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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玖 ...

  •   “回来了?”外公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周唯将牌放进屋子里,就过来给外公打下手。在这里的生活一贯如此,外公掌勺,周唯给他打下手。周唯身上一点大小姐的娇气都没有。

      周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外公难得见周唯这么安静,纳罕:“今天怎么了?下午和程山他们玩得不开心吗?”

      外公提到程山,周唯更容易想到今天在外面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她们说程山是私生子,真的是这样的吗?

      “不是,挺开心的。”

      “挺开心的,那怎么不跟我说说今天都玩了什么?”外公笑着看周唯,在外公眼里周唯永远都是个小孩,偶尔有点小脾气是正常的。

      “我在想事情呢外公。”

      外公笑,“行,你慢慢想。对了,刚刚程山把你的小荷花插进你房间的花瓶里了。还给你找了个好看的玻璃壶装你的小鱼。你待会儿上楼看看。”外公提醒周唯。

      周唯点头。

      吃完饭后周唯回到房间里,打开灯发现窗边的桌上放着一瓶荷花。也许是程山觉得单独放两支荷花太单调,周唯看见那两支荷花的旁边多了一片卷曲的小荷叶,在夜风中散发着清香。

      旁边的玻璃壶里放着几颗鹅卵石和水草,里面是两条小鱼。因为周唯的靠近,不知所措地四处躲藏。

      -

      次日,周唯抱着小兔子在外公的工作间里看他画风筝面,外公近来身体好的时候,就喜欢做风筝,编竹筐。

      周唯今天没事干,就在旁边边吃西瓜边看着,西瓜是外公自己种的,有籽。周唯每吃一口就要吐半天西瓜籽。但周唯也更喜欢吃外公种的西瓜,而不是买的无籽西瓜。

      外公的东西,周唯就是会忍不住珍惜。

      “外公,你知道那天来程山家里的男人到底是谁吗?”周唯忽然问,她很好奇那个傲慢的男人到底是程山的什么人。

      外公手里的动作顿住,不一会儿又接着画,并不在意的样子,“他说了,是程山的叔叔。为什么这么问?”

      周唯吊儿郎当地坐在木质工作台上,两条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因为我昨天听李奶奶说,那个人其实是程山的爸爸。这么说来,程山是私生子……吗?”

      外公这时才真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周唯说:“不要乱说。”

      “不会的,我只是好奇。”

      外公知道周唯没有坏心,所以把他曾经和程山聊到过的内容告诉了周唯。

      他还记得程山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是过完年没多久,天气乍暖还寒,程山是晚上到的。外公在花园里侍弄那几株梅花。

      抬头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鼻子冻得通红的小少年,“爷爷,咱们这边有超市吗?”
      少年的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发斑白,但身板挺得笔直。很有礼貌地冲周唯外公点头。

      外公出声问:“你需要什么?这个点,超市已经关门了。”

      他一看便知这两人是城里来的,这里的超市多半是这里的居民自营,不像城里的超市,十点多才关门,甚至有些是24小时营业。

      程山略显为难地说:“那您这里有创口贴吗?我这叔叔刚刚开那个铁门,天太黑了,没看清,手被划了个口子。”

      外公说:“有,你等一下。”

      外公第一次见程山,就感觉他的眼睛清澈晶亮。从那天之后,他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就独自住在这里,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第二天早晨就开车走了。从没见过他的父母。下了一个星期大雪之后,现在的这个张阿姨才过来。

      外公那个星期没有去看程山,到底是怎么度过那一个星期的。

      后来程山偶然路过周唯外公家门口时,见他在做风筝,便上门问风筝该如何做。程山那时便是行止有礼,说话极少但很有耐心。

      教他做风筝,每一个步骤他都耐心学,即便是削竹子削到手,他也不抱怨。伤好了,又过来学。

      长此以往,周唯外公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住这儿,程山才肯说是因为他妈出国了,把他丢给他爸。其实他之前十几年从没见过他爸,他也是从妈妈出国之前才知道,原来他爸那么有钱,他是个私生子。

      当时他说:“我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跟他妈扯淡一样。”轻飘飘的一句脏话,甚至自己都笑了出来,但旋即那点自嘲的笑容就消失了。

      -

      周唯问:“程山妈妈为什么出国?”

