快就会好的。』
　　林紫笙看看窗外的狂风暴雪，肆虐过红墙绿瓦的宫宇，嘶吼地咆哮着。伸手摸摸年轻剑士单薄的衣服，皱眉道，『天气冷了怎么不知道加衣服啊。』话说出口，却马上意识到了不妥，『对不起，慕。』
　　『可是，也不应该拖了这么久啊。总是这样勉力支撑，让人担心。果然，都是我的疏忽么？』
　　林紫笙的脸上显出愧疚的表情，忽然正色地，坐直了身子，将双手交叉平放在年轻剑士的胸口。
　　『不可以。』意识到林紫笙的意图般，年轻剑士冲口而出地大声阻止。『公主殿下，想要运用自己的力量吧。』
　　林紫笙并不隐瞒地点点头。
　　年轻剑士拉过林紫笙的手，余光掠过腕上的深红印记。『要以公主殿下的身体为代价的话，我留在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慕——！』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的好。』斩钉截铁地，年轻剑士望着林紫笙，是如不化盘石般的决不妥协。林紫笙久久地注视着她，一脸难以捉摸透彻的伤感表情。
　　年轻剑士喝完药，因为药力的作用沉沉睡去。『公主殿下，要把慕剑士送到哪个房间呢？』
　　『就把她安置在我的房间。』
　　『可是，公主殿下——』
　　『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林紫笙脱下外衣，搭在屏风上，浅紫色的单衣泄漏出14岁女孩身体的秘密。用手随性地捋捋头发，长发稍有些纠缠凌乱地散落在肩膀和眼前。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用手撑着床沿坐下来，默默注视着沉睡中的年轻剑士。很难得的，能够如此清楚地端详她的睡脸。褪下了宽大的剑士服，贴身而着的淡蓝单衣下，呈现的是与自己相似如花蕾般含苞待放的少女身形，平直的锁骨透过薄薄的单衣若隐若现地显现出来。平日里因为冷漠而略显苍白和单薄的脸，因为发烧泛起不寻常的潮红，反而显出适龄女孩润泽而充满生气的颜色．
　　林紫笙伸手抚摸年轻剑士凸起的锁骨，张开拇指和食指，用手丈量她的肩膀，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弱得多呢。她伸手将散落在面前的长发挽到耳后，俯身凑近年轻剑士的面颊。
　　『公主殿下——』年轻剑士微微张开眼睛，
　　『你醒了吗？』林紫笙说着，坐直了身子，微笑地看她，『感觉怎样？』
　　『唔，已经没事了，烦您担心。这里是——公主殿下的房间吧。生病的话，送我去别的房间就好了。』
　　『不好。』林紫笙稍稍用力将年轻剑士摁倒在床上，隐藏温柔的冰冷声调透着淡淡的威严。说着将身子挪进被子里，年轻剑士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再退就要掉下去了。』伸手拉住年轻剑士，『慕害羞的样子，真是难得呢。』
　　林紫笙伸直了双臂，将十指插入年轻剑士墨蓝的头发中，由发丝滑落至发稍流泻而出的缠绵，血脉节律的细微跳动在薄薄的指尖与头皮的亲呢中若隐若现的传达过来。有些霸道地收紧了手臂，将那头蓝发揽到自己面前，光洁饱满的额头隔着额前的些许刘海贴近泛着微红的皮肤。『好烫。』缓缓地贴近摇晃着脑袋，小巧的鼻尖似有似无地摩擦着所拥之人灼热的面颊。
　　是那样闭上眼仍能看到的湛紫的温柔，还是那样屏住气也能呼吸的幽兰气息，矜持的防线溃败得如此排山倒海，再也无法把持混乱的失去控制的心跳节拍，即使在发烧的掩饰下，年轻剑士的脸上还是浮现出清晰可见的动人红晕。『慕比我想象的，要敏感的多呵。』林紫笙调侃道，右手滑过颈项与枕头间的空隙，左手覆上年轻剑士的后脑，顺势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轻轻靠在单衣下的锁骨，是稍有些坚硬却如此真实的触感。
