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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尘 ...

  •   俞忆白拍拍小娇妻的背,笑道:“各人总有各人的难处……”
      婉芳话一出口就已后悔,得俞忆白这一句连忙接口,“忆白,我的难处你晓不晓得?”
      “晓得,怎么会不晓得?”俞忆白的手已经滑进了婉芳的衣内,触手一处滑腻。婉芳嘤咛一声,娇羞的埋进他的怀里。俞忆白停了一会,轻轻按住她的胸,怜惜的道:“婉芳,别担心,有我呢,你安安心心做我的太太。”
      婉芳在他身下颤抖。年轻女孩子的身体微微发凉,带着初开的蔷薇气味,把俞忆白带回二十岁那个初夏的晚上。
      那一天是比他大几天的二哥的大喜日子。他站在高墙的这一边屏声静气,偷听兄弟姐妹们闹洞房。他们在晚风中嘻嘻哈哈,热闹非凡。他只得一墙粉白的蔷薇做伴,阵阵香气熏得他压不住心底的欲望,期待着俞家替他结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蔷薇都凋谢的时候,他没有等到自己的妻子,等来的是顶替二哥出洋坐冷板凳……
      “忆白。”婉芳伸手捧着他的脸,在温柔的蔷薇香气中轻声唤他,“我也晓得你的难处,我会好好待谨诚和芳芸,也会待她好。”
      她和他门户相当,又贤良淑德。从前他渴求的一切,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儿女成双,都有了。就连俞老太太,也不能不把他当俞家儿子了。俞忆白回过神来,寻着婉芳的脖颈处亲了一口,一双手却不住下滑,惹得婉芳喘息不止。
      俞忆白不只在新太太房里芙蓉帐里春宵短,还是颜姨娘的秋闺梦里人。
      颜如玉把儿子哄睡着了,披着大衣站在阳台上吸烟。东头胡氏房里的灯早熄掉了,隔着厚厚的天鹅绒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三楼芳芸的窗口还有光亮,少女清秀的影子在窗边晃来晃去。颜如玉狠狠吸了一口烟,抱着胳膊冷笑起来。
      芳芸要拉窗帘,正好看见二楼西边阳台上香烟头的明明灭灭的红点,不由轻蔑一笑,“哗”的一声用力把窗帘拉上,再一次把父亲给她的小皮匣放到书桌边,细细的翻看起来。
      里面有一张写着谨诚名字的上海房契,芳芸看日子好像是这几天,想了一想,就把地址抄下来,折成小卷藏在衣服的暗袋里。
      第二天早上极早,立诚又来约谨诚一淘上学。颜如玉不放心跟着去了。颜忆白在餐桌上看见没有颜如玉,问得是送谨诚上学去了,越发定了买车的心思,对婉芳道:“我今天带芳芸去中西女中,老太太那里还要烦你遮着点,就说芳芸有点小感冒,怕把病气过给老太太,我一早带她去瞧大夫了。”
      婉芳微笑点头,道:“回来时记得买点药。”掉过头面向芳芸笑道:“倩芸和丽芸她们几个晓得,都要眼红你呢。”
      芳芸低着头笑道:“住校她们怕是不习惯。”几口喝完了咖啡就跑上去,过了一会换了一身西式衣服,提着一个手提袋下来。恰好听差的进来禀报汽车来了。俞忆白朝婷婷玉立的女儿伸出胳膊,挽着芳芸对婉芳点点头。芳芸侧头嫣然一笑,道:“太太,我一定考得上的。”
      婉芳送他们到铁门下,目送汽车出了樱桃巷,才慢慢走到十五号去。
      芳芸爬在车座上看着婉芳走向十五号,突然道:“只怕老太太晓得了跟太太过不去的。”
      俞忆白笑着拍拍女儿的胳膊,叫她坐好,“你以为我们在家说的话传不到老太太耳朵里?”他满意的看着前排坐着的阿德微微打了一个抖,笑道:“她到底先是我的太太,才是老太太的儿媳妇。芳芸,你不晓得在中国,女人离了丈夫儿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芳芸小声道:“为了我上学叫太太受褒贬,我心里过意不去,不然我还在家学吧。”
      俞忆白笑道:“傻孩子,去学校多交几个朋友,与你有好处。天天在家闷着,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芳芸抱着俞忆白的胳膊,撒娇道:“爹爹真好。”
      俞忆白笑容满面斥道:“像什么话,这样大了还撒娇。”拿手杖敲了敲前面的后背,对阿德说:“前面路口你先下去,到部里说我晚两个钟头过去。”
      打发了阿德,俞忆白叫车夫开到花旗银行。亚当把他们父女接了进去,留芳芸在他的大写字间看报,带着俞忆白去办手续。
      俞忆白把买地的款子交割明白,付了车款,剩下的钱自然存在花旗银行,亚当极是体贴的送了一格保险箱给俞忆白,俞忆白把贵重东西都存在保险箱里,只有那张房契和私章捡出来贴身藏好,两个在弹子房吸烟闲谈,等地主过来写合同。
      芳芸在亚当的写字间里看报,拣了一个连载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只当在家里,清了清嗓子道:“吴妈,有什么事?”
