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女主性渣》宿华阴

9、青阳水鬼（九）

　　王大爷和赵天赐的魂魄已经尽归天地，即使徐广陵，也就是判官想为这两位素不相识但肯舍命相护的鬼做点什么，也是无能为力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带着遍体鳞伤的法师和姜画，准备先回地府去疗养魂魄，之后再为他们安排投生的事宜。

　　他记起了作为判官的一切。在还是判官时，他误判了一桩命理，导致一个本该长命百岁的女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损。因此，他被罚投生到凡尘历劫。而那个被他误判的女子，因阳寿未尽无法转世，因此被消了记忆，扔到阳世成了一只孤魂野鬼。这个女子就是姜画。等到了地下，她失去的记忆就会悉数回来。

　　前世误判，今世偿命，徐广陵为救姜画而死，也是命里因果，皆有定数。

　　伤势最重的徐垚却不肯同他一道前去疗养，他要留在这里弄清楚一些事。徐广陵猜想到与他的意中人有关，此时他已知先前是自己闹了误会，徐垚的意中人是一位名唤青阳的女子。虽不知今夜她为何没来，但现在看来也是一件幸事。

　　徐垚执拗的不肯与他同走，但看他伤痕累累似乎随时会魂飞魄散的模样，判官放心不下一走了之。他神位已归，神性重回，但心里仍残存了对徐垚的爱护，更何况徐垚宁受万鬼噬咬也要护他这个兄长。

　　拿固执的徐垚没办法，判官用了大半的神力来护住徐垚的魂魄，以保证他不会轻易魂飞魄散。看到靠在一旁没有生息的徐广陵，判官心头涌上了一个想法，他用剩下的神力修复了徐广陵身体上的伤势。

　　尸身变得温热，也有了轻微的呼吸。判官对着自己人间的兄弟道：“在一个时辰内，你可以用这具身体还阳，这样父母也不用面对一前一后失去两个孩子的痛苦了。”

　　和徐垚告别后，判官便带着法师和姜画去了地府。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青阳伫立的地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

　　他虽回了神位，有了能看透诸生万象的法眼，但青阳不在这诸生万像之列，她独立于世界之外。

　　青阳走向徐垚，偌大的街市上，只余下他一人了。

　　“你在吗？”

　　当她靠近徐垚时，听到他如此问。说是问不准确，更像是他一个人的低语。

　　青阳在他面前显了身形。

　　青烟在他如松墨的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自己此时的形象不太好看，一头青丝化作了全白，身形也有了烟雾般的透明和脆弱。

　　人食五谷杂粮维生，鬼受香火供奉，而青阳作为一只以灵气为食的妖，若长时间没有灵气来支持她的活动，她会重新化作灵气，回归到天地中。

　　她此时的模样过于令人震惊，以致徐垚忘记了本要脱口而出的对于她突然显身的疑惑。他急急的上前握住青阳的手，担忧的察看她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心，以及隐藏在担心下的恐惧。

　　在面对万鬼吞噬时他没有恐惧，现在却因为青阳显然的可预见的危险而恐惧。

　　“我快要消失了。”青阳告诉他。

　　“怎么会……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他惶然，“你也碰上恶鬼了？对，我们可以去找我兄长，原来你们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判官转世，走，我们去找兄长，他一定有办法帮你。”他拉着青阳就要走。

　　青阳制止了他，“你兄长帮不了我，能帮我的就只有你。”她道。“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青阳冷静的态度使得徐垚从那种慌张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但同时，不安的感觉随着青阳问题的记忆一并浮了上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那次的谈话如此在意，又如此不安。

　　青阳继续道：“我当时问你，如果然你选择，你和你的父母兄长，与我之间只有一方能活，你会选择让谁活下来？”

　　不待徐垚回答，她又道：“现在我要将筹码加大，一方是我，一方是整个世界的万物生灵，你会怎么选？”

　　徐垚扯出笑，以缓解他不安的情绪，但笑容牵强：“我又不是神，哪有这样的本事来决定万物的生死。”他故作轻松的开玩笑，“就在刚才，我连我自己的命都差点没保住。”

　　青阳笑了，在她的影响下，世界的支撑者似乎已经朦胧的感知到了自己是怎样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是。”

　　她的语气和态度都无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一出戏里有一个唱主戏的，一个话本里有一个主人公，戏围着这个人唱，话本围着这个人写，总归，是这个人撑起了一出戏或一个话本。一个世界也不例外，也得有一个人撑着。”

　　她徐徐道，“这个人就是你，徐垚，现在你知道你有多重要了吧，你也会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你。”

