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大甜子

114、鬼王朝

　　鬼王朝维持近十年。

　　当所有人以为这个王朝的建立会直接摧毁人族的时候，事情发展往往跳出所有人的预料——

　　这十年不好也不坏，再坏比金锣在位时都要好。在位期间，殷如卿对人间最大的功就是：守护了人族的后代，并禁止妖精伤害幼童。而且执守这条命令的还是鬼军。

　　可能这条与孩子有关的规定大概与阿平真的脱不开关系——

　　毕竟，这世上也曾有人将自己生命中最初的爱意毫无保留的送给陌生人，这份短暂的亲情如此纯净美好，让她在幽冷黑暗的地底感受到温暖。或许，阿平的意外出现修复了殷如卿内心深处的伤口，作为回报，殷如卿亦给予阿平全部的爱。

　　至于鬼军为什么会热衷于守护孩子，可能他们在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后代——

　　一生征战沙场，为了什么？生时为权，死后见多了“离奇灵异事件”，便想着为后代真正的开太平道。

　　或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们哪户人家的窗口里看见过自己曾经生而为人的画像。也是，就这样一闭眼一睁眼，自己忽然成被祭奠的先辈了——

　　三句话不离：请老祖宗保佑后代子孙平安发财。

　　先人来相会，后人却看不见这群曾发誓守护家国的军人英魂。分明在同一个时空，先辈也只能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听思念无数——

　　以为野鬼入朝便是屠人无数，却不想反被唤起人心中最柔软的一面：先人对后人的爱。

　　现在的鬼王朝正因为有这群鬼军镇守制杀妖族，妖精们也未敢明目张胆的作恶，也才有了鬼王朝的十年太平，并且一切都在无形的保护中悄悄复苏。

　　其中对人间功劳也很大的就是孟氏。

　　关于免费赠药这一幕，起初他也面临着无数质疑和嘲讽，甚至是殴打：无水无食还要老子清醒着面对生活的难题，当人修仙呐！

　　赠药未遂，孟宁陷入困境，而后幸好有龙女来相助，她将自己的宝物水葫芦赠与孟宁。那时人间的干旱实在太厉害，幸得水葫芦一只，他才真正打破僵局——

　　水葫芦放进干涸的河流中，不出一天，水便涨满河床；如果放在井中，井水也满；放碗里，便是一碗水的用量。

　　小碗救人，江河救民——

　　江湖河水充盈，土地得到润养，粮食产量也慢慢起来，这种现象让孟宁迅速成为凡人心中的“玄门大明星”，有了这个光环的加持，他的药一夜之间瞬间得到众人的支持，不过“病入膏肓”的仍然不易使用，还是会暴毙。再灵的药救的是一直自救的人。

　　比较虐的是，追着他的四妖现在被孟宁派去种田啦。此时在烈日下暴晒的他们气喘吁吁的锄地。被太阳晒昏头的盖头精简直要气死：道士的嘴，骗人的鬼。

　　说什么没被烈阳暴晒过的妖生是不完美的；不被锄子磨过的双手便不懂凡人生活的难——

　　别的妖精忙着修仙，唯有他们天天忙着种地，就很无语！！

　　没办法呀，孟宁道法很高，不需要被保护，所以他们只能干体力活，资源合理分配没毛病。

　　苦行万里路，道袍破了又破，草鞋换了又换，孟宁始终没抱怨一句，他一直相信这灰暗的天空只要被撕开口子，那么，这道裂口会越来越大，最后阳光趁裂口照进，万物复生。

　　而他现在就在用力撕开这道口子，阳光初进，他相信深埋地底的芽儿正慢慢苏醒。

　　眼见殷如卿真的带领人间走向正途，魔域自然不开心：这是毁去魔域的胜利痕迹。

　　魔域先就孟宁干的这些事屡次向殷如卿表达自己的不满，殷如卿从最初的安抚变成冷眼一瞥：老娘的天下，你管个屁。

　　眼见殷如卿正慢慢进化成第二个金锣，魔道放言：“人间本是魔域疆土，他日必夺之！”

　　谁知这话居然激怒了殷如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不动声色的迅速集结鬼军，转眼就打进魔界去。猝不及防的魔军被突然冲进魔域的鬼军杀的落花流水。

　　殷如卿一战何止打的魔界措手不及，神族刚想夸这是个当明君的好苗子，回头一瞧，两族又开始互殴啦，打的灵界战火纷飞。

　　——唉，算了算了。

　　至于神族派下来搞和平的李怀清，简直要让灵界笑死。

　　和平使者李怀清因为“九莲山”一事被大家发现：原来这个完美男神还有这么大的道德问题，人品不行啊这是。于是，他也生生挨了灵界十年的骂，最后骂得他也麻了，默认自己是三界第一渣男之祖。

