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真相 ...

  •   正月底的天气变幻不定,明明开始回暖,却突然又冷了,阴霾的天空似是憋着雨雪,整个东宫阴冷异常。
      淼坐在暖阁下的凭榻上,支手望着殿外的天空。走出承恩殿就是命妇院,钱良媛就住在那儿。那夜东宫几乎人仰马翻,就为了她腹中的胎儿,而这个孩子终究是福大命大,经太医的妙手留了下来。一时间她成了众星捧月的人物,王氏更是天天去探望她,陪她聊天散心。
      虽然太医诊治说是钱良媛身体虚弱,又是首次怀孕,因此才会出现意外。可是任谁看这次意外来的蹊跷。虽然伺候的宦官宫女都被撤了职,尤其是东宫中的厨子全部驱除宫外,永不录用,其中就包括专门为淼烹调饮食的御厨。早些时候,淼时常出入厨房,更曾经被误认为是刺客,更是给造谣生事人以话柄,虽然李隆基震慑住,但其他人的眼光依旧让她受不了。
      这几日,她一个人待在承恩殿,从未走出一步。而李隆基忙于政务,回来时常是待在命妇院照顾钱良媛,鲜少有空来这。承恩殿顿时变得冷冷清清,似乎鸟雀都不愿意停留。
      正想着,哨子清脆悠长的声音划破云霄,直达殿内。淼精神为之一振,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探头望向窗外。
      一道白影自院墙飞过,径直飞向守在暖阁前的青绯脚下。青绯一愣,随即捡起鸽子,将信筒中的信笺取出,恭敬的递给淼。
      看到信笺上紫竹的标记,淼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笺,自唇角至眉梢眼底都带着飞扬的神采,容光似乎让灰暗的天空明亮起来。

      嘉福门是东宫的正门,只有太子才能通过。平时宫女宦官出入嘉福门侧面的旁门,但依旧有太子左右率的兵马把守。
      淼偷偷观察着进出的人,都有东宫出入的腰牌。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块牌子,这是她从青绯那里借的,就连一身宫女装束也是青绯的,现在青绯应该扮成她的模样躺在承恩殿的床榻上。她心中谢了青绯千遍万遍,但当务之急是这块牌子是否真能帮助她走出东宫大门。她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大门,前面有几个出宫办事的宦官,她跟在他们身后走到门前,侍卫看了宦官的腰牌,边让了开去,可淼跟着走出去的时候,侍卫手中的长矛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淼硬着头皮站在那儿,看着面前尖锐的矛尖,心中发颤。
      “干什么的?你的腰牌呢?”侍卫统领缓步上前在她身后冷冷问道。
      淼尽量不慌不忙的从腰间解下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微微垂首道:“我是钱良媛娘娘身边的婢女,娘娘有一味药没配齐,命奴婢出宫采买。”
      侍卫统领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挥挥手,道:“这样啊,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都有交代,特殊时刻特殊对待嘛!你快去快回!”
      淼如蒙大赦,低头道谢,便收好腰牌从大门走了出去。迈出大门的瞬间,她长长呼了口气,似乎许久都没有这么放松的呼吸,这样随意的站立。但她不敢久留,快步走出东宫门前,迅速融进街道人群之中。

      侍卫统领站在门前观望了一阵,便换班退了下去。回到侍卫驻守的长林门,便看到一个小宦官早已等候多时,阴暗的檐下,他高高的颧骨映衬着黝黑的脸色,额头的大包、尖锐的下巴,远看就如一只负伤的猴子。但念及他是太子妃最信任的宦官,只得谄媚的迎了上去,叫了一声“李公公”。
      李静忠斯文的回了一礼,眼角余光瞟见他不屑的神情,唇角微微抽动,仍温文的问道:“人出去了?没有引起别人的注目吧?”
      侍卫统领笑着点头,轻声道:“怎会呢?都按公公的意思办的!不会有人看出是故意放她出去的,请公公放心。”
      李静忠颔首,轻轻凑到他身边,不露痕迹的将一个荷包塞进他的袖袋中,瘦高的身材虽不及他壮硕,却毫不逊色。“记住,你今天只是尽忠职守。”
      侍卫统领重重点点头。“是,我知道。还请公公在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才好啊!”
