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分飞 ...
七月初三的天气格外晴朗,日头虽然炙烤,但却通风透气,站在阴凉下格外清爽。隆庆坊内隆庆池边波光粼粼,如同池边人的心一般摇曳不定。
一大早就听到隔壁的岐王宅和薛王宅一阵喧闹,遣人问了才知岐王薛王见今日天朗气清便来兴致要去郊外打猎,府里的人正准备出发。淼的心如擂鼓,她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动手,想着温文尔雅的隆范、充满活力的隆业,她突然抑制不住想再见他们一面,便派了宫中来的宦官以内宫之礼召他们来觐见。
淼身着二品嫔妃的装束静坐在隆庆池边的贵妃椅上,看着内侍引着亲王打扮的隆范隆业走了进来。他们以臣子之礼拜见杨贵嫔,淼令人搬了凳子来让他们坐,说了些客套话,岐王薛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只略略回答。
隆业一时沉不住气,朗朗道:“娘娘若是气闷,大可以传弟媳过来给娘娘和皇子解闷。娘娘既是要在这儿住些时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跟臣弟们说些有的没的,不必非要急于此时!”
隆范面色变了几变,急急喝令隆业住口,却瞟见淼笑看着他们,可那笑有着对往事的沉迷和此时的无奈以及浓浓的哀伤,他不禁一愣。
淼笑着起身,道:“本宫知道两位王爷正在兴头不该打扰,只是有几句话想叮嘱一番。虽说打猎是皇族练习骑射的必备功课,但万物生灵皆有生存的权利,只望两位王爷能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尽量少作杀孽,多积些阴德,以旺后世子孙。”
隆范深思的望着她,眼眸深沉似海,对上她祈求的眼神,缓缓点点头。
隆业却笑道:“娘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难道忘了前些时日在骊山脚下遇险的事了吗?猛虎凶残伤了皇子皇妃,难道还要姑息它,让它残害更多的人吗?像这种残暴的畜生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不能心软。”
隆范不置可否的看了隆业一眼,又看向她,见她黛眉紧皱,黯然的一笑,起身走向他们,极轻极柔的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心软的皇嫂只能请求你们善待猎犬,若有一日你们不想再打猎了,就让它们学着为你们看家护院,让它们享尽这一世的荣华,如何?”
隆范眼神一凛,复杂的情绪在眼中交汇,定定的望着她,随即起身郑重其事的拱手作揖,深深下拜,沉声道:“臣弟谨遵皇嫂教诲。”他缓缓直起身子,恭敬的道:“那臣弟告退,请皇嫂好生在此休养。”
隆业笑得没心没肺,朗声道:“今晚定要给皇嫂奉上珍禽宴,让皇嫂明白这畜生永远是斗不过人的!”说着也是一揖,拽着隆范出去。
淼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只是轻轻一叹,她能做的能说的只有这些,她不愿看到他们兄弟反目,也许这时走是最明智的选择。
隆范隆业快步走出府门,一路上笑谈着如何比赛,接过侍从手中的弓箭翻身上马,驱马前行。两人不约而同的回首一望,偌大的隆庆坊已不负昔日的破败,光鲜亮丽的能在艳阳下灼伤人眼,昔日的五王宅兄弟同心,此刻一人已是高高在上,让其他兄弟顶礼膜拜。一切都已不同,昔日可以口没遮拦,如今却要谨言慎行,就连那个笑容暖如朝阳的人儿此刻只是笼中金丝雀,失却了往日的天真烂漫、纯净无瑕。她方才的一番提醒如钝刀子一般拉锯着他们的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们注定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解兵权做个闲散王爷,或许才能保命。
隆范苦笑着看弟弟,隆业仍是一副无所顾忌的表情,眼中却满是悲凉,那样的悲哀似乎要压倒他们宽阔的肩膀,他们不由得伸手相握,似乎只有这一握才能传递给彼此力量,一同挨过这残酷的现实。
更鼓敲过二更三刻,淼的心咯噔一下,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她看着床上兀自沉睡的两个孩子,长出了一口气。屋中沙漏沙沙作响,预示着大唐又一场政变的临近——
她似漫不经心的打开几案上的香炉,将香放了进去,再用银针拨弄了几下,才拿着团扇坐回榻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香炉内袅袅的轻烟升起,屋内香气四溢,熏人欲醉。几个宫女宦官撑不住,或歪着或靠着柱子睡去。
