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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江湖险恶(十一) ...

  •   留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鹤连跨出一步,对着众人高声道:“青阳贼子受了重伤,定无法从我三弟手中逃脱。各位不妨先随我到席上饮酒,等着我三弟提着青阳的人头回来助兴。”说完,便率先前行,领着众人往主厅而去。

      众人随在鹤连之后,只是目光却频频的落在陆浑身上。

      陆浑神思不属,思考着青阳临逃前的一番话。被洞穿心脉,根本再无活命的可能。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死神功?青阳又为何那么笃定不死神功就在自己的身上。刚解开了一个谜团,迎面就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在这一切的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

      陆浑注意到走在身侧的慕长明,同样的神思不属。又前行了数步,只见慕长明低低招呼陆浑一声,“我去看看。”便运起轻功而去。

      命丧了,能有人帮忙收个尸。立个碑,以后每逢清明,还能带上两坛好酒前去拜祭一下,也不枉一场交情。

      进了大厅,备齐酒菜,众人落座。鹤连口中赔着不是,待陆浑殷勤周到,将他请到主座,与自己并座。众位江湖人士也都连连上来敬酒,祝贺鹤连手刃仇人,钦佩陆浑才智过人。

      席间热闹一片,两排矮几直至门口,墙边的蜡烛皆被点燃,席上一片灯火通明。众位江湖人士毫无拘礼,皆豪迈洒脱,案上美酒齐全,佳肴佐兴。觥筹声,谈笑声,回荡在厅堂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熏熏然一片醉意。

      此情此景,陆浑受到感染,心上的阴霾淡去,也成了欢宴中的一员。他一拍酒坛的泥封,举起酒坛就往自己肚子里灌去。周围人纷纷叫好,也都酣饮起来。陆浑放下已见底的酒坛,痛快道:“好酒!”

      鹤连唤人,招来了丝竹歌舞,为席上更添了一份热闹欢快。酒香、菜香、胭脂香,浓烈而馥郁的与蜡烛燃烧的热气缠绕。蜡烛燃了一半,席上已有半数人烂醉如泥的倒在桌上。

      陆浑的衣襟、发梢湿透,沾满了酒液,还不住的举杯而饮。他的目光迷离,面色酡红,像是已经醉了。

      歌舞丝竹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退去了。

      席上忽然变得安静极了。

      在这安静中,陆浑仍是好似毫无察觉般自顾自的痛饮。坐在他身边的鹤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出手如电的袭向了陆浑。

      他快,陆浑却更快。他身如柳絮般向后一荡,落在了一张案前,案上伏着一个醉酒的大汉。

      见鹤连出手,刚才还是醉酒之态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神色清明,毫无醉意,一双双锐利贪婪的眼睛锁住陆浑。

      主座上的鹤连面色难看,丹田闭塞,内力凝滞,他扫了一眼主座上的几坛酒,面色沉沉向陆浑道:“果然不能小看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换了酒。”

      陆浑笑道:“鹤连长老的一片盛意晚辈不好违背,只是这掺了药的酒晚辈怕是消受不起。”

      鹤连冷哼一声,“这软筋散无色无味,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浑微笑道:“若是一晚上被人连着下药两次,我岂不是太没用了些。”他翻开身旁案上大汉的身子,见他满脸酒液,昏睡不醒。陆浑皱了皱眉,伸手探向他的脉搏。

      手下之人脉息全无,陆浑面色大变,他环视大厅,在虎狼环伺之外,仍然有半数江湖人醉倒在案,人事不醒。陆浑又伸手探向旁边一倒案之人的脉搏,也已是气绝身亡。

      陆浑勃然而怒,“你们在他们的酒里下的竟然是致命的毒药。”

      “这些来看热闹的人,谁也说不清今晚他们会站在哪边,索性倒不如解决了。”鹤连冷笑道。往日威严和善的面孔,现在只让人觉得道貌岸然、面目可憎。

      陆浑环顾一圈,除凌木峰慕长明外,方才被青阳请入房内的其他六人都在这大堂之内,还有十来个蠢蠢欲动的人,也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好手。

