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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静忠 ...
十月的长安,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阴霾的天空、浓重的雾气,笼罩着整个西京。
淼站在殿前的屋檐下,伸出手接着檐下坠落的一颗颗的雨珠,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一个月来,长安几乎不曾见过阳光,人的心情也随着郁闷。她长长一叹,这样的天气跟好友在暖暖的屋里吃零食聊闲天是最美不过的,可是此刻她却一个人守着这个偌大的宫殿发霉。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头偷瞟着守在她身后的宫女,计上心来。她打了个哈欠,困倦的说道:“我累了,我要睡一觉。你们都退下吧,不要来打搅我!”
宫女连声答应,伺候她更衣躺下,才纷纷退了出去。淼侧耳倾听,直到外面再无声息,她一骨碌做了起来,换下身上丝帛的睡衣,穿上早有准备的宫女衣裙,随便绾上头发,便偷偷从窗户溜了出去。
从东宫正门不好出去,但连接东宫北面的北苑是太子骑马练武游玩的地方,从这应该更容易出去。她一路顺顺利利的进了北苑,北苑一面是建造讲究的马厩,她看到马厩里毛色极佳的纯种马正在低头吃着草料,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拿起一把草料伸到一匹浑身雪白的马面前,这样干净的颜色格外的赏心悦目。白马高傲的用大眼斜睨着她,优雅的将头转向另一边。
淼的自尊心受到打击,不死心的凑到马的面前,不满道:“你这小气马,我好心好意喂你,就算你吃饱了不想吃东西,你也不必这样拿眼斜我啊!虽然我看不出这干巴巴的草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可我看你刚才吃得蛮香的嘛!干嘛我过来你就不吃了,神气什么!我就觉得不会拿自己的胃耍清高,真搞不懂你!”
“你在干什么!”一只手狠狠的打掉她手中的草料,喝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殿下心爱的雪花骢,你擅自喂食,若出了差错,你该当何罪!你是什么人,这是北苑禁地,你竟敢擅闯!”
淼急忙低下头,含糊的道:“我是新来的宫女,不熟悉宫中的道路,一不小心就迷路了,不知不觉走进北苑的。我马上离开!”她低着头要走,却被那人拦住。
“哦,那你是哪个殿里的?我送你回去。”那人声音圆润,但语气里充满了不信。
淼不经意的抬头偷看,却愣在当场,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人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宦官的衣着,身高已经高出淼一个头,身材瘦削,像是营养不良,皮肤黝黑,颧骨高耸,额头肿了一个大包,极为丑陋。他似乎已经习惯别人异样的眼光,冷冷的睨着她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在那个殿里当差,我可以送你回去。还是,你是外面派来的细作,想探听消息来的!我劝你乖乖说实话,否则我就把你送到总管那去!”
“她是我殿里的,你不用将她交到总管那去,直接交给我就是了。”太子妃王氏站在北苑门口,淡然的看着他们,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身后只跟着凤姨。
淼这才回过神来,瞧见凤姨冲她摇头,便心虚的低下头,暗暗叫遭。
那宦官从容的跪下,恭敬的叩拜,声音不卑不亢。“奴才拜见娘娘。”
王氏细细打量着他,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师父带出来的?”
那宦官略微抬头,直视着王氏的裙摆,谦恭的说道:“奴才姓李名静忠,高公公正是奴才的师父。”
王氏恍然大悟,脸上添了几分暖意,笑道:“果真是名师出高徒,高公公的确调教有方。你在北苑真是屈才了!”