淼急忙拿起茶盏浇在香炉上,用力扇了扇团扇,将预先准备好的包袱从塌下拿出,用最快的速度换下一身华服,穿上衙役的服饰,包袱中突然掉下一物,落在床榻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她一身冷汗,赶紧捡了起来,正是她与李隆基的定情物——玉环,翠绿的玉环上镶着一节节的金箔将断裂处镶合,可两人间的嫌隙又岂是一层薄薄的金箔可以相连。摩挲着冰冷的玉环,脑海中却一遍遍闪过两人相识相许的画面,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她使劲摇摇头,将玉环揣进怀里。她小心翼翼的将嗣升从嗣直身边抱起,用衣衫包好,刚欲起身,却又不放心的坐下,伸手抚摸着嗣直凹凸不平伤痕累累的脸颊,这样的伤疤要陪他一辈子,她心痛得无以复加,低头在疤上轻轻一吻,叹道:“嗣直,容姨娘自私一回,不能带你离开这阴谋的宫廷。如今再不会有人加害于你,而你在宫中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和医治,以你长子之尊也不会有人轻视,只要你想,你就能获得精彩,姨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在姨娘心中你也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不得不——”
门“吱呀”一声打开,淼惊惧的迅速转身,只听轻轻的一声“猫儿”才让她吊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再不迟疑,抱着嗣升快步走到门前,迎面看到一个与自己衣着打扮一样的人,迎着烛火看清了那张洋溢着笑的脸,她的心酸酸软软的,不知是悲是喜,一下扑了过去。
敏也激动起来,用力抱着她,她们的重聚是那样的难得,今后更是只有她们二人相依相伴,不由得悲从中来,靠着她不愿言语。
过了许久,敏平复了情绪,扶淼站好,轻声道:“外面已经打点好了,一会儿待宫中举事,我们就走,要跟李隆基抢时间差,所以绝对不能耽搁,否则就再无机会!”
“哦?机会难得啊,那本宫就更不能让你们走了!”
遥遥的,更鼓敲过三更——
更鼓敲过三更,寂静的武德殿依旧毫无动静。今夜无月,几盏宫灯根本不能照亮偌大的宫廷。但黑暗中一片巨大的阴影坚定而快速的移动,不久便涌出了殿门。
借着殿门前的一盏宫灯照亮了那片阴影,竟是黑压压的数百人。当先一人望着北边果断的一挥手,队伍立刻分成三支,一支往北面的玄武门而去,一支往羽林军的驻扎地,另一只则奔向南边的承天门。所有人都打着赤脚,在黑暗中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迅捷的行动。
指挥者迎风而立,被灯光照亮的侧脸坚毅果决,黑幕般的眼眸是沉沉的杀意。深沉的眼望了一眼南边的坊间,生生揉进了一丝温柔,他扬了扬唇角,紧握了握腰间的宝剑,带着一支亲随往北面而去——
屋内的沙漏平静的流动着,沙沙的声音仿佛石磨研磨着人心。
三人依旧对峙着,敏悄悄移动着位置,将淼护在身后,冷凝的瞪着站在门口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王皇后。
王皇后卸去皇后的雍容华贵,此刻阴冷的瞪着她们,眼睛死死盯住淼怀中沉睡的孩子,道:“武仁惠说的没错,你带着孩子出宫是早有预谋的,你们早就打算趁乱带着嗣升逃走的。幸好,那日我装扮成宫女随你来到隆庆坊,否则就真让你逃了!说,你要待我的孩子去哪儿?”
敏侧目看看不断漏下的沙粒,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可淼却冷哼一声:“你的孩子?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他流的是我的骨血,是你将他从我身边夺走的!如今我们母子一起消失,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没有人再去威胁你皇后的位子,你大可以再抱养一个皇子,为什么非要抢我的孩子!”
王皇后讥讽的笑着,眼底却是绝望和悲哀,原本二十多岁的韶华却被权欲折磨的日渐苍老,肩背似乎因为承受了太多而有些佝偻。她喝道:“我是皇后又如何,贤良淑德又如何,我敌得过武仁惠貌美受宠吗,我敌得过她背后的武家势力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失宠无子女人罢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能守的只有这皇后之位了!所以我必须要你的儿子!即便嗣谦聪颖博文,嗣一家族庞大,可我知道在他心中只有嗣升才是皇位继承人。若要保我皇后之位,我就要抓住这张王牌!”