　　徐垚的喉间干涩：“你为什么要杀我？”他想起姜画说的话，“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我救了你两次，杀你两次，也不过分吧。”青阳轻缓的捧起他的脸，一滴泪落在她的掌心，“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不帮我，我就活不下去。”她吻去那眼角优美的弧度溢出的泪，“你也奇怪过我为何能在阳光下行走吧，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鬼，我是毁灭世界，掠食天地灵气而活的异物。”

　　徐垚痛苦万状：“不，我不能，我没有资格决定其他生灵的生死。”

　　青阳偎进他的怀里，伸出手环抱住他，“你不用决定其他生灵的生死，你可以只决定你一个人的生死。你说过，你会陪着我一起死的。”

　　徐垚搂着青阳如烟雾般淡薄的身体，他的心告诉他想要和青阳一起赴死，但他的理智告诫他不可以，他肩上承载着万物生灵的性命。他可以自己死，但他做不到让世界陪葬。而且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诱导着人甘愿跳下去的陷阱，陪她一同死去，多么甜蜜，而只是青阳活下去的手段而已。

　　他明白一切，可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青阳在面前死去。

　　他只是越发搂紧了青阳，受恶鬼噬咬时他不觉得痛，而现在他痛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青阳只是觉得可惜，其实这个结果她也有预料。想让支撑者将世界的本源灵气主动捧到自己面前，是自己太贪心了。看来只能等世界崩塌，灵气溃散之时，能多捞一点就多捞一点。

　　她遥遥的望向东方，黑夜里，破晓的晨光已经在孕育。

　　其实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虚弱，她留存了一些灵力，以面对现在支撑者不肯配合的情况，比如现在。

　　准备出手时，她听到一道嘶哑难当的声音：“天快亮了，我再最后陪你看一次日出吧。”

　　徐垚是什么时候开始模糊的认识到自己的存在的呢，不是作为徐垚，而是作为一个世界的支柱。不是在明白青阳想杀他之时，也不是在青阳明确告诉他时，而是在护着兄长，魂魄被生生的撕扯掉，在恶鬼嘴里撕咬嚼碎时。几近濒死之际，他看到了一些画面。画面里有所有他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可是没有青阳。他看到自己诞生，成长，死亡，相爱，还阳，他迷失在那些画面里，他是徐垚吗？画面里的徐垚是他吗？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处在哪里。他是徐垚，但又不是徐垚，有时他是吴芳河里的一条旁观自己死亡的鱼，有时他是轻轻拂过姜画的一阵风，有时他又成了没有理智的恶鬼中的一个，有时又是父母在他的棺前哭泣而落下的泪。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他迷失其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可他总是不自觉的迫切的想要找到什么，于是他翻天覆地的找，如浩渺星辰般的无数过去反复全都他搅乱，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直到，他透过万鬼，看到立在后面的面色平静的青阳。他的时间才有了真实的流动。

　　涌动的鬼雾被兄长的法光灼散，他反射性的再看向那处，什么也没看到。那些画面就如阳光下的泡沫，醒来的梦境一般消散忘却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果他的一生乃至整个世界都是被写好的，那么，他愿意用一切来成全他生命里的异数。

　　东边的天际已泛出红光，青阳和徐垚靠坐在城楼上，静静的等待日初。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看到日出吗？”

　　“记忆深刻啊，一晚上没睡，又是托梦又是鬼上身，还要被你‘严刑拷问’。幸亏在日出后还留了一点美好记忆。”

　　判官翻看着命薄，预备等姜画养好魂魄后为她择一户好人家投胎，倒是有好几个不错的人家。想到自己先前闹的误会，判官不由的有些惆怅，拼死拼活的折腾了半宿，连弟媳的面也没有见着。姜画已经够美了，而被徐垚盛赞为“最美”的弟媳又生的是何模样，性情又是如何。

　　想到这，判官失笑，也有可能是那个小子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他翻动命薄，查找着“青阳”二字，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的好本事，治住了顽劣调皮的徐垚。

　　没有，怎么会没有，判官不可置信。他还欲再翻一遍，可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可能会漏看。怎么会没有呢，命薄记录了世间万物生灵的命理，不可能会有漏掉的生灵。徐垚意中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命薄上，只有一种可能——她不是这世间的生灵。

　　判官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掐指而算，距离他回到地府已经快过一个时辰了，而徐垚，竟然还未借他的身还阳！

　　他心念一动，消失在原地。

　　此时，一轮红日摇摇欲出。判官来到城门处，徐广陵的尸身还在，徐垚却不见了。他突然心有所感的朝城楼上望去，带给万物生机的阳光轻柔的笼罩住城楼上的两人。

　　“不！！！”他崩溃的痛呼。

　　阳光赐予生机，也赐予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