　　也许正如林紫笙所说，身体上没有触感的年轻剑士，内心里的各种情感与欲望反而比常人来的凶猛许多。如此相互依偎的温暖，“咯噔”一下,轻而易举地就敲碎心中冰冷的碎片，铺天盖地的柔软，如同微风拂过生气而静待成熟的麦田般，一波一波此消彼长的起伏，轻轻地拍触着身体的四壁。怀靠在柔软而充满馨香的怀抱，身体内的药效逐渐开始发挥作用。也许睡觉，也可以是一件令人安心的美好事情。阻隔狂风暴雪的房间里，处处充溢着安详静谧的味道。
　　黑暗中闪亮的湛紫眼眸，微微眨了几下。略微转身，活动一下被枕得发麻的手臂。细碎的发屑与手臂的摩挲间，稍有些麻痒的感觉。年轻的剑士浑然不觉地兀自睡得香甜，『睡的还真沉呢。』林紫笙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满是层层细密的汗珠，不由微笑的松口气。手指在略微潮湿的眼，耳，口，鼻上窸窣摸索着，仿佛要用身体的温度来铭记般，身边身体颀长，睫毛细密的女孩。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的头发上，一片灿烂光华。指尖停留在略微弯起的嘴角，林紫笙稍许有些惊异地，仍分明地看见年轻剑士的唇边挂着甜蜜的微笑。透过薄薄单衣依然灼热的身体，气息却早已平稳安定下来，轻吐着少女心中美好梦境的碎片。『一定是在做着幸福的梦吧』,林紫笙自语道，『如果白天也能这样微笑，该有多好。』
　　『嗯？』年轻的剑士手撑着床坐起来，虽然力气还大半未恢复，不过——
　　『你起来了。』林紫笙推门进来，『嗯。已经天亮了么？』年轻剑士掀开被子，下床来。　　『好像已经没有大碍了。昨天晚上，失礼了。』
　　林紫笙扬了杨眉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昨天流了很多汗吧，先去洗个澡怎样？换洗的衣服，在这里。』说着将怀抱进来的衣物递给年轻的剑士。
　　面上微微一红，『这种事情，用不着劳烦公主殿下。』
　　林紫笙并不回话，轻轻推推她，『去吧。』
　　『公主殿下——』屏风后露出年轻剑士欲言又止的微红的脸，『怎么了？』林紫笙说着，将她从屏风后拉出来。年轻剑士极为不自在，甚至有些扭捏地伸手抚摸着身上的剑士服。仍然是之前纯白镶紫边的剑士服，却明显地，在腰部和胸口的部位作了些许改动，恰到好处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少女的身段来。
　　『这样的剑士服——』年轻剑士有些为难，但更多的是顾忌地说。
　　『会妨碍到练剑吗？』
　　年轻剑士活动手脚，『那倒不会。』
　　『很适合慕呢。』林紫笙带着些自我欣赏的表情，细细端详着满是窘态的年轻剑士。『还有——』不容拒绝地，林紫笙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长的深紫缎带，绕过年轻剑士的颈项，一圈圈密不漏缝地缠紧散乱的墨蓝长发，稍微多出的寸许缎带依偎着末端的碎发，服帖温顺的模样。
　　『这样会比较好活动吧。这个，就送给我了。』林紫笙摊开掌心，露出年轻剑士之前所用的浅红的缎带。『随公主喜欢。』
　　『天气，似乎转晴了呢。』
　　不知何时停止的狂风暴雪，风雪肆虐过的皇城反而在此后愈显出勃勃的生机来，猛然不经意地俯仰间，竟似乎嗅到了些春天的气息。
　　也许春天就要来了呢——与此同时的，女孩们的身体和心里也逐渐发生着某些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