敏有些不耐烦,她拉过淼,道:“她在拖延时间,不要再跟她啰嗦了,我们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王皇后阴狠的笑着,一步退到门外,一抬衣袖一支袖箭已飞了出去,尾部的火花预示着那是一支响竹。
敏大惊,飞身跃出屋外,将帽子扔了出去,击在响竹的尾部,响竹失了准头往下坠落,仍在半空中爆裂,敏将斗篷一抖罩住火光,但巨大的光亮仍然照亮了隆庆坊的上空。她轻巧落地,知道已经惊动了李隆基埋伏在周围的人,必须马上离开。刚要回身,只听一阵哭声和淼的惨叫,她立刻飞身进屋。
王皇后趁敏跃出之际,一步抢到淼的面前欲从她的怀中抱过孩子,淼奋力护着孩子,岂料拉扯间惊醒了嗣升,他哭闹着扭动着身子,往熟悉的怀里钻,小手紧攥住王皇后的衣衫不放,淼想将他拽过来,他哭闹着瞪着她模糊不清的叫道:“坏人,坏人,打坏人——”
孩子稚嫩的声音宛若一把钢刀捅进了她的心,她失神的望着她的孩子松了手。王皇后趁机抱着孩子退到床榻边,胜利后冲她示威的笑道:“怎么样,他认我也不认你!”
淼倍受打击的吼道:“宝宝,我才是你妈妈呀!”
敏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淼,想伺机从王皇后怀中抢回孩子,岂料王皇后从发髻上拔下发簪抵住嗣升的脖子,冷笑道:“慕容敏,我知道你武功厉害,可是你再快有我的簪子快吗?你只要过来一步,我就先插死她,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不过,如果单是你们要走,我绝不相拦,若是再不出去,等皇上的人来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她的样子近乎疯癫,敏知道她绝不是吓她们,而她说的没错,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成了。而淼却挣扎着想冲过去,却敏死死拉住。
王皇后得意的笑着,突然手臂一痛,低头一看竟是榻上的嗣直咬住她的手臂,她吃痛,疯狂的一划,簪子在嗣直脸上又留下一道血口,原本狰狞的伤疤更是血肉模糊。
敏刚要插上,王皇后却将嗣直往身前一推,簪子抵住他的咽喉,怒睁着眼眸,喝道:“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嗣直浑身无力,软软的趴在地上,鲜血淋漓的脸上一双黑眸格外明亮,脸部的伤口让他张不开嘴,口齿不清的道:“娘,不要管我,快带弟弟走!”
敏将手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处,准备搏上一搏,打定主意一定要带着淼的孩子离开。谁知淼的手按住她的手缓缓放下,她不解的看着淼,却见惨白的脸颊上一抹认命和绝望。
“敏敏,你我都知道是带不走他的。自他出生,就注定了他一生都要与宫廷皇权纠缠不清,我妄想着能改变这一切,改变他的命运,看来我错了,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他注定是要留下来的!”淼幽幽的望着哭闹的孩子,眼眉弯弯,唇角飞扬,竟绽放出一抹绝丽的笑靥。“孩子,如果妈妈只能留给你一样东西,我愿你永远记住妈妈的笑,无论何时你遇到怎样的难关,想着妈妈的笑,你就一定能挺过去!”
哭闹的孩子蓦然止住哭声,懵懂的望着他的母亲,歪着脑袋盯住那炫目的笑。嗣直晶亮的眼睛痴痴望着她,想要将那笑一点点镌刻在心底。
淼保持着笑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握紧敏的手一步步后退,迈出门槛的瞬间,外面的夜压来沉沉的黑暗,遮挡住了一切,但那笑似乎永久定格在明亮和黑暗之间——
羽林军驻地外,火把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身着银色盔甲的皇帝如一尊肃面雕像一般站在羽林将士面前,他的脚下是两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兀自穿着雪白的亵衣,由他们颈项处涌出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虎皮靴子,他却巍然不动。
右羽林将军薛王李隆业手举着两个滴血人头立于李隆基身前,所有的羽林将士为之哗然,他们的统帅党元楷和李慈已是刀下亡魂,看着营外黑漆漆的身影,整个羽林营已被重重包围。
左羽林将军岐王李隆范手按长剑朗声说道:“皇帝陛下接到宰相魏知古的密报,太平公主欲在今日清晨陛下上朝之际,发动政变、谋朝篡位,恢复武周政权。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岂是我李唐羽林将士可听之任之的!陛下当机立断,斩杀党元楷和李慈两个逆贼,以防太平公主借此二人羽林将军的身份蒙骗诸位将士,犯下不忠不义的大罪。如今陛下开恩,只要与乱党划清界限者,陛下既往不咎,在缴乱平息后,按军功破格提升。各位将士乃是我大唐的忠勇之士,定江山保社稷,就靠各位了!”李隆范抱拳深深一揖,竟将整个后背头颅尽显敌前。
羽林军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默然互视,突然一人举起了长戟,吼道:“定江山、保社稷、缴乱党、杀太平!”呼声一起,所有将士再无迟疑,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高喊:“定江山、保社稷、缴乱党、杀太平!”
杀声震天,李隆基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察的笑意,他激动的看向两个弟弟,拔出宝剑直指天空,喝道:“定江山、保社稷、缴乱党、杀太平!”