　　说点丢脸的事，就是这十年他都是躲着殷如卿和魔域过下去的。

　　可他也并未闲着什么也不做，至少人家还在为该王朝的防护工作做努力呢，就是这个所谓的努力让人总觉得不对劲，有点“摆烂佳作”那味——

　　他自喻很努力，隐藏神力深藏于盛朝边疆，率领蛇人大肆烧砖建城门。顺便还将不幸的孟书拉过来一起烧砖，搬砖。防不胜防的落魄隐修道人一夜之间变成搬砖打工人。

　　土城从北山建到南山，其间一座山为一个点，就这样山城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圈。就凭这双手造城，累死个人。

　　李怀清建城墙，给百姓打造了一圈不高不矮的土墙，百姓问他用处，他给众人的解释是：“防妖。”

　　土城防妖术，这还不是应付和摆烂绝作？

　　当孟书听到这话时，也特别不可思议，同时他还自叹道：当神仙就是不一样，瞎扯淡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被当真理。

　　——海族。

　　自从海族投靠李怀清后，这群不幸的海鲜就被四魔联手封杀：四魔在冥海海域上布阵困死海族。所以，海族当了十年的“空气势力”。等他们能呼吸到人间的新鲜空气时，正临大战爆发——

　　他们感激灵山童子的相救，却不曾想人家正打算要将他们推进战争中。

　　妖鬼两族打的不可开交，殷如卿总是对魔界不依不挠，就跟疯婆子似的，令四魔相当头疼。打多了他们也明白了：人家欲收伏魔界，好一口吃掉三界呢！

　　想着想着，魔族也特别窝火：修了一辈子，到最后关头净吃女人亏，去了个单挑的，来个打仗的，能帮他们的居然稳坐天宫一动不动，还不受气么？简直侮辱性极强。

　　不过，比起声名远扬的“土城计划“，魔界认为自己还是要得脸。

　　此时，打烦了的魔族也准备布下绝杀计划，他们没有金锣那么多手段，只能正面打硬战——

　　想依靠魔族本身的庞大势力对人间进行全方位碾杀。而且，这得趁殷军休退时一举打进人间，还要生擒李怀清折磨死他，好让苍天知道魔族永不服输的态度和决心！

　　殷如卿自然知道四魔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的鬼军再猛比起魔军，整体硬实力是占了下风——

　　魔域自天地初开时的存在，其中不输四魔的厉害角色也很多，如果大战爆发，那这些潜水大魔都冒头领站，那么鬼军必输——

　　全军覆没的代价太惨烈，她死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更何况，谁也不想永远当鬼，她也不想他们永远当鬼。

　　于是，殷如卿亲自奔赴千里密会李怀清，当然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仔细听这个所谓的“土城计划”。只是都到这种关头，李怀清还不说实战计划，他只对殷如卿提出条件：“若我赢了，这数万鬼军便归我所有。”

　　“那他们能活着吗？我们殷家，也愧对他们。”殷如卿叹道：“跟着我们打仗也不过是为了求个活路，但他们，现在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只能在人间做活死鬼······”

　　话落，李怀清笑而不答，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也和他想要的合到一处去了。可李怀清不借她的话茬，也不给绝对的承诺和保证，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渣男祖宗，不渣一下还真对不起这个名号。

　　“而这些鬼军，你只需派去保护百姓即可，无需打战，也能保全性命。”闻声，殷如卿顿时目瞪口呆：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大获全胜？！

　　——这狂妄到近乎忽悠呢。

　　殷如卿不敢相信，可她又很想知道李怀清是怀揣什么样的计划，怎么稳赢的。于是，她将信将疑的与李怀清达成合作。

　　——魔族。

　　此时，眼见又一场狂风暴雨在灵界迅速酝酿，人间却异常宁静。再给灵界的暴风雨添上飓风的就是一个震惊三界的消息：九莲山动了！！！

　　生在妖界弄不死，困在九莲山仍能徒手破阵的可怕女鬼再一次现世，这种诡异离奇的消息引的三界大动——

　　值得一提的是九莲山动的那一天，正逢魔域停战期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休息日结果碰到三界大爆点也是醉了。

　　当群魔还在商议制定攻打人间的计划时，外头忽然一阵狼烟滚滚，山石涌动。大家跑出去一瞧，才发现是九莲山底一阵地动山摇，九岳化九莲，九莲顿时金光涌动，这绚丽庄严的金光迅速凝成一层金印，一齐向那七道封印压去！那一瞬间，封印瞬间瓦解。

　　巨大的金云从九莲山中瞬间扩开，震的魔域地界一阵颠晃。

　　在满目金尘中，群妖看到一个人影正穿过刀山火海翩然而至。他们本以为是某个神仙去查看犯人，而当这张清丽脸庞再次出现在众魔眼前时，大家才傻了：“靠！活了！又活了！”