李静忠道:“谢娘娘夸奖。奴才谨记师父的教诲,在其位谋其政,只求把本职工作做好,不敢妄想什么。北苑乃殿下修习武艺的地方,又圈养着殿下的坐骑,奴才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氏但笑不语,缓缓扭头看向淼,脸色凝重起来,轻声道:“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凤姨急忙过来,皱眉摇了摇头,悄声道:“你可闯了大祸了!”说完就拉着她去追王氏。
淼随着凤姨走出北苑,却不时的回头看向依旧跪在马厩前的李静忠,眼中闪过太多的情绪。
淼走进王氏居住的光天殿,殿前殿后的所有宫女宦官竟全不在岗位上,她不由得一愣,不解的看着凤姨,凤姨则担忧的轻轻摇摇头,便恭谨的跟随着王氏进了内殿。
凤姨关上门站在门外守候,内殿只有淼和王氏。王氏没有坐下,而是与她面对面站着,眼神依旧是温和中带着些许精明。
淼心虚的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而来,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王氏打量着她的打扮,不赞许的叹气,平静的道:“这一个月来殿下的身体不好,大夫说是忧思过度,你可知道原因?”
淼一愣,这一个月来李隆基的脸色的确不好,平时都留宿在她的承恩殿,最近却是来看他一下就回他自己的寝殿休息,问他总推说是政务繁忙。现在看着王氏担忧的神色,猜想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她不敢贸然揣测,只轻轻摇了摇头。
王氏失望的瞪着她,苦笑道:“你既然不知,那我告诉你。最近一月不论是庙堂还是坊间都在盛传‘太子非长,不当立。’你该知道自周以来,礼仪典制明文规定嫡长子继承,如此说来,太子之位应为宋王所有。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此时谣言四起,殿下身处乱局之中,只要陛下对殿下心存戒心,殿下就危险了。你该明白殿下的眼界心胸,不是寻常人可比。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你该任何人都清楚。在此关键的时刻,你竟要蒙混出东宫,你意欲何为?”
淼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隆基竟面临如此大的危机,他为什么只字未提呢?她急道:“究竟是谁散播谣言诋毁太子,她安的什么心?韦后乱政刚刚平息,李唐江山刚刚稳固,究竟是谁要破坏这一切?”
王氏冷冷的瞪着她,轻哼:“还能有谁!”
淼看着王氏的眼睛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呢?韦后乱政之后是太平夺权,太平公主是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女强人怎么会任由软弱的兄长掌握实权呢!面对雄心勃勃的李隆基,她不可能让他做大。太平公主竟这么快就行动了。她轻拉着王氏的衣袖,追问:“殿下有何计策,总不能任由谣言继续散布!当时皇上选立太子时不就是说殿下大功于社稷,宋王也说‘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怎么现在还会有这样的流言呢?难道陛下也任由这样的谣言来攻击殿下吗?”
王氏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道:“你怎么现在还这么幼稚!自古以来,通过政变登上帝位的皇帝,登基之初,为稳固朝政,自然会拉拢有功之臣,得到他们的支持。可一旦站稳脚跟、掌握大权,他最先要处理的就是功臣。”
淼坚定的摇摇头。“不可能!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他更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是你们误解他了!这件事背后主谋是太平公主,她想要夺权,而殿下是她的绊脚石,所以她才会这么做。”
王氏反手握住她的手,瞪着她的眼睛道:“是,这件事的主谋是长公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没有陛下的默许,怎么会传的人尽皆知?你再想想谣言传了月余,陛下怎会不知,他如果担心殿下的处境,为什么不下诏辟谣?殿下又怎会落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口实?你好好想一想!”
淼愣住,脑海中始终浮现睿宗李旦平静谦和的神情,这样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为了巩固皇权而牺牲自己的儿子。她使劲摇了摇头。“不是,皇上不会的,他是个内心充满爱心的人,只是不会表达罢了。他爱他的儿子,不会为了这些虚伪的东西而放弃亲情,不会的!”
王氏猛地将她抓到眼前,一字一句的说:“你心里知道他会。他当年能够为了保全性命牺牲他的妻子,如今就可以为了巩固帝位而舍弃儿子!”
淼的心咯噔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干哑的吞咽着吐沫,回想着李隆基思念母亲时痛苦的表情,以及心疼窦姨默默付出的心酸,难道他早就怨恨自己的父亲当初没有追求自己的真爱,没有勇气保护自己的妻子?