群情激奋,岐王薛王部署着兵力,李隆基兀自沉浸在胜利了一半的喜悦中,他的脑子迅速运作着思考下一步,丝毫没有注意宫城南面坊间上空那一闪而过的亮光。
宫城北部的喊杀声传遍整个宫城,太极殿顿时乱成一团,几个宦官急得打转,却不敢轻易惊动太上皇。
“为朕更衣。”内殿传来上皇的声音,依旧如往日的平淡镇定,几名宦官入内一看,上皇早已端坐在榻上,平整的榻上似乎从未倒卧,而上皇僵硬的坐姿仿佛已坐了一夜,通红的双眼似是熬了一宿,黑黑的眼袋让俊雅的上皇瞬间老了十岁。
宦官不敢多言,急急为上皇穿衣,那微不苛察的颤抖让宦官们更加紧张,原来上皇并不如面上表现的镇定。更衣完毕,上皇当先一步走出寝殿,只见殿外黑压压跪倒一片身着盔甲的将士,一人快步迎上跪在上皇面前禀报:“陛下,宫城北部羽林营有异变,微臣特来护驾。”
李旦借着寝殿的光亮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兵部尚书同平章事郭元振,他虽出身武将但回京后已任文官,官至宰相,怎会在这时身着铠甲带兵出现在宫中?在太平与皇帝政权斗争中他一直保持中立,此时出现已明确表明他早已投靠了其中一方。李旦心中冷笑,面上却佯装惊恐,叹道:“郭卿在此,朕就放心了。如今,该当如何?”
郭元振恭敬的抬头,道:“乱兵此刻在宫城北部,必要南侵,不如上皇退居宫城南面的承天门楼,那里坚固无比,那是易守难攻之地,又可掌握宫中局势,乃是上上之选。”
李旦笑了笑,道:“郭卿所言甚是,那就摆驾吧!”
郭元振立刻起身,护着上皇往外走。一路上慌乱的宫女宦官四散奔逃,涌至护驾队伍近前,便被一刀斩杀,毫不留情。李旦想要阻止,却已不能,郭元振明则护驾,暗里挟持,迫他登上了太极宫南面城门承天门楼,高高的门楼可看到北部羽林营火光冲天,慢慢无数条火龙从羽林营奔出,分散至宫城各部,直至整个宫城都被耀眼的火光笼罩——
李旦不愿再看,而是转身看向宫城之外,突然一点火星在隆庆坊上空爆裂,他的身体瑟缩了一下,难道是——
“陛下,奴婢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李唐江山不遭易主之危,又能成全陛下的兄妹之谊。但要陛下答应奴婢一个条件。”慕容敏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她返回京城后靠太平进宫后对他说的,可以保住儿子和妹妹的法子。
“好,朕答应。只要能保他二人平安,朕定当助你顺利离开长安,并带有你想要的人。”他如是答应,便有了今日的局面。宫中形势一如他所想,而宫外呢,可一切顺利妥当?
“陛下,”郭元振又楼下上来,跪倒禀报:“微臣已打探清楚,原是太平公主欲发动羽林军擒杀皇帝陛下,被皇上发觉,遂斩杀两名逆臣党元楷和李慈,如今正在宫中镇压其他乱党。陛下怕文臣与武将勾结,已派兵将宫外等候上朝的大臣扣押,逐个审查,查核是乱党者杀无赦!皇上特派臣来保护太上皇。”
李旦浑身一震,身子摇摇欲坠,手因扶着城墙而不致倒下。他的儿子竟要血洗百官,看来三郎是要将所有与太平有关的官员尽数除去。他不愿再听郭元振错漏百出的奏报,只冷淡的道:“既是如此,平乱就全由皇帝处置吧!你去告知皇帝,说朕心甚慰,请他平乱后亲在门楼接朕回宫。”
郭元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悦,连连称是,奔下了城楼,与与不远处的长长火龙回合。
李旦的鬓发瞬间花白,眼神愈加混沌,他望着星空幽幽一叹,他能做的只是为她们稍稍拖延些时间,绊住皇帝一时半刻,一切要看天意——
出了隆庆坊,敏几乎不敢去看淼的眼睛,她怕看到悲恸和绝望,更怕看到后悔。淼始终一言不发,牵着马快步走到隆庆坊东面的春明门,这是长安城东面的一座小城门,平时极不起眼,此刻却成了她们的逃生门。
看着几名士兵恭敬的向她们行礼后,敏的心稍稍松下,突然一只手紧紧扣在她手腕上,她本能的拔剑,却被另一只手按住,只听耳边极轻的叫了一声:“敏敏。”
敏一愣,随即扭头望去,他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看到他的出现,她却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还不赶紧走,等他控制了宫城,就要出来擒你们,你们还怎么逃?我们不都已经说好了吗?”
