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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昼夜双生(六) ...

  •   在s市,青阳更习惯于晚上出门,有的城市,相较白天而言,夜晚更为多情浪漫。s市是一座典型的美的让人心醉的城市,有如一位盛装出席华美晚宴的高贵神女。

      宽阔的马路两旁是扎根百年的法国梧桐,掩在被串灯洒亮的厚重枝叶后的是一栋栋沉淀光阴的安静洋房。不见灯火,在街灯的晖映下显出美丽的轮廓。

      偶有一两辆轿车驶过,风从前方阔阔的吹来,褪去了日里的燥热,余下清清凉凉的舒爽。青阳闲适的踏在整齐的砖石路上,高跟鞋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座全新的美丽的城市,没有了尾巴缀在身后,也没有死亡的场景等着让人撞见,青阳的心情还不赖。

      一辆红白的敞篷法拉利疾风一般从她边上驶过,又在前方骤然刹住。青阳经过这辆拉风的跑车时,驾驶位上的年轻男人早已摇下车窗静候。男人花色衬衫,斜靠椅背的姿态十足潇洒,他注视着车后镜里徐徐走近的美人,在她经过时开口邀请道:“美女,要一起兜风吗?”

      青阳看着年轻男人和他的车,露出一抹笑容,自然,在男子看来那笑容迷人极了。

      “乐意之至。”青阳声音动听。

      青阳坐进副驾驶后,跑车发动起来。似乎是有在美丽的异性面前炫耀一番,车子开得快极了,但也稳当极了,两旁的树影如箭矢般倒退,风从旁边灌进来,青阳的裙角和秀发猎猎风动。

      年轻男人不时分心看向一旁的美人,“我向来认为,越是顶级的车,越是需要一位顶尖的美人落座,这样才算得上完整。”

      “我认为你这话是半分也不差。”青阳转头双目含笑的看向他。

      得到捧场,这位花花公子兴致越发高涨起来,阔阔不休的高谈起来,声音被风卷挟向后。有什么比豪华跑车里载着一位超级美人更让人兴奋的呢。何况这位美人还如此捧场,让人越发心情痛快。年轻男人感觉好极了,爽利极了,他自觉非常潇洒、非常迷人、也自信他的倜傥风度能够迷住旁边的女子。

      想到这,他大胆的把手覆上旁边美人的柔荑。

      美人没有抗拒。

      这位风度潇洒的花花公子心中暗喜。

      此时车即将上去高速,公路纵横交错,清冷的路灯长长的延伸开去。两旁高楼,见零星灯火。

      “不介意的话,能让我开一段吗?”身边的美人开口道。

      “乐意之至。”年轻男人风趣的引用了她刚才的话。

      青阳微笑起来。

      跑车停下,这位潇洒的花花公子从车上下来,绅士的扶着车门等青阳坐进驾驶座。

      车门合上,花花公子走向另一侧车门,还不忘透过挡风玻璃调情的看向青阳。

      青阳轻轻柔柔而笑。

      可就在年轻的男人的手即将触碰到车门时,跑车如箭矢一般飞了出去。飞的那么快,实在无愧于它百万的价值。

      年轻男人目瞪口呆。

      青阳惬意的掌着方向盘,哼起了小调。跑车的轰鸣和风的呼声混杂,倒是生出别样的安静。她一只手在控台上翻了翻,挑了一副还不错的墨镜架在鼻上。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耸立两侧,构成它的是无数的方窗。灯火不规则的点亮在方窗之中,反显出一股清冷寂寞的意味,被疾驶而过的跑车抛在后头。

      黑夜让灯火明亮,灯火更显黑夜浓稠。白天的磊落光明遁于黑夜,危险与秘密在暗处滋生。

      白日的爱恋坦荡,夜晚的爱恋迷醉。人人都有理想,人人都抱有目地,人人都在角逐。但谁人是黄雀,谁人是鹿,又有谁人能看得清?