王氏轻轻舒了口气,才道:“我说这些是让你明白殿下现在的处境,他此时腹背受敌,关系微妙,稍有差池,不是丢了太子之位这么简单,而是生死大事,甚至这东宫里所有的人都要牵连在内,你知道吗?素来选择太子最为注重的就是贤德,不仅要有才干,还要不重私欲,沉湎女色更是大忌,内宫之事必须要处理得当。前朝废太子杨勇就是因为宠幸小妾疏忽正妻而遭废,才会有后来的隋炀帝。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啊!”
淼茫然的抬头,喃喃:“你是说殿下宠幸我过甚会授人以口实?”
王氏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现在是姐妹情分,共侍一夫。名分上我是妻、你是妾,但我知道你在殿下的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取代的。我不想跟你抢,也不会跟你抢。我想说的是你我同为他的女人,都是真心为他着想,都希望他能一展胸中的抱负,可现在却不能,我们是不是该同心协力帮助他,而不是彼此争宠、猜疑。”
淼看尽她眼底的坚定,忽然觉得以前那个温婉贤淑的王妃变得模糊。一个女人可以为了心爱的男人,容纳别的女人,更可以为他的理想努力。自己却只是一心想要霸占他整个人,完全不顾虑他的感受和难处,还跟他赌气,他这一个月来过得多么辛苦。她咬着嘴唇下定决心,握着王氏的手道:“太子妃说的极是,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完全没想过他的处境。我会改的,不再拖他的后退,只是我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王氏会心的点点头,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体谅。既然咱们姐妹把话说开了,以后私下里也别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你我平起平坐,以姐妹相称可好?你虚长我两岁,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可好?”
淼不自在的摇摇头,苦笑道:“你是妻我是妾,太子后宫不能乱了规矩。你刚才说殿下内忧外患,外患我能理解,这内忧指的是什么?”
王氏微微沉吟,静静的听了外面的动静,忧虑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殿下律己甚严,政务处理得当,又有大功于社稷,居心叵测之人很难找到痛脚。但百密一疏,何况偌大的东宫不似以前的五王宅,内外都是心腹,现在宫中很多是由太极宫选调进来的,人多口杂,他人的细作混于其中再多难免。因此殿下在东宫中亦要谨言慎行,不能有丝毫差错。而我们这些妃子也不能掉以轻心,行差踏错都会连累殿下。所以,我们不但要谨慎言行,更要团结起来,帮助殿下度过难关!”
淼浑身一震,从没想过自己身边会有人随时随地的监视,这不是跟监牢没有两样吗?而李隆基竟能时刻保持警醒以防小人,自己却只想着玩乐。脑中浮现出他逐渐瘦削的脸庞,心就抽痛起来。淼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以前是我想的太单纯,现在听了太子妃的话,我会约束自己,不会再放任自己胡言乱语。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帮他处理朝政,但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温暖和睦的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王氏看着凤姨引着淼离开,才长舒了口气,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辛苦你了。”李隆基缓缓从屏风后走出,轻轻的握住她的手,脸上尽显宽慰。“贞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你帮我打理后宫之事,我才能放心啊!”
王氏微笑着摇摇头,道:“一点都不辛苦,想着殿下这一个月来日渐消瘦,为妻的怎能熟视无睹!只要是妾身能为殿下做的,我在所不辞。”
李隆基激动的将她揽在怀里,温存了一阵,才柔声道:“猫儿心地单纯,不如你心思细密,以后你要多提点她、帮助她,这样我才能专心处理外务。这段时间我冷落了你,你不曾怪我吧!”
王氏趴在李隆基的胸前,柔声道:“殿下的心胸不在儿女情长,而在江山社稷,妾身怎会不知呢!殿下新纳了三位良媛,又要拉拢外戚,何况公主虎视眈眈,不知又要如何出招,殿下岂能再因后宫琐事而分散精力呢?殿下请放心,妾身一定治理好后宫,不会让人从后宫下手对殿下不利!”