      “他的妈妈是个很独立的新时代女性,她一个人带着程山背负了很多人的闲言碎语。一直到程山懂事明理之后,她才决定出国完成她的梦想。”外公说。

      “怪不得,他从来不跟我说他父母的事情。”周唯说,“那程山在我们镇上的高中上学吗?”

      外公说:“程山有家教,不去学校上学。”

      周唯震惊,他竟然是不去学校上学的,“那看来,他这个私生子的生活过得也挺不错的。虽然不能住在爸爸家里,但至少可以自由快乐地住在这里啊!”

      她也想一直住在外公这里,所以程山的生活是她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外公忽然很严肃地呵斥周唯:“不要胡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嘎达”一声,工作室的门被打开。

      周唯看向门口。

      程山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语气是周唯从未见过的冷淡:“不会说话就最好别说话。”平时程山进工作室一定会先敲门,但今天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来。

      周唯没有想到程山会在门外,她这句无心之言,就这么被程山听见了。

      周唯看着程山冷如冰山的脸,眼看着他拿着一个做好的老鹰风筝走进来,经过周唯身边时看都没看周唯一眼。

      径直走到外公面前,放下那个刚刚做好的风筝,“徐爷爷,风筝做好了。我先回去了。”

      这个风筝的风筝面,当时周唯当着程山爸爸的面说很好看,所以程山打算做好了就把风筝给周唯。正好也可以兑现当时他对周唯说的,想玩他手作的风筝就玩。

      外公一把年纪了,面对此刻的情况却一时语塞。“程山,你……我给你看看风筝放飞的情况怎么样。”

      他想要留住程山。

      却被程山拒绝,他说,“徐爷爷,您忘记了。我的风筝,不一定要放飞的。”
      即便是放飞了,也只要他自己看得见就好。

      说完,程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工作室的门。门被关上的时候,没有发出暴怒的撞击声,反而是寂静无声的。

      和程山的性格很像,即便是再大的怒火,也不会彻底宣泄出来。他真的很能藏事,很倔强。同时也像那只鹰一样,很骄傲。

      而他这个“私生子”的日子过得不错,不该成为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原本坐在工作台上,悠闲晃悠着腿的周唯,此刻腿也不晃了。她立时跳下工作台,追上程山,“程山!你等一下。”她不知道程山听到了多少,但这么生气,估计是没听全。

      周唯一直追到院子外面才追到程山,好巧不巧地又是上次她和程山吵架的地方。

      “程山,你等一下。听我说啊!”

      程山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完全忽视周唯了。

      周唯在即将追到的一瞬间,心里的满腔委屈也爆发了。她无心的话,没有带着任何伤害程山的意思。她是真的有些羡慕程山这样的生活。

      她想和外公一起生活,她想逃离那个冷冰冰的家里。

      所以在即将追到程山的一瞬间,她停止了追逐。赌气地大喊:“程山你听不听我说?!”

      程山没有回头,拐过了那道弯。

      周唯立在原地,心里又急又气,气得跺脚!她冲着空无一人的小路喊:“不听就算了!”

      -

      暑假结束前的一天,周唯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回临南了。

      她看着书桌上玻璃壶里的小鱼,周唯没有想到这几条鱼能活半个月。而那两朵荷花的花瓣已经落完了。

      她想到自己还欠程山一句真诚的道歉。尽管周唯这16年的人生中说过很多比这更伤人的话,但这次周唯感到很内疚。

      那天无意说出的话,想要道歉却又半途而废的自己,周唯自己都看不起。

      就像外公说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她自知不应该从表面来判断一件事的好与坏。

      烈日炎炎,周唯去程山家找他。院子门没有锁上,她直接进来敲响了别墅的门。

      来开门的人是程山。多日不见,程山和平常一样的穿着,唯一不同的是脸色比以往更加阴沉。看见来人是周唯,他甚至带着点不耐:“什么事?”