      有的气定神闲的饮酒,有的面色警惕的紧盯着陆浑。但无论或坐或站,皆是暗中戒备,蠢蠢欲动。

      陆浑怒目而视:“枉各位平日里自称江湖人士,侠肝义胆,今日竟也会为了所谓的不死神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陆老弟这话可就说错了。这些人哪里是我们杀的,分明是小友你杀的。”冯一两摇着他的羽扇,从案几间踱步出来,肥厚的脸颊拉开笑容,“陆老弟,上次一别,好久不见啊,老兄我可想你的紧啊。”

      陆浑不语,只冷冷的看着他。

      冯一两从容不迫,高声道:“半月之期将至,作为杀害百里父女的凶手,你自然找不出另一个真凶。在山庄众人的眼目下,你也难有逃命的机会。所以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众人下毒,好仗着不死神功逃出一命。幸亏鹤连长老等我众人及时识破了你的诡计,才叫半数人幸免于难。”

      陆浑鼓掌叫好:“真是好一出大戏,又有你们在场这么多人作证,实在是铁证无疑了。”他瞧着四周眼含精光,神色贪婪的众人,笑道:“不过你们是不是忘记一个人了。”

      鹤连抚髯:“你是说慕长明?”

      “正是,江湖第一大善人慕长明。人人皆知慕长明从不说谎。还有你的兄弟凌总把头,既然肯追着青阳这个真凶而去,想必也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吧。”陆浑道。

      “那也得他们有命回来才行。”鹤连面露得意之色,他转而惋惜道:“可惜我凌二哥是个认死理的,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绝情的。”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你在路上埋伏了杀手?”陆浑道:“这两人皆武功卓绝,你派出的杀手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

      “这个人既能杀百里彧,自然也能杀凌木峰和慕长明。”鹤连得意道。

      “青阳!”陆浑倏然变色,“她既身负重伤而逃,又怎么能杀得了凌木峰和慕长明。”

      “一个人的武功若是高到那种地步,又有不死神功护体,也就是无敌了。一个无敌的人,自然能杀得了任何人。”

      陆浑冷笑道:“百里彧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我大哥这个人义薄云天,待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虽我大哥并无此意,但若是你和百里山庄结成好事,自然也不会将藏私,谁知你没看上我那个貌美如花的侄女。”鹤连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叹自己侄女的芳华早逝,还是叹自己失去了一个机会。“昨夜,正当我们商议如何得到不死心法时,青阳小友找了过来,说有一笔交易要同我们做。几个时辰之前,我才知道我大哥侄女的死与你无关。”

      “与杀害自己大哥侄女的凶手做交易,鹤连长老真是好手段,好气魄。”陆浑的目光更冷:“青阳杀慕长明和凌木峰灭口,你们得到不死神功再给她一份,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交易。这半月之约,要的不是为百里山庄报仇,也不是找出真正的凶手,而是一开始,就为的从我陆浑身上得到这虚无缥缈的不死神功!”

      “怎么能说是虚无缥缈呢?”冯一两摇扇而笑:“方才青阳小友不是已经为我们证实了不死神功的存在吗?只修的半部就能护住心脉不死,若是得到了你身上的整套心法,岂不是可以称霸江湖?”

      “确实!”人群中有人附和,“从前我敬你胆识过人,武功一流,能数次出入险境而安然脱身,是条响当当的江湖好汉。原来不过是依仗着不死神功的庇佑。若是你没了这不死神功,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陆浑小友,两个多月前前我问过一次,今日我再问一次,这不死神功,你给还是不给。”冯一两的笑容里已藏满了危险。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办法拿一件不存在的东西给人。”陆浑沉声道。面临这等众人围困的险境,他本该生畏,但心底却反倒生出一股兴奋之感,高声道:“我陆浑怕死,却从来没有怕过危险,今天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我陆浑的小命!”话落,腰间的浮萍剑已经抽出。

      这是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刀、戟、锏、枪、鞭、拳头、腿脚、厉斧等,从四面八方向陆浑攻来,见缝插针,层层攻上,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网,想要将陆浑绞杀在内。