　　这记尖叫响彻云霄，又惹得三界一阵暴动。

　　顾隐之站在崖边，默默看着大家，脸色平和眼眸清亮。一身素衣虽破却让人不敢轻视。毕竟过了十年的悟道生涯，什么戾气都被磨尽，现在通身只剩从“学术高塔”里培养出来的清正与雅。

　　——十年苦修一朝顿悟，才知道破阵法门一直在自己手里：借乾坤笼引金莲破封印，居！然！用！了！十！年！

　　惨。

　　就是妖精们看到她这神态自如的模样都很防备：就怕她在崖底练成绝世神功，出来大杀四方威慑三界四海。

　　刀山火海皆幻影，正如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不过梦一场。真情再长，也是转眼空；诸魔万相，皆是虚妄。戒一切虚妄即破妖魔。这高级版心灵鸡汤还是挺好用的，比如现在群魔就在她眼前，她却丝毫不惧，心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因为落目成空，故妖魔鬼怪均进不得法眼，乃是自信套路之一。

　　群魔更不知道顾隐之在做什么幺蛾子，他们既警惕又恐惧。就在群魔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动手时，忽然瞧见地面突然起了变化：只见黑雾弥漫的烟瘴地突然开出九朵金莲，每朵金莲间隔一步远——

　　好一个步步生莲，这逼格抬的可够高的呀，这让群妖十分震惊。

　　但金莲在顾隐之眼里是莲，落在群魔眼中便是赤金烈焰，于是，魔域中长金莲为其开路，顾隐之在群妖眼前潇洒离去，坦荡极了。

　　——人间。

　　山水入眼，一片宁和，花草过指，她感受到的是熟悉的生命与宁静。十年来，看花长，看花死，来年又复生，生死便是这般轮回。每次花开都不同，花谢也不同。虽说长衰有时，美却又不同。

　　她融进人流。

　　人与人之间的呼吸，张望，吵闹，争执都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活力。她坐在檐下细望人间，人间各相在她眼前定格，她仿佛在看画卷，一幅喧嚣红尘从眼前缓缓流过的画卷。

　　阳光碾过尘埃，马车轴子在地上极速碾过，马蹄扬起阵阵尘埃。灰尘在她眼前起舞，她伸手想抓住这灰尘，不料却不小心抓到别人的手。正当她要道歉时，却发现这只手的主人正定定望着她。

　　她爱慕的神仙此时沧桑，忧郁还憔悴，哪还有从前宽袍伴身时洒脱飘逸姿态。这身朴素常服在身，他的傲气也已远去。就是这张脸配不上这落魄姿态。

　　顾隐之摸摸他的胡子，刚想说：哎呀，相思催人老——

　　结果，胡子一松，从他唇边滑了下去。

　　见状，顾隐之只有叹气的份：紧致白皙的脸配假胡子，只会显得角色老奸巨猾且惺惺作态，唉，影帝是化妆化一套，他丫的没掌握演戏精髓呢。

　　十年没见，这一刻重逢该是怎样的欣喜，然而，他们却很腼腆，感受也很复杂。顾隐之站在他面前，定定的也静静的，整个人温暖明亮，也依旧锐利——

　　就是一身戾气活活的被磨成温柔，他才觉得崖底十年是真的苦。

　　“这是，伪装用的。”李怀清打破僵局，他很想说是自己在这些地方中生存的伪装，但诸多体己话却还是被自己扼杀在心里。

　　“对不起。”李怀清说的很囧也很真诚，但声音很低，低到他都不敢知道顾隐之到底听见没。

　　她静静看着他，那一刻她准备好的千言万语突然都化作沉默。

　　“对不起。”她低叹：“是我一意孤行害惨了蛇国。”

　　“不过是十年而已，”她轻声道：“我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现在我能出来了，还能见到你，我该开心才是。有缘再见，已经是上天的厚待。”

　　听到这话李怀清那是相当吃惊，极度震撼，这种感觉让他一度以为眼前的顾隐之是被夺舍了。这种温柔和包容，从来是在他梦里的呀。

　　“我该珍惜，而不是恨。”她站在他前面，眼神坚定而深情：“你相信我吗？”

　　——哪敢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信，打死也不怀疑！李怀清心里暗叹着，嘴上又问道：“相信什么？”

　　“只要你在人间，眼前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敢闯。”

　　“余生，我们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地位，身份，都不再是枷锁。”说到地位和身份，顾隐之的眼眶猛的一红。

　　“我从未轻视过你，在我心里，你无可替代。希望你向正，并不是为了求神，而是想要你活着。我不想你离开我。”他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他把她整个人都包的死死的：“是我无能。”

　　“不。不是你无能，是她愿意给我机会，而我也为自己证明了自己，”顾隐之笑着笑着，眼泪忽然落了下来：“证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