      比第一次见面还要恶劣。

      周唯面对程山这样一个态度,尽力让自己态度温和地和他说话,“程山,明天我就要走了。”

      “嗯。”他回应。

      周唯是个要面子的傲娇怪,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把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的话说出来,“那天我说的话不对,我不该那样说。程山,对不起……”

      “说完了吗?”

      周唯怎么也没想到程山会是这样一个冷淡甚至不耐烦的态度。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想多了的小丑,在内心酝酿了很久的道歉,却只得到这样的回答。

      周唯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她垂在身体两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住掌心,她倔强地昂起头,像只高傲的天鹅,“我来跟你道歉,你为什么这个态度?你这个态度我们怎么好好交流。”

      程山一直没有让周唯进屋里,就那么把她挡在门外。这一点也让周唯很不满。

      程山回头看了眼屋里的情况,转过头来看着周唯冷冰冰道,“那就不交流。”

      周唯恼羞成怒,“程山,我不知道你什么毛病,但就你这样的人,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活该!”

      周唯的声音有些大,大到里面的人也能听见。

      一直在客厅忙碌的张阿姨听到周唯的话,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但过来劝和时,她还是先责备的程山,给女孩子留了面子,“程山!刚刚怎么说话呢,人家唯唯过来,也不招呼人家进来。”

      程山知道刚刚周唯那句话客厅里的人都听到了,包括坐在客厅里的爸爸。

      程山握着门把手的手下意识捏紧,他神色镇定地对张阿姨说:“阿姨,你先去忙,我待会儿进去。”

      这是让张阿姨不要掺和的意思了。因为程山的神色十分严肃,张阿姨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在张阿姨离开之后,程山极力压住自己的怒火与周唯口无遮拦带给他的难堪,他心里第一次闪过一个很过分的念头,他冷漠地凑近周唯,他这个身高给周唯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你一直都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吗?你不是私生子,你的父母他们有教你怎么说话吗?周唯,我忍你很久了。我活该?你呢?你就不活该吗?”

      他眉头紧锁,声音压低低沉,仿佛高高瘦瘦的身体里压抑着一只恶魔。

      周唯吞咽着口水,眼前的程山让她有些害怕。

      “你什么意思?”

      程山不过大脑地,将此生他说过的最坏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压低着声音,“你也是活该,因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的小兔子才会反复受伤,你的哥哥才会排挤你。你不是崇拜你的舞蹈老师吗?你知道她那天为什么要让我少抽烟吗?”

      程山没有丝毫停顿,一口气说下去,“因为她认识我,我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她为什么宁愿跑出这么远也要教你跳舞吗?因为她瞧不上那些没钱人家的小孩,没钱在她眼里就是没有天赋。就因为你爸有点臭钱,她才会教你的。不然你以为她真的觉得你跳舞好么?”

      “周唯,你和我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在那指点别人的人生了。”程山一席话宛如一盆凉水,把周唯从头浇到尾。

      她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而程山在说完那番话之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在这一天,他们彼此狠狠地击碎了对方的骄傲。

      周唯离开之后,程山关门回到客厅。此时程父端坐在沙发上,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那个孩子,对你有什么误会吗?”他记得之前两人的关系还不错的样子,他试探性地问程山。

      程山用淡漠的眼神看他,“没有。”

      “要不搬家吧?我在崂山有一处别墅,去那里......”他想说去那里对程山有益无害,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山冰冷带着点嘲讽的口气打断。

      “我是你的犯人吗?一点风吹草动,我就得随时换去不同的监狱?”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程父毕竟是个成年人,即便是心有怒火也并不会显露出来,他叹了口气,“你不是犯人,你是自由的。这样,过阵子等你心情好些了,去市区住一阵子,爸爸也好陪陪你。”

      程山转过脸去,不,他不是被囚的犯人,他是个错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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