      江湖上二十多个一流高手的联手攻击,就是再绝顶的武林高手也难以招架。新的各异的伤口不时在陆浑身上添上一道,一把浮萍剑已是缺口连连。陆浑很少用这把剑,多年行走江湖,只有少数情况危急之时才会拔剑。这把剑不是用来伤害别人的,陆浑的武功通常也用不上这把剑来保护自己。江湖人人都知,陆浑腰上的那把剑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一把凡铁,难得出鞘。但在这短短一年内,浮萍剑已被拔出数次。

      棍棒避过铁锤至,银枪挑开钢锏刺,蛇鞭闪开掌风迎,刀剑架住厉斧劈。令人眼花缭乱的兵器不断往陆浑所在招呼,而陆浑竟似生了八眼八手八脚一般,多次躲过背后袭来的危险,避过迎面的刀刃,闪过侧面飞来的鞭锤,架住群攻而上的利器。

      他身上的伤口愈加增多,伤口的新添却越来越慢。陆浑仿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他从未感觉自己的全身是如此自如轻松,动作是如此完美圆滑,拳脚是如此流畅巧妙。心之所指,意动而出。他竟丝毫不觉得疲惫,自己像一阵风,一道电,一片湖。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任何东西,唯独不像是他自己。他从未如此兴奋过,也从未如此冷静过,他感受到手中剑挑刺时的凌厉,感受到拳脚踢踹在□□上的威力。但他又仿佛跳出了自己的肉身,一个和自己相同模样的人如何是不可思议的搏斗。

      一炷香过后,他已经能完美的避开所有的伤害。

      攻击的众人已经双目赤红,这就是不死神功的厉害吗?

      但和以往一样,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只短短存在了一会,陆浑身上又开始增添新的伤口,体力更快的消退。围杀他的众人却还是一波接一波的上前。一柄利斧带着开山劈海向陆浑腰肚横劈而来,而陆浑双手手脚却已受限,眼看这重斧就要将陆浑劈个肠穿肚烂直视,一只紫竹箫不轻不重的点在了执斧之人的手腕上,那手腕一抖,斧子就落了下去。

      众人停下,看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慕长明一身淡紫轻衫,轻巧如燕,落在了陆浑的身侧。

      “你还活着。”陆浑看向自家完好无损的好友。

      “你却快要死了。”慕长明看向陆浑一身的伤口。

      陆浑爽朗一笑,“想要我的命,没有那么容易。”

      鹤连皱眉看向意料之外的慕长明:“你没死?”他目光逼视道:“凌二哥和青阳呢?”

      “我只看到凌总把头的一具尸体,也是这具尸体,让我意识到我的兄弟可能会有危险。”慕长明神色泛着冷意,“我不该低估你们对不死的欲望。”

      鹤连狞笑:“回来又如何,你这是找死。”

      天已经亮了,门外的竹叶泛着碧绿的色泽,杜鹃鸟和麻雀在林木深处声声叫唤,艳丽的花焕发色泽,数十道缠斗的人影从窗纸上淡去,武器相击之声却还在院内消长不休。

      厅内,毒死在酒席上的人脸色已经发青,没有体温的躯体旁有了虫蝇绕飞。室内的缠斗不止,处在中心的一紫一蓝二人已经遍体鳞伤。围攻的人少了,缠斗的圈外添了几具新鲜的尸体。陆浑与慕长明二人已筋疲力尽,全靠着最后的一丝意志支撑着。

      又是一次密不透风的攻击,一把大刀刁钻的斜劈而入,陆浑身形一避,大刀从陆浑胸膛划过,衣襟划开,留下一道狰狞的血印。一个灰色的物什从被划开的衣襟里滑落。

      从陆浑衣襟脱落的物什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了下来。待看清那物什时,慕长明身法一滞,一把长缨枪趁机而上,刺中了慕长明的胸膛。又七八个武器攻势不减,刺进慕长明的身躯。慕长明无力支撑的倒下,武器拔出,血把一身紫衣浸的深红。

      慕长明勉力抬起头,对着陆浑笑了笑,那笑容里无一丝责备,一无以往的温暖、柔和。

      陆浑的胸腔好似被巨锤砸中,又好似溺水之人般难以呼吸。

      手中浮萍剑突然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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