他隐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如暗夜的星辰一般璀璨生辉,透着近乎蛊惑的异光,让她的心紧紧一揪,只听他幽幽说道:“我反悔了不行吗?”
这一句话让敏大惊,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却听一声轻笑,人一轻,已经坐到了马背上,可是手依旧被他紧紧握住,只听他柔声道:“这一路上快马奔驰,一定要注意身体。凭上皇的手谕,你们应该会畅通无阻,如果遇到麻烦,使些手段也无妨,不要因为诸多顾忌而浪费了这次机会,知道吗?”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眶发热、心发酸,只觉得他的掌心温热直传达到心田,她使劲攥了攥他的手,强自压抑住情绪,道:“这该是我嘱咐你的,你的处境比我危险,你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快走吧!”
薛崇简柔柔一笑:“好,我看着你离开,我就走。”他轻轻松手,却被她反手一握,他的心一紧,急切的仰头看向她,只见微微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眼中的晶莹格外刺眼,他的心莫名期盼,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或是话语。
敏轻轻撩起左手衣袖,露出手臂,金灿灿的臂环耀目生辉,她轻巧的打开锁扣将臂环褪了下来,顺着手臂滑到他的手腕上扣紧。摇曳的火光照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的一抹殷红,如红豆一般调皮的跳动着。她尽量保持着微笑,道:“一帆风顺。”她轻夹了下马肚子,马儿似乎感受到强烈的不舍情绪,缓缓挪动蹄子向外踱着。
薛崇简仍旧握着她的手一步步跟着,马儿踏出城门不耐烦的刨着蹄子,欲奔驰而去,而他已站立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敏低头看了他一眼,不想去关注他眼底陈杂繁复的情感,使劲挣了挣手,他却紧握不放。狠心绝情的话,她却说不出口。
薛崇简看到她眼中的挣扎和疼惜,苦笑了下,仰头说道:“不要回头,否则,我真的会反悔。”说着打了下马屁股,马飞驰而出,紧握的双手蓦然分开——
敏僵硬的坐在马背上,茫然的看着空落落的左手,掌心的温暖似乎仍在。她很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这恢宏的长安城,可他的话回荡在耳边,她强行忍住,扭头看向陪伴在侧的淼,那眼底的理解让她抽痛的心缓解,她报以一笑,双手紧握住缰绳,催马快跑。
薛崇简望着黑暗中消失不见的身影,伸手握住腕部尚带着她余温的臂环,竟已是清泪两行。“我多想驱马与你一起——”飘渺的一叹,人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太平公主歇斯地的喊叫,打落踢翻眼前所有的一切,但却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羽林军已经大部归顺本宫,宰相也多出自本宫门下,本宫不信这数年之功毁于一旦!本宫不信,李唐复兴是本宫的功劳,政变是本宫一手策划,那皇位也应是本宫的,那是母皇留给本宫的,我让皇兄暂且坐着,不是为了留给那个忘恩负义的李三郎!他算什么,他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本宫抢,他别以为他赢了,本宫还没尽全力呢!”
薛崇简走进房间时,地上全是碎片,他恍若不知的走到母亲面前,双手把住母亲颤抖的肩膀,沉声道:“母亲,大势已去!”
太平公主羞愤的甩手打了他一巴掌,喝道:“什么大势已去!本宫没输,本宫还能再跟他斗!本宫这就进宫面见皇兄,治他的罪!”
薛崇简脸上印着清晰的掌印,坚定的握住了母亲的手,道:“太上皇已被他软禁,如今整个宫廷都是他的人。武将党元楷、李慈,宰相窦怀真、萧至忠已经被杀,面首崔湜、卢藏用等已经向他投诚,您说说你还有什么人可用?还有什么可信?”
太平公主不信的瞪着他的眼睛,拒绝承认她的惨败,可他的眼神不容怀疑,她仰面吼了一声,人已瘫倒在他怀里,瞬间褪去了刚强的外衣,显得楚楚可怜。“母亲杀薛绍时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她说要将这一切都给我的。为什么她说话不算话,她骗了我,杀了我的夫君,我最爱的人啊!两个皇兄一个懦弱无能,一个淡薄寡欲,他们怎么担得起大唐的江山,我为他们一步步的铺路,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得到了什么!世人都说我是拥有一切的公主,可我失去的谁又知道!我向往的不过是女人最平凡的幸福,难道这也有错!我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条命也要为我那个阴谋家的侄儿拿去了。”
薛崇简扶住母亲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眼神异常柔和,声音如春风般温暖。“您还有我啊,世间所有人都会离弃您,可我不会,我是您最爱的崇简啊!”
太平公主似是幡然醒悟,捧着他的脸细细看着,忽而笑了起来,笑容温柔恬静,柔顺的点点头。“是啊,我还有崇简,我最爱的儿子!”