李隆基用力的抱紧她,笑道:“得妻如此,夫复何言!”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以后的几月甚为关键,我不想有任何疏失。再者,无论如何不能让猫儿出宫,也不能让她与任何生人见面,更不能让她再踏进北苑一步,她的一举一动一定要在你的注视之下,我不想听到任何于她不利的事情。你明白吗?”
王氏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肩窝中,眼底却藏着浓浓的忧愁。
李隆基出了光天殿,高力士和王毛仲一左一右的跟上。他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情不禁烦躁起来,他快步走向丽正殿,刚走到后殿门口,头顶一阵雨珠坠落,竟打了他一脸。强压在心头的怒火瞬间爆发,他刚要破口大骂,却见王毛仲的手中握着一只湿淋淋的鸽子,他才恍然大悟,刚才的那一阵雨珠是鸽子羽毛上的水珠。紧接着他浑身一凛,不顾高力士上前擦拭他额头上的水珠,一甩袖子快步进了后殿,他眼神一扫,高力士立刻关紧殿门。李隆基瞪着王毛仲手中拆下的信笺,想了一瞬,才伸手接过,缓缓打开,眼睛死死的钉在那几行字上。
高力士和王毛仲感觉到太子的异常,都屏息不动,生怕丝毫轻微的动作都会惊动他。
李隆基缓缓将信笺攥紧揉烂,他细想了片刻,对高力士道:“速去请姚崇宋璟两位大人来,有要事相商。”
高力士看了他手一眼,立刻领命出去。
李隆基将手中揉的稀烂的纸扔给王毛仲,才道:“拿去烧掉。再告诉那个人,我不想再见到卢爽怡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你现在马上回万骑营,监视发动政变的万骑将士,若有异动立刻回报。”
王毛仲见主人脸色肃然,点头称是,快步退了出去。
夜幕初降,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遥望着西边的天空,回想起葛福顺临行前绝然的眼神,那种拦路者死的眼神他至今记忆犹新。他不敢猜测他们这次任务成败与否,只是看太子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便知道随后而来的定是场硬仗。他看着手中已经化成碎片的纸屑,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他轻洒在地上,任它们浸透在泥水里,便扬长而去。
一个宦官匆匆走来,脱下外衣将地上的雨水和着泥全部包进衣服里,迅速逃进雨帘编织出的薄雾中——
夜幕降临,雨势加大,爽怡撑着伞,外衣却已经被雨水浸湿。她看着雨帘中模糊的“张府”牌匾,加快了脚步。突然头顶一阵羽毛扇动的声音,她抬头一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紫叶驯养信鸽已经很多年,鸽子飞进飞出早不是稀罕事,只是雨夜中看到信鸽传信倒是少见。
她躲进张府的门廊下,抖了抖雨伞,轻轻擦去脸上的雨水,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对于今天的无功而返,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平民的身份,不能随意进入东宫,但为什么淼自嫁进东宫后就音信全无了呢?她一次次放鸽子出去,却一次也没有带回一点消息。敏一去不复返,她心急如焚,淼一如侯门深似海,紫叶也躲在深闺不见客,只是急坏了她这个闲人。这一个多月来,她如无头苍蝇在京城中乱撞,没有人商量,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孤身现在朱雀门前的情景,彷徨无助。可那时她等到了对她伸出手的人,可现在呢,他却已不知身在何方。