      李静忠轻扯嘴角算是答应,便步履轻盈的离开,云淡风清。
      侍卫统领蔑视着瘦削的小宦官,嘴里说着不耻的话,手却摸进袖袋中抚摸荷包中的元宝,得意的笑着。

      阴晴不定的天空,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间穿梭,阳光时不时的照射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淼沉浸在这种熟悉的氛围中,感觉自己似乎离开了很久很久。琳琅满目的商品、吆喝叫卖的摊贩、随处飘香的佳肴美酒,让人不禁心向往之。许久不开食欲的她,顿觉十指大动,真想先祭祭自己的五脏庙。可是想起信笺上内容,她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心,欢快的向紫竹坊跑去。
      紫竹坊的招牌依旧在,她上前敲敲门,可手刚触及门板,门便开了,她不确定的伸头往往,后院空无一人。她不疑有他,快步进入,她记得紫叶嫁人后,紫竹坊应该还有人看守,而且今天这种日子更不可能没人了。她刚要开口叫人,便听到前院幽幽传来歌声,她大喜过望,高兴的跑向前院。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哪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啊——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
      淼被这样直接的告白震撼着,缓缓推开紫竹坊表演场的大门,舞台上一个白衣男子抚琴而歌,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透着无尽的邪魅,可他曲中却透着无尽的爱意和无悔的决心。淼沉浸在嘹亮的歌声中不能自拔,若是李隆基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她的话,她真的虽死无憾。思及此,她不禁走上前,想要看清舞台上唱歌的男子,男子却抱琴退到了后台,歌声戛然而止。她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名女子慌忙的跑了出来,鲜红的衣裙似是被血染红了一般,女子张慌的叫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淼愣了愣,心被重重的揪着。
      女子忽然伏倒在地,抱起躺在地上的男子,眼神竟淡然如水望着面前持剑而立的杀手,巍然不动。她毅然抱起男子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身影不再——
      舞台上的一幕幕如此的逼真,仿佛真实的场景就发生在她的眼前,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一切,可是她越是想看清,眼中的泪水充盈着让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舞台上的幕布徐缓垂下,挡住了一切,可她的心却未被幕布隔绝。她不信的猛摇了摇头,摇晃着后退,却撞上一具壮硕的身躯,她蓦然转身,震惊的瞪着那人,竟是薛崇简的心腹薛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踏进了一个圈套,拔腿就跑,可是当她触及大门时,大门却重重的关闭,任她怎么拽也拽不开。
      薛进在她背后沉沉说道:“良媛娘娘请留步,我家公子还有话跟您说。”
      淼猛地转身,看到刚刚被帷幕遮挡住的舞台上那个白衣男子抱琴缓步走下,细碎的风吹起他的长发,露出他英俊的面容,正是薛崇简。淼低呼一声,她岂会不知太平公主与李隆基斗的天翻地覆,此刻薛崇简将她骗来这儿又有什么阴谋,她戒备的后退,背紧靠在门上,她能感觉到木门上的凉意一丝丝的穿透进她心里。
      薛崇简一步步的走向她,白皙的脸上竟是波澜不惊,仔细打量着她因惊吓而苍白的脸色,冷笑道:“弟妹为何如此怕我?难道是做了亏心事不成?”
      淼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稳着声音道:“王爷的话,妾身听不懂。我倒要问王爷您为何会在这儿?妾身应朋友之约至此,王爷又是何故出现在这儿呢?”
      薛崇简收起笑容,俊逸的脸上寒光阵阵,徐缓的说道:“敏敏回来,速到紫竹坊一聚,紫叶。”
      淼惊得张口结舌,瞪着他问:“你怎么会知道信上的内容?”随即她恍然大悟,指着他叫道:“是你?是你伪造书信骗我来这儿的,是不是?你想干什么?敏敏在哪儿?爽怡和紫叶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你说!”
      薛崇简笑得凄惨,轻声道:“我把她们怎样了?你这话问错人了,你该回去问问你的丈夫,问问他把你的好姐妹怎么样了?”
      淼不禁打了个冷战,愤恨的瞪着他,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薛崇简不屑的摇摇头,道:“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人,见利忘义、重色轻友。敏敏居然为了保护你这样的女人而枉顾性命,真是不值!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姐妹,更不配叫她的名字!”