薛崇简享受着母亲的抚摸,问道:“您愿意跟崇简去一个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吗,那里没有纷争、没有权力,只有我们,我们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生活,好不好?”
太平公主憧憬的望着他,缓缓点头,却又满怀疑惑的问:“薛绍是不是在那里等我?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是不是?”她摸着记忆中熟悉的眉眼,喃喃:“薛绍,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即便是母亲再拿江山来换你,我也绝不会答应,我不当公主,你也不是驸马,就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你说好不好?”
薛崇简一愣,但眼前的母亲似乎恢复到二十几年前的模样眼神,他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虽然遥远却亲切,他的心一暖,缓慢而坚定的点点头,一把将她抱起,轻步走出了房间。
太平公主仰面看着他,心里踏实又安心,使劲圈紧他的颈项,将头埋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七月乙丑,上皇诰:“自今军国政刑,一皆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是日,徙居百福殿。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赐死于家,公主诸子及党与死者数十人。薛崇简以数谏其母被挞,特免死,赐姓李,官爵如故。籍公主家,财货山积,珍物侔于御府,厩牧羊马、田园息钱,收之数年不尽。慧范家产亦数十万缗。
丁卯,玄宗御承天门楼,赦天下。
己巳,赏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宦官之盛自此始。
三日的放马奔驰,应让马上的人儿疲惫不堪。依旧衙役打扮的敏看了一眼随着颠簸左右摇摆的淼,道:“我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吧!”
淼使劲勒紧缰绳,速度慢下来,她便滑坐在地,呼呼喘着粗气。前面不远处一滩池水,她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将脸埋进水中咕噜咕噜的喝着水。
敏尚有余力牵着马到池边,让它们休息饮水,自己则坐在淼的身边,将她身上的树叶杂草捡干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思绪,还有半天的路程就到成都,三日来没日没夜的赶路,一心只想着是否能顺利通过各处关卡,不敢多做他想。如今歇下来,目的地近在咫尺,反倒让她忧心起来。计划是否顺利进行,薛崇简和太平公主是否顺利离开京城,李隆基是否已经发现她们逃脱,有没有发兵追赶,爽怡是否安全——太多的问题压在心头,让她一刻不能安宁。
“敏敏,你说有追兵在追我们吗?”淼翻身躺在池边草地上,望着天上飘动的云彩心不在焉的问。
敏看着她深幽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才道:“猫儿,有一件事我瞒了你,本想到最后让你自己来选择,可是我想已经没有必要了,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了。”淼并没有惊讶,静静的等待着下文。敏微一沉吟,有些残酷的道:“当初我打算带你一起离开时,是抱着向李隆基复仇的心理,我想着也让他尝尝失去至爱的痛。可后来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为什么我和他之间的仇恨要让你来承担痛苦,但是我又不想轻易放弃报复他的机会,所以我改变了注意,让他来选择。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以他如今手中掌握的兵权,他只能选择其一,一条是为了巩固皇权追杀太平公主,这样便再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地位;另一条是他不顾一切寻找真爱,我想着如果他真的来追我们,那我就可以安心将你交还给他,我一个人走。可是三天过去了,依然毫无动静——”
淼的眼中是云淡风清,她微微一笑,摇摇头。“你太不了解他了,任何选择题在他面前都是单选题,他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利于保卫皇权的那个选项,其他的根本无足轻重。从我决定离开,我就知道他绝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致到手的权力有丝毫闪失,他不会来的。”那个“不”字她咬的极重,话音未落,她已起身上马,驱马渡河。
敏看着她凄凉的背影无限感伤,牵过缰绳上马却看向来时的方向,他真的不会来吗?