她用力敲了敲门,过了许久,门房才开门,打着灯笼看清她的样子后立刻要关门,爽怡却早已钻了进去,一路狂奔进了后院,门房在她后面紧追不舍。雨帘中,她看到紫叶愣愣的站在檐下似在看着什么,她刚要开口叫,却见紫叶脚下血淋淋的一滩不知是什么,依稀看出几只白色的羽毛。她惊得哑了声音,双脚一绊摔在地上,她来不及站起,就被一脚踹翻在地,她吃痛的栽进泥水中,有人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她晃晃悠悠的站起,紫叶依旧呆呆的站在廊下,似乎对她视若无睹。她试图发出声音,一只手紧紧的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钉在后院的墙上,她的脚逐渐离开地面,她无力的摆摆腿,却什么也够不到。她的嘴大张着,却什么也吸不进去,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晃动,门房、侍女团团围住她,将她的手脚紧紧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胸口愈裂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她只能徒劳的张嘴无声的呼唤着兀自出神的紫叶。几丈之隔,紫叶不可能看不见,她为什么不过来,她要见死不救吗?她虚弱的睁不开眼睛,任意识逐渐散去——
一桶冷水兜头泼下,爽怡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四周,一间漆黑的房间只有一角一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亮。她不适应的眨眨眼,一时不明白自己身材何处。
“醒了就不要再装傻了!”轻柔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带着些许的嘲讽。
爽怡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点光亮下一名紫衣女子风华绝代,斜睨的眼睛充满了愚弄和怨恨。她不敢相信的再度眨眨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可是一再确认之下她仍是难以置信。那样温婉柔弱的紫叶怎会散发出妖娆绝艳的气质,而描绘有致的凤眼中竟是犀利和怨毒。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叫着她的名字:“紫叶?”
紫叶冷笑着看着她,“才多久没见,你竟不认得我了?还是你的眼中只有慕容敏杨淼和天志,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爽怡一愣,想要靠近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被铁链锁在墙面上动弹不得,她挣了几下,铁链丝毫未动,脖颈处的抽痛惊醒了刚才的记忆,那不是一场噩梦,而是真实的,而始作俑者极有可能就是面前的人。爽怡没有惊慌,反而异常平静。嘴唇张合,依旧发不出声音:“你想杀我?”
紫叶冷哼一声,轻移莲步走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轻柔的说道:“错!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在天志的面前折磨你,我很想知道他心痛时的表情。让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痛不欲生,该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爽怡变了脸色,满脸的不信,她猛地摇了摇头,突然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默默的道:“你知道天志在哪里?”
紫叶轻笑着摇摇头,点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他那样对你,你对他还是念念不忘,还真是痴情啊!现在的他最不想见的人的就是你,你见到现在的他也会大吃一惊的。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他的。现在,我想跟你谈谈另外一个你关心的人。”
爽怡被接连的消息震惊的打着寒战,看着紫叶眼中的讥讽和怨恨,隐隐猜到了什么,泪竟不由自主的在眼眶中打转,嘴唇哆嗦着竟连唇语也说不出来。
紫叶恨恨的瞪着她眼中积蓄的泪水,贴着她的耳朵缓缓的说道:“慕容敏,死了。”
爽怡僵硬的抖着身子,泪水随着颤动涌出眼眶,她垂下头,任泪滑下脸颊,她想叫出敏的名字,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紫叶盯着她泪流满面,冷冷的道:“她死了都不能解我的恨,她给我的痛苦,我只让一死了之,真是便宜她了!”