      听到“性命”两字,仿佛一记闷锤砸在她的头上,她猛地上前一步,瞪眼问他:“你说什么?你说敏敏怎么了?她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见她,她到底在哪儿?”
      薛崇简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残忍的笑意。“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就像刚才你看到的一样,她跳进湍急的江水里,再也回不来了!把她逼上绝路的,就是李隆基,你的丈夫!”
      “你胡说!你胡说!我一个字也不信!他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敏敏也不会死,她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的!她说过我们四个要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她不会骗我,敏敏从来不会食言的,她一定会回来!”泪水不能自抑的夺眶而出,淼几近崩溃的紧靠着门,颤抖着摇头。
      薛崇简蔑视的冷笑:“你在逃避现实,可是现实就是残酷的,不是你想不信就可以忽略不计的。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是要你转告李隆基,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你可以背信弃义,我却要为她报仇,我要他尝尽世间所有的背叛和痛苦!你也逃不掉,要不是为了你,敏敏不会死!”
      淼抖着瞪着他,“你说什么?为了我?”
      薛崇简怨恨的退了一步,压住怒火道:“就是因为你选择了权贵,敏敏才会帮着李隆基,从一开始为他做宫中的眼线,到后来帮助他组织政变。要不是她为了李隆基打开禁苑大门,他根本进不了太极宫,又怎会成为功臣!从她开始帮助李隆基,她就知道自己摆脱不了‘兔死狗烹’的结局!而你,明明知道那是火坑你却任由她跳,还帮着李隆基害她,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姐妹!”
      淼猛摇头,泪水洒出眼眶,她不信的低喊:“不,不是这样的!三郎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深,他不会伤害敏敏的!敏敏帮了他那么多,他不会这么做的。他还派人去天山请李希敏来和敏敏团圆,他怎么会去伤害敏敏呢!”
      薛崇简仰头长笑,蓦然垂眼瞪着她,眼中锋芒毕露。“你是愚蠢还是单纯?古来多少有功之臣死于帝王之手,你不知道吗?韦后、安乐、上官婉儿都是怎么死的,你没看到吗?他受制于女人天下这么多年,对于掌权的女人有多痛恨,你不清楚吗?掌权女官除掉上官后,就只剩敏敏,他会轻易放过她吗?他派人上天山请李希敏,就是要将太祖嫡系血脉清除,他让你将这个消息告诉敏敏,为的就是将她引出长安城,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你是他的枕边人,他的一举一动,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杨淼,不要再腆着你这张单纯无邪的脸装无辜,从你舍弃玉衡选择李隆基的那一刻起,你就将你的良心出卖了!玉衡为了你这样的女人落得家破人亡,他真是傻!”
      淼回想起当日敏听到李希敏下天山的消息有多么震惊,她走的时候是多么决绝,难道她早就知道?那为什么她不说,还坚持要走?可是这一切又跟张苒有什么关系?她茫然无措的望着他,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脑中,却理不出一丝头绪。“为什么要扯上张苒,他已经开始重新生活,你还提他做什么?”
      薛崇简冷漠的盯着她混乱的眼神,压低声音道:“重新生活,他真的可以重新生活吗?你真的认为他可以抛开一切重新开始?张家已经灭门,他再无亲人,他要如何开始?他回来找你时,你却早已投入别人的怀抱,他的结局就是离开!可是他为了你选择里留下,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他的悲哀都是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而生的。”
      淼一愣,迷惑的看着他,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喃喃的问道:“张家灭门?他们不都流放岭南,在岭南生活吗?你说张苒留下?他留在哪儿,我为什么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你知道,快点告诉我!”
      薛崇简默默看着她执着的眼神,不禁动容,徐缓的说道:“你若真想知道就回东宫找一个人,他自然会带你去见他!”
      淼抑制不住狂跳的心,紧张的问道:“是谁?”