      “芳芸妹子,巧啊。”推门进来的是岳敏之,后面跟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李书霖。李书霖看见芳芸眼睛一亮,眨眼间又黯了下去,没精打彩的道:“九妹,谁带你来的啊?”
      芳芸站起来,含笑喊道:“霖哥,岳大哥。我爹爹来有事,带我来耍。”
      岳敏之道:“芳芸妹子喊书霖喊的这样亲热,真真是一家人,叫我一个孤家寡人好生伤心。”
      书霖拣了芳芸对面的沙发坐下,笑道:“你还孤家寡人?”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让岳敏之。岳敏之摆摆手,笑道:“不吸了,你也少吸点罢。”
      李书霖懒洋洋点着一根,吐着烟圈笑道:“又不是烟霞膏,不算什么。”
      芳芸低头看报,岳敏之走到她身边的扶手上坐下,笑问:“看得这样出神,是什么?”
      芳芸淡然道:“申报。”
      岳敏之被她冷淡的态度扎了一下,笑起来。李书霖突然道:“敏之,你少惹事。”
      岳敏之走回他身边坐下,好笑道:“好,你妹妹,我不惹。”
      芳芸虽然大方,脸上也浮现出一点淡红来,低着头看报,看来看去还是那几行。
      早晨的风从黄浦江吹过来,带着一点点机油的气味。芳芸觉得有些气闷,翻过两页纸,正好翻出一张女校书的大相片,下面还有某公某老写的几行律诗,字眼香艳无比。这些无人时看看还可,当着陌生人她只好掷下,站起来走到酒柜边看亚当的藏酒。
      岳敏之瞟了一眼那张大像片,抚掌小声笑道:“书霖,这不是立夫的知己?”
      书霖瞟了一眼像片,无所谓道:“他的知己多了去。”把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席十一怎么还没把大班请来来,他是不想赚我们的佣金了么?”
      “这个席十一一向磨蹭。”岳敏之皱着眉头苦笑道:“他们再这么着,说不得也换家银行,我出去找找。”
      他一出门,芳芸就觉得心头一松,不知不觉吐了一口气。李书霖听见,笑道:“九妹,三叔来这里做什么?”
      芳芸笑道:“来取钱吧,霖哥,你来做什么?”
      李书霖笑道:“上个月敏之打牌赢了块地皮,这几天他手头有点紧要卖,卖给别人倒不如卖给我了。”
      难道爹爹买的垃圾场是他的?可是他不是才缠着胡婉芳要买地?芳芸只觉得右眼皮直跳,连忙笑道:“钱倒是小事,赢来是个好彩头。霖哥,你又赢了几块地?”
      书霖大笑起来,道:“不愧是俞家人,钱是小事。”停了一停,又道:“敏之是常输少赢,输的都是芝麻,只要一赢,就赢只驼骆。他赢了张家大世界那块地皮,叫老子眼红的要死。老子赢不到手,买下来!”
      这个李书霖看着文文弱弱的,突然露出泼皮的一面,倒是有趣。芳芸转过背去盯着酒柜偷笑。书霖见她如此,抓了抓头皮,笑道:“莫跟你二伯娘说我赌钱的事。”
      芳芸转过身来,笑道:“霖哥吩咐我,自然不会讲。不过呢,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
      书霖挥手道:“这世上多的是他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有他不知。”
      “或者是假装不知也说不定。”芳芸抿着嘴儿笑道:“霖哥,我们俞家的小姐们,是真有家规不许在外面上学?”
      书霖笑道:“还不是小姐们娇气,不肯吃苦去上学。老太太只好请几个先生在家教教。”
      芳芸扮个鬼脸,道:“我可是在学堂上了好几年学的,在家反倒不习惯。”
      书霖沉吟了一会,道:“你还是上学好。”他看着芳芸笑道:“想去哪家?中西女中要考,规矩也严,倒不必碰他们的钉子。别家你霖哥都能替你设法。”
      芳芸笑道:“霖哥忘了我爹是干什么的了?我还真要去中西女中碰一碰他们的钉子。”
      书霖想起俞忆白是督学,也笑了,“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倔,不要碰疼了回家哭鼻子。”
      正说话间,岳敏之满面春风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梳着光滑的大背头,黑绸马褂的口袋里露着一截银表链。芳芸猜这个人就是他们说的席十一,连忙端端正正冲人家行了个礼,笑道:“席先生。”
      席十一愣了一下,看过李书霖又看岳敏之。书霖笑道:“这是我俞家的九表妹。”
      “九小姐,久仰久仰。”席十一是时没转过弯来,手伸到一半才缩回去。岳敏之大笑道:“席老弟,我们九妹才从美国回来,你从哪里久仰来的?”