策马狂奔了一阵,淼蓦然勒马,惊慌的摸了摸胸口,又将衣服内外仔细的摸了一遍,双手无力的垂下,脸色苍白如纸。
敏急忙勒马,回身问她,却见她呆滞的眼神漾起层层水花,苍茫的一笑,回身望着,无声道:“也许这样,才算断得干净。”她大喝一声,双腿紧夹了下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敏不明所以,却不想多问,打马追上。
方才休憩的水池边际,灿烂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水底一物晶莹闪烁,金镶玉的玉环静静的躺着——
踏着晨曦,两匹快马如期而至。
清浅的阳光洒在微隆的山坡上,高高的神台已供奉上祭品,焚香一柱,青烟袅袅,衬着神台下的人愈加风神俊秀、不食人间烟火。
敏的视线却不能从另一个人身上移开,她攥着缰绳的手指关节已泛白,却仍不肯松手,怔怔的见他走到马前,伸手将她抱下马来。一个男人抱她上马,另一个男人抱她下马,可他们始终不是那个与她同乘一骥的人。她落定,与他面对面站着,却不知说些什么,而他只一径的看她,带着丝贪婪和眷恋。
神台下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眸愈加的湛蓝,似乎要滴出水来。他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看天,轻声嘱咐:“还有一刻的时间。”
敏蓦然醒转过来,牵着马拽着他的手往山坡下走,李希敏依着她缓步跟上,直到走到山坡下,她将缰绳塞进他手里,却始终不曾抬头看他。
李希敏攥着缰绳,一手强硬的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黑眸盛满了怜惜的不舍,但俊朗的脸上依旧洋溢着骄阳般的笑容,他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柔声道:“疼惜你至深的哥哥岂愿看到你因我而为难神伤。敏敏,临别在即,哥哥仍要嘱咐你几句,下一次爱的时候不要再顾忌别人,勇敢的去爱,自私一点,因为哥哥希望你幸福。”
敏趴在他胸前已是泪流满面,她知道他又作回了当年在华山之巅时的李希敏,对她只有爱护怜惜,再无其他。如此的割舍,他该多痛,此生亏欠最多的就是他,她要如何还清这笔情债呢!
“敏敏,你若觉得亏欠我,那么就一定让自己幸福,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李希敏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轻轻拍拍她的背。
敏抬头看着他盛满祝福笑意的脸,使劲攥住他的手,坚定道:“你也一定要幸福,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女孩子一心一意的爱你,你也会爱上她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
李希敏笑着点点头,朗声道:“那是自然,以你哥哥我这样的人品在西域可是很受欢迎的,不会打了光棍的!”
敏看着他的笑愈加的心痛,却道:“我看着你离开。”
李希敏晶亮眼中的一丝光亮暗了下来,仍依言翻身上马,握了握缰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保重。”说完打马而去。
那孤寂的背影让夏日多了抹凄冷,她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他也没有回头,只是一再催马快跑,她知道他是天上的雄鹰,只有那片广阔的天地才属于他——
“敏敏,”淼迟疑的叫了她一声,拉回了她的心神,她整理了情绪快步上山,仍不死心的望着东边来时的方向,他真的不来吗?
淼面色平静的看着她回头,坚定的摇了摇头,眼中是绝望后的寂静,如一潭死水。
敏轻叹了一声,也许这也是他的选择。她走向坐在神台下的天志,微笑着看着他,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天志毫无情绪的眼眸瞄向她,示意她问。
敏看他始终看着东方,轻声道:“费这么大劲儿送我们回去,真的是因为我们可以影响历史,替你报仇吗?”
天志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他的笑不同以往,蓝眸中有一抹不可探究的柔情,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天志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敏转身向淼伸出手,淼淡笑着上前握住,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想到陪伴走到最后的竟是她们两个人。
敏瞟了一眼闭目凝神的天志缓缓攥紧了拳头,大声冲她喊道:“回去我请你吃泥巴大餐。”
这是她们上学时玩笑话,此时说出来却格外的贴心,淼笑出了声,也大声喊道:“好,看我怎么吃穷你!”
脚下巨大的气流涌起,她们的身体失重般漂浮起来,一圈圈旋转着飞升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因旋转而模糊起来,又似乎在这里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爱恨情仇都留在了这里,唯独那一抹牵念仍顽固的占据着自己的心,她打散自己的发髻,任一头白发飞扬在旋转的气流中,她使劲将发梢甩到气流外侧,风如刀刃般将白发绞断,飞散在气流中。她潜心祷告:“不论你再哪个时空,哪个地方,我都会陪着你一生一世。”
两人掌心相握,不停上升,越往上她们越往中心,转速越慢,仰头似乎能看到一个巨大的亮洞,她们的心情紧张而兴奋,抑制不住的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这一次不会再放手。
一骑快马奔上了山坡,接近神台时被巨大的气旋掀翻在地,那人爬了起来,试图冲进飞旋的气流,却一次次被甩了出来。他仰头望去,她们的头部已经进入那刺眼的光洞,他绝望的喊了一声:“侍棋——”