爽怡回味着她的话,蓦然抬头怒瞪着她,犀利的眼神无声的控诉,最终却变成无边无际的绝望,她缓缓闭上眼睛,心已如死灰。
紫叶稍显倦意,缓缓走向门口,回头看着泪如雨下的爽怡,轻轻说道:“有人不想再见到你,我只能暂时将你安置在这儿,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爽怡充耳不闻,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流泪。
十一月乙酉,葬孝和皇帝于定陵,庙号中宗。朝议以韦后有罪,不应附葬,追谥故英王妃赵氏为和思顺圣皇后,附葬定陵。睿宗主持中宗下葬仪式,太平公主及太子出席。太子妃令后宫诸妃送太子于宫门口。
淼一身孝服站在后妃中间的位置,前有太子妃、刘良娣和赵良娣,后有钱良媛和皇甫良媛,她这个位置就像她的处境一般,悬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在宫中枯守了一个多月,信鸽每回带来的消息必是“安好勿念”,她却连爽怡和紫叶的面都没有见过。为了不给李隆基惹麻烦,她连张九龄都不敢见,生怕招来流言飞语。敏的消息更是一点也没有,她的历史知识就那么点,她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太平公主会失势,仅以现在的局面公主占尽了主动,李隆基只是被动挨打。幸好,睿宗没有任“太子非长不当立”的谣言继续,他颁旨戒谕中外,以息浮议。
她缓缓起身,看着太子车驾渐行渐远,便要转身离去,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禁一愣,猛然想起那日在车中看到的熟悉背影,她大骇,想要冲出去,却被青绯死死扣住,她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女眷队伍之中。她了然的点点头,眼神又追了上去,他缓缓转身,露出侧脸,皮肤黝黑、颧骨突出,额头肿了一个大包,竟是北苑的小宦官李静忠。
她脚步停了一停,青绯几乎拖着她往前走,她浑然不觉,只是傻傻的看着李静忠的背影。这样就好像回到以前他悠然自得走在她的前方,她心甘情愿的跟在他的身后,每次他依然离开时,他留给她的只是这样一个孤单凄凉的背影。
“良媛娘娘,太子妃娘娘叫您呢!”青绯使劲晃了晃她,她才回过神来,茫然看向前方,王氏不解的望着她,而李静忠就站在王氏的身后。
淼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光天殿前,就差一步就迈进殿内,急忙裣衽行礼。
王氏笑着不以为意,“今日是国丧,我们后宫女眷当在宫中斋戒守孝,今日真的不便留你,早些会寝殿休息吧。”
淼点头答应,缓缓退了出来。回头看见其余四妃都站在不远处静默的注视着这边,赵灼华和刘氏面色平常,而钱氏和皇甫氏则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她不想理会,快步带着青绯走开。脑海中始终萦绕着那熟悉的背影,为什么李静忠的背影那么像他呢?那日在北苑中初见时他就震惊于那种莫名的熟悉,现在想来虽然他样貌丑陋,眉眼却肖似他。李静忠正值少年,再过几年一定更为相似。为什么这阵子总会想起他,总感觉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恐怕就是这个李静忠太过像他的缘故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已从北苑调出随侍在太子妃身边,这对于一个小宦官来说应该是机遇吧!能被高力士调教的孩子一定不会平庸之辈,希望他可以出人头地。
夜已深沉,淼扫荡了大堆宵夜,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梳发准备就寝。李隆基为避免有他沉湎于美色的谣言,大多时候睡在他自己的寝宫,即使侍寝也大多去王氏那里,其他时候也平均给四个侧妃,不偏不向。她不像其他妃子那样一入夜就打探他的行踪,他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她不想去打扰他。想想他这个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寝殿安歇了,她无所谓的笑笑,起身走向床榻。
“太子殿下驾到!”殿外的宦官朗声通传,淼看了一眼旁边震惊的青绯,立刻道:“更衣接驾——”话未说完,李隆基已经走了进来,淼急忙跪地迎接,旁边的青绯手捧着铜盆轻盈的跪下行礼。
李隆基侧目看了青绯一眼,道:“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青绯急忙起身轻轻的走了出去,铜盆中的水滴水不漏。
直到殿门关上,李隆基才拽她起来,闷声道:“你怎么也学那些女人身上虚伪的东西,什么更衣接驾,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用跪,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淼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在生气,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竟冰凉一片,惊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是在郊外着凉了吗?有没有让御医看看?我现在就去宣东宫的御医!”