      薛崇简思量了许久,才开口吐出三个字:“李静忠。”

      出门时阴霾的天气,回来时已是丝丝细雨落地无声。淼摇摇晃晃的走向北苑,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东宫大门,她愣愣的站在北苑门前,竟不敢再踏出一步。
      “娘娘既已至此,何不随奴才进去一看呢?”身后突然想起深沉的嗓音,吓得她一个机灵,转身望去,李静忠手提食盒昂首而立,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
      淼怔怔的望着他,不知为何他此时的眼神像极了当年放浪形骸的张苒,这个念头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突然间她下定决心,不想再去探寻什么“真相”,她要等李隆基回来亲口问他,她不能相信薛崇简的片面之言,她不能这般轻易就放弃对丈夫的信任。她快步离开北苑大门,与李静忠擦肩而过时却被他伸手抓住,她愕然的瞪着他,惊叫:“大胆,你竟敢拦我?”
      李静忠虽是身材尚未长成的少年,身量却已高过淼,他微微倾身,让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这般近的距离,让她忽略掉他高高的颧骨和额头上的大包,她惊讶于除去他的变形的颧骨和大包,他简直是张苒的翻版。
      “太子殿下应诏入宫,非到夜间是不会回宫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娘娘便再无机会进入北苑,亦就再无机会辨明真相。娘娘可想好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李静忠黑亮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低沉的语调虽带着胁迫,却让人不能拒绝。
      淼缓缓抬手,遮挡住他的颧骨,眼睛、鼻子、嘴巴和脸型实在是太像了。她恍若自语的低问:“你到底是谁?”
      李静忠微微一笑,竟是颠倒众生的绝美笑靥。“娘娘随我进北苑一游,便可知道一切。”
      淼望着在雨雾中飘摇的北苑,心中莫名的惊恐,不安来自于未知,薛崇简的话言犹在耳,敏敏绝望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她挣扎许久,最终迈进了一步。
      李静忠放开她的手,当先走在她前面,引着她走进罕有人迹的北苑。穿过浓密的树林,这是东宫专为太子狩猎的地方,幽深的密林,暗淡的天色,细密的雨珠,她用力抱进手臂,衣衫湿透紧贴在她的身上,让她颤抖连连。
      雨帘中一幢黑漆漆的木屋若隐若现,她的心狠狠一揪,竟不敢再走一步。
      李静忠轻扬唇角,怨恨的睨着她,径直走向木屋,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三把大锁结实的锁住了屋子的生机。他缓缓蹲下,用力拉开铁门下的小格窗,将食盒中的青菜干粮送了进去。他缓缓抽出手来,却被格窗内一个脏兮兮的手握住,细细的摩挲着他的腕骨,才惊喜的叫道:“菁儿,是你吗?”
      李静忠浑身一震,狠狠的抽出手,那只满是污迹的手重重撞在铁格窗上,格窗上的锈钉插进手上,鲜血如泉涌般的流出,瞬间染湿了屋前泥土。
      “菁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期许你的原谅。可是你听大哥一句劝,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走得越远越好——”脏污的手在格窗外摸索着,鲜血顺着指缝汩汩的流,他却一无所觉,将手臂更向外伸了伸,铁门内传来当啷当啷铁链撞击的声音。
      李静忠缓缓转身,冷笑着睨着用手紧紧封住嘴的淼,忽而转身低沉的问道:“我走了,你呢?还要留在这儿受李隆基的折磨,过着非人非狗的日子?堂堂张家的长孙沦落成你今日的样子,你还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伸出格窗的手来回摸索,铁链声此起彼伏,可他却再不能再向前伸出一寸。他焦急的叫道:“菁儿,不要负气,不要因为仇恨蒙蔽了你的良知和聪慧。在他没识破你的真实身份前赶紧离开,你是张家最后的血脉,不要辜负你娘舍命救你的苦心——”
      “不要提我娘!”李静忠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再提我娘!我娘投井时,你在哪儿?妹妹被人摔死时,你在哪儿?张家一门被人活活烧死时,你又在哪儿?”李静忠扑通一声跪倒在铁门前,抓起他血迹斑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他摸着自己变形扭曲的脸,自嘲的笑道:“我现在这个鬼样子还像张家人吗?为了报仇,我不惜自毁相貌、断子绝孙,阉割进宫做宦官,我还怎么为张家延续香火?哼,从我出生那刻起,不论我的出身、地位都不如你,你才是爷爷和宗族眼中的希望,能够继承张家血脉的是你,不是我!而你呢,为了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忘却不共戴天之仇,帮助仇人出谋划策,你对得起含冤莫白的张家族人吗?”