      芳芸看席十一闹了个大红脸,分明是个极老实的人,笑道:“我爹爹怎么还不来?席先生,烦你叫个听差去找一找,他和亚当先生在一起。”
      席十一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出去了。李书霖盯着芳芸但笑不语,岳敏之凑到芳芸身边,颇为不悦,“席先生是个老实人,别招惹他。”
      芳芸看向岳敏之,一双眼睛好像两丸养在水银里的黑水晶,明亮又清澈。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副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样。
      岳敏之被她盯了一会,突然扭过头走到酒柜边看酒。芳芸含笑坐回沙发接着看报。过了好一会,岳敏之才板着脸在她对面坐定,点着一根烟慢慢抽着,不时瞟芳芸一眼。芳芸把报纸翻的哗哗响,一副看什么都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味。李书霖划着火柴,也点了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好笑的看着岳敏之。
      过了一会亚当进来,笑道:“是我不好,叫伊莎贝拉等急了。你爹爹有事一时还脱不开身,我找个人陪你去百货公司逛逛好不好?”一边说话一边对李书霖和岳敏之两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两位公子稍等,我马上回来。”
      芳芸掷下报纸挎住亚当伸出来的胳膊,笑道:“霖哥,岳大哥,回见。”

      李书霖站在窗口看着亚当替芳芸开车门,吐出一口烟圈笑道:“我家九妹的软钉子味道怎么样?”
      岳敏之看着亚当亲芳芸的手背,恨恨的道:“这个小丫头真只有十五岁?”
      李书霖回想初见俞芳芸时,九小姐畏畏缩缩躲在一边,好像菊花山上一朵顶不起眼的小黄花,不禁微笑起来。转而想到那天初见颜如玉的惊艳,叹了一口气把自己丢回沙发,没精打采的说:“我们晚上闹立夫去,他真是运气,居然叫他找到生得那样美的一对姐妹花。”
      岳敏之闷闷的道:“我真是想不通,那两个小姑娘家里也还过得去,怎么肯让二女共侍一人。”
      李书霖冷笑道:“还不是为着立夫他们大哥在张大帅手下做事?更何况那对姐妹花也是要死要活要跟着他。说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他冷冷的吐出一个烟圈,“明儿立夫结婚了,还不晓得怎么闹呢。所以咱们呀,趁着还没闹起来。看看姐妹花争风吃醋,也是难得的美事。”
      岳敏之耸肩道:“又不是为我吃醋,我不去了。得了你这笔款子,赶着今天把负的债都还了得了。”
      席十一敲门进来,眼睛在写字间里转了一会,笑道:“亚当先生又走了?劳李公子和岳公子久候,这次的款子数目不小,还是等他来了再办手续好不好?”
      岳敏之点点头。李书霖笑道:“老席,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家也有钱庄,为什么还在这里给人当听差。”
      “办砸了差使不亏自己家的钱嘛。”席十一接过李书霖抛来的烟,笑道:“你家那位表小姐,和亚当先生很熟的样子,你们家什么时候跟他搭上关系了?”
      李书霖摇头道:“三房是才从美国回来的,想来从前在美国认得的吧。”
      岳敏之想了一想,道:“是亲戚好像。不过是什么亲戚我就闹不清了。洋人不分堂亲表亲,一概都是安可安娣……”因这里是洋人的地盘,就住了口不再提,转口笑道:“最近的股票你们看哪一只不错?”
      李书霖和席十一都笑了,换了话题一起谈股票。直到中午亚当才回来,李书霖和岳敏之办完款子的交割手续,约着席十一一起吃中饭,走到大门口,就见芳芸开着亚当的新汽车驰过外滩的大马路,三个人俱是一愣。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总算写完了.
    一直等涮新有朋友,很对不起大家.这个周六周日事情很多的说。
    肥扫上学摸鱼,从前又是个游戏迷,也没什么学问。所以写这个故事,一边写一边到处找资料看,写的速度慢到想找根面条上吊。。甩泪,民国的资料,真是好看哪。
    时间到了,我得接孩子去了。再写新章估计要到晚上孩子睡觉了。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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