李隆基圈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贴着她的脸轻声道:“你哪都别去,就这样让我抱着待一会儿。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好累,好想歇一会儿。”
淼紧紧的抱着他,希望借由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凉的身体和心房。在人前他是英武果决的太子,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会伤心和疲惫的普通男人,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彻底放松,放下一切戒备,真正的休息。想着他一人面对所有的压力和痛苦,她的心又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重,而他的呼吸愈加缓慢平稳,她苦笑着无可奈何,他还真是放松,竟趴在她肩上睡着了。害她想了一肚子劝他的话堵在嗓子眼不知向谁诉说。她费力的移动到床榻边,想要松开他的手,谁知他下意识的勒紧双手,她支撑不住他的体重仰面摔在榻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小鸟乱飞,可他却趴在她身上睡得格外香甜。
淼想轻轻移开他的身体,他不动如山的压着她,她彻底放弃,只能任他这样睡着。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多年前他伤心失意时借酒消愁,也是这样抱着她安心的睡去,可是他已不是那时青涩的少年,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所承受的压力不知多了多少。这些在他眼中重逾生命的权势在她看来又算什么呢?
今天的她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竟没有睡意,不禁轻轻吟唱起那首《得意的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唱完歌,心情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她低头看看他,依旧愁眉紧锁,只是唇边带着些许笑意。
她怜惜的轻抚着他的睡脸,低喃:“我真的希望和你就这样快乐逍遥的过到老,即使你是太子,将来会是皇帝,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们真的能一起携手到老吗?将来你会有更多的妃子,还会有大美人杨贵妃,你还会爱我吗?我真的不在乎名分地位,我只想要你的真心。”
李隆基睡梦中轻轻磨蹭着她的胸膛,含糊的叫着:“娘亲,娘亲——”
淼一怔,这才想起马上又要到他母亲的祭日,今日他以太子的身份为中宗帝后守孝,可是他母亲去世时他却不能。中宗皇后赵氏因不得武则天喜欢而活活饿死,而李隆基的母亲亦是被武后所杀,至今不知墓穴在何处,每年的祭日他都只能以衣冠冢来拜祭。今日赵氏都能以衣冠冢附葬定陵,而她的母亲至今没有名分庙享,不能受子孙供奉,想来今日他是触景伤情了。
她轻拍着他的脊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不能只活在他的羽翼下,她应该想办法帮帮他,真正摆脱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名正言顺的做太子,也让他的心灵得到慰藉。她忽闪着眼睛陷入沉思——
景云元年除夕,睿宗初登大宝,因正值中宗丧期,宫内不宜大摆宴席,因此睿宗只召太子及诸王和太平公主进宫共同守岁。睿宗特许太子及诸王携妃子进宫,而太平公主子女也随行进宫。除已经去世的薛崇胤,太平公主的二公子薛崇简也没有参加除夕宴。
自宴席开始,气氛就异常冷淡,不似以前五王共聚弹琴饮酒时的轻松自然,每个人都在难捏分寸,不敢逾矩。太平公主虽然坐在席中,心思却全然不在歌舞上,而是对着殿外出神。
酒过几巡,睿宗借口更衣便退出了麟德殿,进了偏殿。睿宗挥退了内侍,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这里是龙首原的最高处,可是俯瞰长安城的全貌,今日城内万家灯火,点点红色连成一片喜气,他的心情却丝毫愉快不起来。
殿外忽然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才唤醒他神游的心思。“陛下,太子殿下侧妃杨良媛觐见。”
睿宗眼中闪过惊异,面色未变,轻声道:“让她进来。”他看着殿门打开,身着湖绿色宫装的淼缓步迈进,恭敬的跪地请安。睿宗挥挥手,殿门关闭,才道:“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拘束。”
淼起身,低垂眼眸看着他龙袍的下摆,深吸了口气,坚定的抬头迎视着他。
睿宗微微一笑,“朕的儿媳中敢这样看朕的恐怕只有你一个。说吧,你避开三郎来见朕是为了什么?”