      铁门内一阵静默,伸出格窗的手悬空着,突然铁链声大作,困兽般的叫道:“菁儿,算我求你,赶快走!我不希望我的弟弟变成满心仇恨、只懂报复的人。在我眼中,你始终是那个牵着我手蹦蹦跳跳的孩子,你不该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一切的罪过都该由我承担,不该是你。算我这个做兄长的求求你,离开这里吧,去过你真正想过的日子。”
      李静忠不屑的冷哼一声,缓缓提起食盒,低声道:“看着娘和妹妹死在我面前,听着爹爹在火海中凄厉的惨叫,你认为我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你张大公子可以,我这个庶出的没你那么大的肚量,我要报仇,这是我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张苒,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我会原谅你以前犯过的错;可是,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的仇人不在乎多你一个!”
      “菁儿,不要这样——”徒劳的手在格窗外悬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良媛娘娘,这场戏可看得过瘾?既然来了,何不跟我们这两个囚徒谈谈心,好歹你与玉衡曾有主仆之谊,过门而不入实在说不过去!”铁门内嘲弄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刚好传出屋外,冷漠的一如当下的天气。
      “什么?你说谁?谁来了?”方才温润的声音极度震惊,尖锐的让人不忍去听。
      李静忠嘴角瞥着残忍的笑,上前抓住淼的胳膊,将她硬生生的拉到木屋前,使劲推到铁门上,冷冷道:“良媛娘娘,听了这么久,满意了吗?昔日的情人久别重逢,不应该畅叙幽情吗?娘娘不必在意我们,我们必定会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娘娘就放心跟他说贴心话吧!只是如今这情形,娘娘就屈就一下弯身看看这个可怜虫!看他如何为你落到家破人亡、沦为仇人阶下之囚的苦状吧!娘娘若有心,就求求你那薄情的丈夫,放他一条生路,免去他这囚禁之苦吧!”
      淼重重的撞在铁门上,她茫然的瞪着李静忠,脑中却幻化不出他童年时的样子,那个机灵漂亮可爱的孩子哪去了!可是那张丑陋扭曲的脸上唯一美丽的眼睛里却透着无边无际的仇恨和嘲讽,她浑身冷得直抖,腿软的不能支撑住她的身体,她缓缓跪倒在地,扒在锈迹斑斑的格窗上,幽幽的望向里面的漆黑,轻柔的叫了一声“少爷——”
      铁门内铁链声大作,却没有人回声。
      泪瞬间夺出眼眶,她不能抑制的轻泣出声,将手伸进格窗内摸索着,低低的叫道:“少爷——张苒,你应我一声,我求求你,你跟我说一句话也好!怎么会成这样?为什么一天之间让我承受这么多,我受不了,我最好的姐妹死在我丈夫手里,尸骨无存;而你,竟被他囚在这样的地方,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真的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不要了吗?在他眼里究竟还有什么?他究竟要杀多少人才满意?张苒,你说话呀,我求求你跟我说句话,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铁门之内始终沉默无语,单纯清澈的眼睛被泪水溢满而波光粼粼,似乎生命中唯一一颗救命稻草也渐行渐远,氤氲的眼中充满绝望和无助,慢慢的只剩下心如死灰。她缓缓收回手,在触及格窗时重重的一握,对着铁门以头碰地,绵若无声的道:“张家几十条人命,都记在我的头上,今生下黄泉我一一去还,还不清的,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定要偿还这笔血债!”她说完便起身,再不看铁门格窗一眼,便消失在阴雨绵绵的树林之中。
      铁门内啷当之声大作,格窗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和着污渍和血污的手不停的颤抖。“侍棋,不要,不要做傻事!”悲戚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绝望。
      李静忠蓦然回头瞪着那双不停颤抖的手,心中大痛,却又格外的畅快,他仰面长笑,泪水打在他的眼角间,迅速滑落。

      李隆基回到东宫时已是深夜,虽然今日阴雨绵绵,可他的心情却格外的舒畅。今日姚崇宋璟这两位重臣在父皇面前明言当今皇室之乱,为防重蹈覆辙,免于长公主与太子间产生嫌隙,当将宋王、豳王封为刺史,出任京外。罢岐王、薛王左右羽林将军,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于东都安置。父皇显然已经听进两位大臣的良言,不日就会有谕旨颁下,这样悬在他头顶上的剑撤去,他便不用再提防姑母,他的太子之位便做实了。
      他心中大石已落,便迫不及待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她,这个世上他唯一不用设防的女人。远远望去,承恩殿在雨幕中模模糊糊,仿佛就要在这雨雾之中消失。他心神不定,加快脚步,才发现是殿前的几盏宫灯熄灭,让这座殿宇失却了光亮,而在雨雾中混为一色。他稍稍放心,随口问了守在门口的宫女。“娘娘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吃的可好?”