      跑车一路呼啸而过。月悄悄隐在了云后。

      凌晨时分,一辆红白二色的法拉利静静的横在了警局门口。

      提前几天去试衣服和妆造,这次的时装相当疯狂大胆、抓人眼球。设计师根据衣服的上身效果不断做出调整改变。整整一天,从早上到天黑,虽然累人,但大家心情都挺兴奋。

      青阳和平时交好的两位同伴去一家西餐店用餐。餐厅里灯火通明,静谧优雅,餐具泛着金属的明亮色泽。青阳的两位同事位置靠窗,三位美丽的年轻女士优雅的进食谈笑,很容易吸引异性的目光,但对于关注她们早已驾轻就熟。三人的谈话中,青阳不是活跃的那一个,但也并不沉默,她姿态松弛,聆听着同伴的交谈,偶尔说上几句。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丝拉扯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玻璃上的雨水倒映餐厅的暖光,更添浪漫梦幻。

      忽然的,青阳听见了侧后方玻璃被轻轻敲打的声响。

      她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一个打着一把黑伞的男人,身子前倾,苍白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瞧着置身通明灯火里的青阳,他的眼窝深邃,睫毛浓密,直视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深情。见青阳看过来,他又轻轻敲了两下玻璃,一张消瘦的脸生动的微笑起来。

      两位同伴也顺着青阳目光望过去,“这是谁?你朋友吗?”

      “一个认识的人。”

      青阳对两位同伴说了声抱歉,拿起包往外走去。

      青阳走出店门,撑开伞,霎时一片雨打伞面的清悦声。有过一面之缘的陈水栖走了过来,“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我也很意外。”青阳不无意外道。

      “要同行一段吗?”陈水栖问向青阳。

      他的眼神不含恳求,但当他认真的注视一个人时,青阳发现很难拒绝他漆黑睫毛下的目光。

      “第一次见到你,也是晚上,同样下着小雨。”青阳注意到身侧的男子,在黑伞下,他的皮肤更显苍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唇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多么巧的巧合啊。如同现在,”陈水栖道,“我独自在街上游荡,没想下一秒就看到了你。”

      在流光溢彩的餐厅里,是那么的优雅美丽。他在心里补充道。

      “一切的缘分和巧合都是上帝的安排。”陈水栖声音柔和,面上显出一丝虔诚。

      “但也有可能是魔鬼的设计。”青阳微笑。

      经过剧院时,陈水栖买了两张演出票,两人入了剧院。在柜台买的票,用的是现金,了解到这位年轻人没有手机。青阳打趣他老派,但陈水栖有自己的观点,“智能会消磨情感,愚钝感知。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情感,情感的核心就是爱。人们所求就是获得爱,保存爱。在我看来,只有生命、爱和死亡才是永恒的。”

      剧院里上演的是《巴黎圣母院》,在一方舞台上,两小时的时长里,上演着美丽与丑陋、孤独与邪恶,爱情与死亡。

      走出剧院时,陈水栖对青阳说,“这出话剧让人称赞的是,它揭示了爱欲总是与毁灭相伴的真理。”

      走秀的场地在一处滨江的废弃工厂里。在上个世纪,这里是熙熙攘攘的码头,从破晓的晨曦到午夜的迷雾,汽笛声响个不停。在码头旁边,兴建了大大小小的工厂,成百上千台机器整日里轰隆作响,与汽笛的嘶鸣不相上下。

      这几十年来,机器和工人一走而空。工厂被潮湿的江风日夜侵蚀,衰败成袒露丑陋的巨大怪物。没有规则,没有色彩,没有生命。

      蓝色、白色、紫色、红色等冷热交错的光渲染秀场,一个个模特交替上台。江风灌进废墟,又悄然在其黑暗的空旷中消失。模特一袭艳丽的花瓣红裙热烈夺目,面容冷淡又高不可攀。这是一场朋克与浪漫、摇滚与古典、疯狂与冷峻的拼接、混搭、对撞。原始的建筑原色,巨大的裸露的工业塔和错落的高低的钢筋走道对抗着美,又诞生着美。冰冷丑陋的钢铁水泥上绽放了糜烂的艳丽花朵。