淼本想先说明自己不是李隆基的说客,没想到睿宗竟一眼看穿,她不好意思的笑道:“都说知子莫若父,真是一点也没错!陛下应该知道殿下是个极骄傲、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会轻易低头,所以不可能让一节女流的我来替他说话。”她看着睿宗的神色依旧淡然,稍稍安心,继续说道:“早先朝堂坊间都在谣传对太子不利的流言,虽然陛下下诏平息谣言,但依旧对太子的地位有所影响。殿下虽然口中不说,但我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很大,事事小心,就是不想再给别人说项的由头,他不希望再有谣言传进您的耳中。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父子之间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没有什么事可以打破这些天然的联系,不论是误会还是成见都是可以通过沟通化解的。我是希望您能明白他的真正想法,不要误解他的意思,造成父子之间的隔阂。”
睿宗温和的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是怕朕会误会三郎有篡位谋逆的想法,不会的,三郎是我的儿子,他不会做出不孝的事情,而朕也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只是,现在是他必须要经历的阶段,若要为人君主,不学会承受压力,不学会在逆境中成长,是不能成为优秀的君王的。谣言止于智者,以不变应万变,他做得很好。朕之所以没有在谣言出现之时辟谣,就是因为这虽是谣言却同样是事实,他的确不是嫡长子,若按祖宗法统,他不能够继承皇位。”他抬手止住她,继续道:“但是这皇位确是他给朕的,而且成器也心甘情愿的放弃嫡长子的地位,他既有驾驭臣属的能力,又能处好兄弟间的关系,非常的难能可贵,也只有他可堪兴盛大唐的重任,朕不立他又能立谁呢?好了,你现在可以放下你的担心了吗?”
淼迟疑的点点头,她知道他已下逐客令,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她思虑再三,普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道:“我知道陛下有您的良苦用心,您是为了他好,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他真正希望您做的是什么。”她看着睿宗终于专心在听她说话,才道:“我不知道您的想法是什么,可我想告诉您我的想法。三郎在您眼中是孝顺的儿子、有为的太子,在我眼中他是温柔的丈夫,可是他最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他有抱负、有理想,可是埋藏在他心底最大的愿望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祭祀他的母亲,为他母亲修一座衣冠冢,可以让他母亲的灵魂得到超度。这是一个做儿子最卑微的愿望,也是他二十年来心底最大的痛。他虽然不说,可是那痛依旧存在,一天天一年年在割他的心。人前他是英明果敢的太子,可是缩在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却仍是那个期盼母亲归来的孩子。”
睿宗淡然的脸上带着些许感伤,动容的叹息。他伸手扶起已经泪流满面的淼,沉重的点点头。“你说得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我以为他早该淡忘了,当时他还那么小,没想到他都记得。当时成器年岁已大,已是不会再粘着母亲的年纪,可是三郎还小,却承受了这样的痛苦。是我亏欠了他们母子俩,害得他幼年丧母,失去了他本该有的童年。我这个父亲真是不称职,二十年来我竟从没有想过去安抚他受伤的心,我以为他忘了,我以为他很坚强,其实这些都是我逃避责任的借口。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否则我还会继续错下去。”
淼没想到睿宗竟会如此在意,看着他骤然苍老了许多,她更是伤心。
睿宗稍稍平复了心情,欣慰的说道:“我本以为你与其他女子一样贪慕权贵,今日看来是我错了,你是真心真意关心三郎的。三郎能有你在身边是他的福气,也是大唐的福气。有你在他身边关怀体贴,抚慰他的心灵,我很放心把三郎交给你,这样我不必再担心三郎不会成为仁君圣主!有你这样纯净的心灵洗涤温暖,铁石心肠也会化成绕指柔了。”
“陛下——”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睿宗一愣,应道:“何事?”
宦官隔着殿门答道:“立节王突患重病、人事不省,长公主肯请陛下诏令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速去公主府商议医治方案。”
睿宗一惊,随即道:“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医官速去公主府,不得有误!”
淼怔怔的听着,薛崇简怎会突染重病,这样是否意味着太平公主不能分神对付太子了呢?这对现在的局面会不会是转机呢?
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所以没有什么时间写,不过现在情况似乎缓解,我真的要加快速度了!
都没人来了,是我写的太慢了吗?是有些慢,要快点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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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静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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