      宫女有些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吃力的回答:“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一直在殿内休息。入夜便早早睡下,奴婢不敢进去打扰。”
      李隆基猛地停住脚步,瞪着她的头顶厉声问道:“娘娘身体不适,为何不报?可曾让宫中太医看过?”
      宫女吓得跪倒,额头贴着地面摇头,声音里透着恐惧。“娘娘自清晨便没出过寝宫,也不让别人服侍,连青绯也赶了出来。”
      李隆基一愣,再没多问,直接推门进去。寝宫内一片昏暗,只有墙角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他蹑手蹑脚的走向床边,看到被褥间躺着人,长长的黑发披散在枕间,悠长的呼吸预示着她已熟睡。而几案上的食物原封未动,他想起她最近胃口不好,心中泛起爱怜,轻轻脱下外衫,掀起锦被的一角钻了进去,紧贴着她的身子睡下,被褥间都是她的味道,她的长发不经意的凑到鼻端,不禁心猿意马,他慢慢圈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这才发现她的腰肢竟细了许多,看来她最近真的没有好好吃饭,可这感觉似乎还不赖。他轻笑着解开她的衣襟,抚摸着她柔软的酮体,凝脂般的玉肤柔滑细嫩,让人爱不释手。
      他轻吻着她的后颈,在她耳边吹气。“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吗?除去了心头之患,以后的路就会轻松很多,我也不必再在那些女人间周旋。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两个一起携手走完以后的路。想到这些,我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我第一时刻想到来见你,我只想告诉你!”他拢着她的肩头想将她扳过来,可是她却执拗的僵直着身子,就是不从。李隆基以为她在生气,笑道:“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这段时间忽略了你,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以后不会了,往后的日日夜夜我都陪在你身边,我不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君无戏言啊!”
      李隆基见她仍没有转过来的意思,索性翻身压在她身上,拂开她的长发,温柔的俯身,却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青绯的面孔,他惊得翻身而起,一脚将赤裸的她踢下床去。
      青绯吃痛的叫了声,身子滚了几圈停下,剑锋就已压在脖颈之间,冰凉的剑刃划破了她的肌肤,温热的血液涌出,她却清醒了过来,一双大眼无畏的迎视着他。
      “大胆贱婢!谁准你睡在这张床上的!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良媛娘娘呢,你今天若是说不出她的去处,我扒了你的皮!”李隆基衣衫不整,可手中宝剑却丝毫不动,冷冷的瞪着地上的女子。
      “娘娘乃一殿之主,她的去向哪容奴婢询问!奴婢只是听从娘娘的意思,扮成她的模样守在这殿中。”青绯脸上带着异样的潮红,虽然低垂着头,下巴却倔强的昂着。
      李隆基怒极,又是一脚踹在她的身上。“贱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是那个疯女人安插在猫儿身边的细作,好探听我的消息!我能留你到现在,你还不知感恩,真是找死!今日,我便杀了你,我看那个疯子还会做什么!”
      “住手!”昏暗的殿内一声沙哑的低喊声回荡着,淼快步跑来,挡在青绯身前,叫道:“你不能杀她,她是我的人,由不得你说杀就杀!是我让她假扮我,你要罚,就罚我,别拿旁人出气!”
      李隆基见她归来,长出了口气,见她脸色不佳,怒气消了大半,将剑随手扔下,伸手将她拽起,拉进怀里,道:“我是担心你呀,既然回来了,就没事了。”他漠然瞪着青绯,清冷的道:“你退下吧!”