      青阳出场时,看台深处有一道比谁都要热切的目光凝视在台上。

      青阳冷漠的面庞、高傲的颅顶上是浓墨重彩的装饰,她一袭暗黑的哥特风长裙,走动间翻涌出金线刺绣的绿色凤尾蝶,冰冷而绮丽。奢华的军装外套上披挂着夸张的金属装饰。她极具美感与韵律的迈步在秀台上,只专注前方的目光漠然的扫过观众席。

      青阳散场时,看到了侯在化妆间门外的陈水栖。他把怀里的花递给青阳,一大捧漂亮的红玫瑰。

      “你一出现,整个秀场便开始光彩夺目。”

      青阳笑着接过他的花。

      夜间的江风有点冷,青阳身上披着陈水栖的外套,两人沿着江边散步。江面粼粼,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灯光,那是对面江岸琳琅高楼的陶醉自赏,似乎还能听见那处的熙攘欢笑声,越发衬出这边凄冷落寞。

      青阳扶了扶身上的外套,“这件阿玛尼的西装是还没有发售的最新款,没想到你会有。”

      “只是衣柜里刚好有这件,我对品牌倒是不怎么了解。”陈水栖目光放空,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挺巧的,不久前品牌方刚送了我一件。”青阳摊手道,“我将它送给了一位不大讲究的朋友。”

      两人并肩走在月色下。月色明亮,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肯定是一位相当亲密的朋友吧。”陈水栖道。

      有的动物在白日里锋芒毕露,有的动物在黑夜里斑斓诱人。陈水栖仿若与黑夜共生,无论如何,黑夜赋予了他一种迷人的特质。

      “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猎物。”

      “猎物?”陈水栖重复这个词。

      “我想要捕获他的爱情,捕获他的思想、他的灵魂,让他甘愿为我付出人格和生命。”她的语气笃定,侧身看向陈水栖,面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

      “阳光越是强烈的地方,阴影越是深邃。”陈水栖咏叹着歌德的名言。

      一座废弃的灯塔矗立在路的尽头,腻子已经剥落,露出红色的墙体。青阳扯开锈蚀老化的铁链,推开了咯吱作响的铁门,通往瞭望台的长长的破损的阶梯出现在两人面前。一小块的月光穿透了黑暗,落在地上宛如一面小镜。陈水栖率先登了上去,阶梯发出了如老年人活动筋骨般的咯吱声。陈水栖面不改色的登了上去,青阳随在其后。

      江面泠泠,远方灯火灿烂。青阳和陈水栖趴在瞭望台的栏杆上,俯视着入眼可及的一切。

      “我常常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陈水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江风送来青阳的低语,“如果世界不真实,那么身处其中的我们又算什么呢?”

      青阳转过身来,背靠栏杆,仰望圆月,“如果想证明事物的存在,最好的方式即是毁灭。如同人通常用疼痛和死亡证明自己活着。”

      陈水栖深深注视青阳的侧脸,从见面起,他的目光就不时盘旋在她的面孔之上。

      “你在看什么?”青阳道。

      “我在看你的脸。”陈水栖轻言“人的面孔要比人的嘴巴说出来更多,更有趣。因为嘴巴说出的是人的思想,而面孔说出的是思想的本质。”

      “所以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吗?”青阳侧脸面向陈水栖问道。

      “我仿佛看见了世上唯一与我相同的灵魂。”

      陈水栖跨过护栏,背手抓住栏杆,身子向前倾去,底下是漆黑的江水。他扭过头来,声音沙哑,带着深沉的愉悦笑意,“你敢从这跳下去吗?”

      青阳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做声。

      陈水栖深吸了一口气,轻巧的松开手,直直的坠了下去。

      有硬物砸中江面的水花声。

      青阳掏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呛得她咳了几下。手中猩火闪烁的烟从栏杆外丢下。月色明润,江面平静。她耐心的等那一点猩火消失不见,也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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