淼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低头却看到一个穿着近乎现代装束的男人一次次被气旋掀翻在地,而那熟悉的身影让她脱口叫道:“张苒——”
张苒听到那一声呼唤,欣喜的抬头望着她,两人的目光胶着着不愿分开。突然,张苒的身子一轻,已飞身撞向不断旋转的气流,他一惊,但瞬间他便穿透了那股气流,迅速飞升,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神台下的天志举起那只断臂指着自己,他感激的点点头,便仰头循着她的目光。
敏大喜,看着她们逐渐进入光洞,而张苒还有一段距离,便使力将淼往下推了推,淼的眼中似乎只能看到他,用力将手伸向他,在她们完全进入光洞时,她的掌心一暖,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她空虚的心似乎瞬间填满,看着他团身一缩,随着她一同进入了那个对他来说未知的世界,可是此刻他们是如此的近——
半空中的光洞骤然消失,飞旋的气流风一般的滑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天志颓然的从轮椅上倒下,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享受着清晨和煦的阳光和柔软的草地,他抬眼望着秀丽的景色,一双眼瞳竟褪去了蓝色,黑如墨。他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他的身体疲惫的不能动弹,只能尽力往下看,一个叠成五角星的信纸就压在手下,看着上面因用力捏押而留下的指痕,他笑得恣意,却透着无尽的悲凉,如果她们没有来,自己怎会落到如此下场,可笑过恨过,眼底依旧是沉沉的柔情,即便如此,也无悔啊——
孩子稚嫩的手指指向远处的一点亮光咯咯笑着,细心的母亲怎会没有看到,她温柔的将孩子的小手拉回,将襁褓紧了紧,转身走向停靠在一旁的马车,她的丈夫微笑着望着她们母子,一把抱起他们钻进车厢,细心的将帘子放下,自己坐在车板上挥了一下鞭,皮包骨头的马驹提踢踏踏的向前慢跑着。
“娘子,如果以后的日子很苦,你怕不怕?”丈夫问着,眼底却是温柔的笑意。
隔着帘子传来一声反问:“相公,如果以后的日子危机四伏,你怕不怕?”
丈夫笑了笑,凭空甩了下鞭子,道:“这样的日子着实的惊险刺激,为夫不怕,甘之如饴。”
帘子内传来一声轻笑,柔声道:“相公不怕,为妻也不怕。”
瘦弱的马驹似乎也感受到夫妻间的柔情,愈加放缓了速度,车轮吱吱呦呦的向前滚动着——
岭南之地潮湿闷热,树林茂密,遍布瘴毒,人迹罕至,既无官道,又无小道,寻常人都是寸步难行,更遑论带着枷锁的犯人。
白色麻布囚衣已被汗水浸湿,肩上的枷锁愈加沉重,他依旧挺直了脊梁,高昂着头颅,淡定从容的表情,仿佛闲庭信步的欣赏着秀丽的江山。他扭头看向身旁疲惫的妻子,多月的跋涉让她细致的脸上染尽风霜,但她的眼神却愈加温柔体贴,扶着他的手臂始终不曾放下。
他想拭去妻子额头上的汗珠,但双手锁在枷上动弹不得,妻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意,抬起手用衣袖擦掉汗水,但衣袖早已被树枝杂草挂脏,灰遇水而化,全部贴在额头上。他看着她花猫一样的脸,却感到难以言喻的美,不禁念道:“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我竟做了真么多年的傻子,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紫叶听他以自己的口吻念了这首诗,心中无限感动,多年的等待似乎终于得到了回报。她笑看着他,当真是笑靥如花。
张九龄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转开话题。“岭南自古与中原隔绝,没有通路,文化、贸易都不便利,很多有识之士便被这路途阻隔,不能施展抱负。若是我有能力,定要效仿古人,也开辟一条通往岭南的丝绸之路,让岭南的学子更多的走出这里,看看外面的天地。”
紫叶望着前面杂草丛生的林子,笑道:“世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们回到岭南,可以告诉他们中原天朝有多么繁华,他们定然不会惧怕这路途艰辛,这样久而久之便会走出一条通达的大道。”
张九龄意味深长的看着妻子,会心的点点头,连声说好。紫叶笑着握紧他的臂膀,扶携着向前走着。
承天门楼装饰一新,旗杆上飞扬着金黄色的旗帜,上面大大的“唐”字是那么耀眼,映衬着缓步而来的皇帝一身明黄的服色。
李隆基站在帝国最高处俯瞰着他的子民,看着他们用崇拜的眼神对他顶礼膜拜,听着身旁礼官的歌功颂德、大赦天下,他却丝毫没有至高者应有的兴奋和激动。他环顾四周,他的父亲已经退居在百福殿,他的兄弟们躬身跪在门楼下,所有人都在他的脚下,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他的心不满足,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他的心烦躁起来,因为牵动他的心的女人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心,他的目光不禁投向遥远的西方,似有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他的胸腔似乎瞬间空虚,寂寞孤单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无力的仰望着天际:
爱已远、恨已逝,他还有什么——
晓唐一梦空留香大结局
之桃花依旧笑春风完
2010年8月26日 01:50
终于写完了,其间被我妈骂说我不睡觉!呵呵,还有很多不连贯的地方,待我慢慢修改。
番外篇接踵而来——
宋金传奇《离人曲》即将接档!各位战友们不要抛弃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分飞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