      青绯低头拾起地上的衣物,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可殿门徐徐关闭,她的眼神越过重重帷幕看去,不禁落在地上发光的剑刃之上。

      室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李隆基盯着怀中不语的妻子,生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刚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一进门竟听丫头说你一天都窝在殿内,我自然担心你的身体,这殿内光线又暗,我就以为睡在床上的人就是你。糊里糊涂的就——可是我什么也没做,你要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染指你身边的丫头。”
      淼垂眸盯着脚边的剑,淡然道:“我有说过你什么吗?你急着解释什么?青绯是我让她假扮睡在床上的,你将她误认为是我也不奇怪!解释就等于掩饰,你刚才跟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挣开他的怀抱,背对着他俯身捡起宝剑,衣袖轻轻划过锋利的剑刃,顿时碎裂的掉在地上。
      李隆基神色不变,轻笑道:“哪来的那么多意思,只不过是一个丫头,侍候不利,理当受罚。既然你替她求情了,我便不再说什么了!她是你的丫头,怎么处置都随你。”
      淼咬的嘴唇泛白,手握紧了剑柄,冷冷的问道:“人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钱吗?只要是对你没有利用价值的,你都可以像蝼蚁一样将她们随意处死。为了达成你的理想,死多少人你都不在乎,就算是最亲近、最要好的亲友都不放过!难道你的心里除了江山天下,真的什么也容不下了吗?”
      李隆基终于看出她不对劲,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强硬的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冰冷的双眸,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急道:“你让青绯假扮你做什么?你出宫了?你见到谁了?薛崇简?他跟你说了什么?你相信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跟太平正斗得你死我活,他说的话你能相信吗?你居然不信自己的丈夫,而相信外人,你让我情何以堪?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感情吗?”
      淼缓缓抬眼迎上他漆黑的眼眸,看似温柔悲伤的眼神,此刻却藏着深深的算计和心虚。她的心一沉到底,可是眼睛却干涩的疼痛。她轻柔的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我不相信别人说的话,我只想你跟我说句实话,敏敏、爽怡还有紫叶,她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这几个月来,她们都不来看我,为什么她们的飞鸽传书千篇一律的都是‘平安,勿念’,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隆基坦然的与她对视,却是天人交战,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知道一切都不能再瞒,才道:“慕容敏跳崖殉情。我怕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又怕卢爽怡和紫叶的说辞会让你误会,所以不让她们进东宫,也将她们飞鸽传书全部换掉,就是为了让你安心。我不让你出宫,就是怕薛崇简会向你歪曲事实,造成你对我的误会。可是如今,你还是听信了他的话,误会了我是杀人凶手。猫儿,你仔细想想现在的局面,我跟太平两者必然有一方会败,如今她抓不到我的痛脚,就从我身边的人开始下手,着东宫之内有多少她的细作,我每日要哪个妃子侍寝,每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她的耳目在盯着。唯独在你这儿,我不用设防,她现在就想挑拨你我,让你误会我、以为我是杀人凶手,这样我便再没有可以放松身心的地方,她想要动手取我性命,便是易如反掌。你真的想让她们母子如愿吗?你真的想要看着我死在她们母子手上,你就会高兴吗?”李隆基心灰意冷的放手,背转身去,眼中却有着赌博时不安。
      淼眼中泪意盈盈,她走到他的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低泣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相信别人的话误会你!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怀疑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隆基嘴角撇过一丝得意的笑,转身欲抱她,却不料转身的瞬间,锋利的剑刃已穿过肩胛,他震惊的瞪着胸前的剑柄,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的坠落,他不信的抬头迎上她冰冷的眼睛。“你要——杀我?”
      淼瞪着他身后的铜镜,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紧握着剑柄再往前一推,他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始终没有摔倒。她冷漠的瞪着他,一字一句的道:“你还在骗我,你还在骗我!是你,就是你杀了敏敏,你为了她手上的帝王之剑,你怕她指挥死士挡了你的登基之路,你就要杀她!你知不知道纵然她拥有指挥千军万马的信物,她也不会对你不利!因为她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她一定会帮你!即使她没有,她也会因为我而帮你,就是因为在她心里感情最重要,她可以牺牲自己,也不会伤害我们一分一毫。所以当她知道你要杀她,她还要帮着你瞒着我!这样的人,你怎么忍心杀?看在我们夫妻的情分上,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就从没想过你杀她以后,要如何面对我,还是你根本就没将我放在你心里,你的心早就被那把金碧辉煌的龙椅所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李隆基的脸色苍白如纸,漆黑的眼眸盛满了难以置信,他一手按住胸口,一手反握着她的手,颤抖的发出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外人,你谋杀亲夫!她早已是个将死之人,我不杀她,她也会死;我不杀她,别人也会杀她!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你来杀我,这就是我爱若珍宝的人,她竟要杀我!”他咬牙奋力一推,将她连人带剑推翻在地,扯下床畔的帷幕,紧紧压在胸口,身体却因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
      淼猛然抬头瞪着他,喝道:“你承认了?你承认是你派人杀了她!你真是个冷血杀手,为了扫清前路,你杀了敏敏,那张苒呢,他是你的知己好友,他没有妨碍你,你为什么圈禁他,还灭了张家满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你的帝王之路,你究竟要杀多少人你才满意啊!”
      李隆基浑身一震,跌坐在床上,愣愣的望着她绝望的眼,心底透着无尽的寒意,喃喃问道:“你见过他了?你竟然背着我去见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不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了,既然你选择了我,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在你的心里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你告诉我,告诉我!”他和身扑在她身上,掰着她的脸想要看清她的眼。
      淼挡开他的手,从他身下逃离,剑尖指着他,喝道:“不要碰我,不要用你满是血腥的手再碰我!你是恶魔、魔鬼,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选择你,给我带来这样的噩梦,害了张苒、害了敏敏,害了所有关心我的人。我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当初那一刻,我宁愿从没见过你,从不认识你!”
      李隆基痛彻心扉的按住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涌出,他艰难的想要站起,却只能半跪在地上,任凭锋利的剑刃直指自己的咽喉。他强硬的瞪着她,嘴角撇着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恨我,现在就一剑刺穿我的咽喉,为你的姐妹、情郎报仇!你刺啊,用力刺啊,要杀我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杀啊!”
      李隆基激动的挺身往剑尖上撞,淼却惊叫着撤了剑,看着他胸口血如泉涌,颤抖着摇头,低喊:“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横剑向脖颈间抹去,却被李隆基一把抢了下来,扔在一边。
      李隆基扳住她的肩膀,掐着她的下巴与他平视,喝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不是要杀我吗,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要心软?错过这次机会,你永远也杀不了我!”他看着她眼中的悲伤失望,心底却冰冷泛滥,他漠然的瞪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杨淼,我告诉你,我李隆基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女人也是一样。但是,即使我不喜欢了,我也不会给别人,即使毁了,也绝不让他人染指。你最好明白,你是我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你永远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不容许我的女人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我挖不掉你的记忆,但是我可以杀了那个人,将他千刀万剐,受尽人世间最痛苦的刑罚。你最好打消求死的念头,卢爽怡、林紫叶和张苒都在我的手里,他们的死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生,我说不定会放了他们,你若有丝毫闪失,我便要他们陪葬。你好好想明白,乖乖的待在这里,否则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他警告的点点头,毫无留恋的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披上厚重的披风掩上伤口,维持着步伐走了出去。
      殿外的高力士迎了上来,看出太子脸色异常,立刻机警的上前扶住,李隆基却推开他,冷冷的开口:“长林军听命,自今日起承恩殿所有人等不得离开承恩殿半步,违令者杀无赦。没有我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承恩殿,擅闯者,杀!将承恩殿的所有鸽子都杀了,任何飞进来的鸟雀,一个不留,听明白了没有?”
      寂静的夜,昏暗的殿前回荡着将士整齐的复命声,让凄凉的黑夜更增添了几许寒冷。
      李隆基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缓步下殿,脚下却浮浮沉沉,高力士状似恭谨的上前,搭住他的手臂,实则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垂首低语:“奴才先送殿下回宫休息,再让宫中的郎中过来,不会惊动任何人。”
      李隆基虚弱的点点头,肩胛的伤抽痛着,可却不及心口如刀绞的剜痛,他一步步的离开,似乎一步步的走出了她的生命。

      殿内的血腥气味浓重刺鼻,淼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凉的地上,看着地上的暗红血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她抱紧膝盖缩成一团。“对不起,对不起,敏敏,我该怎么办?我下不去手,我不能让他死,他不可以死,我爱他。他却害死了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凄冷的夜风吹起层层帷幕,遮挡住地上蜷缩的身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真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