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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嗣升 ...

  •   太子连得二子,分别取名嗣升、嗣真,朝臣纷纷来贺。睿宗也送上对两个孙儿的见面礼,东宫之内也扫去前些时日的阴霾,气氛融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隆基皱眉凝视着面前一脸贤惠的王氏,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信的质问。
      王氏温柔的笑道:“殿下没有听错,臣妾的确是想抱养嗣升。一则,妹妹产后需要调养,恐怕不能照顾好嗣升;二则,殿下和妹妹和好不久,更应该多些时间单独相处,好消弭以前的嫌隙。我知道殿下的顾虑,孩子总是待在生母身边最好,可是,妹妹如今的身体实在是不宜劳累,即便是有嬷嬷照顾,还是多少会影响她静养,所以,臣妾才会建议将孩子移到臣妾宫中抚养,同住在东宫,只不过是换个屋子,白天臣妾会带孩子去看她,晚上睡在我的宫里,这样既不会疏离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也不会打扰她休养,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隆基睨着她一刻,忽然起身揽住她的腰身,笑道:“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也该为自己想想啊!你一个人操持整个东宫的杂务,已经够你忙了,何况,你也是要生养孩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为我生下嫡子才是。至于猫儿那边,有凤姨在你大可放心,她能照顾我长大,自然会将嗣升照顾的很好,你就安安心心的休息休息吧。”
      王氏待要再说,可看到他眼底的一丝不耐,知道他不愿再谈,她只能温顺的点头谢恩,再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李隆基笑着应和,却有些心不在焉。忽见高力士急匆匆的走进来,不禁蹙眉,他那样一个沉稳的人竟会这么着急,定是出了事,随口让王氏退下,王氏依旧一副贤良的表现,慢慢退了出去。
      李静忠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轻声问:“殿下可答应?”
      王氏一脸阴郁,没好气的道:“想也不会答应。什么在乎我的身体,让我自己生养,若是能有早就有了,何必抱别人的孩子!哼,你出的好主意,让我自取其辱!”
      李静忠莫测高深的摇摇头,道:“娘娘可错了,娘娘想抱养的心意一定要让殿下知道,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而依奴才看,这第二次一定成功。”
      王氏顺着他的眼神看到高力士匆忙进殿的背影,高力士这样惶急的确少见,不禁又看了看李静忠,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也就放了心。

      李隆基难以置信的瞪着跪地不起的高力士,低吼:“你再说一遍!”
      高力士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道:“良媛娘娘生产后,她单独找到奴才,说要到宫外为娘娘取东西,奴才想殿下已经承诺她所有的要求,又想派人跟着出不了差错,便让一个内侍和几个侍卫随同她出宫。可是许久不回,奴才便着人去找,才知道那晚他们利用殿下的声明出了城,但出了城之后便不知去向了。奴才一直派人找寻,但至今也无下落。”
      李隆基心中警钟长鸣,当时薛崇简以离京为条件交换天志,他就已经心存疑虑,如今跟天志关系紧密的爽怡也不知去向,这更让他不安起来。难道天志的能力已经恢复,他们会合是为了图谋什么?他的心越乱,脑子却愈加清明,所幸淼和紫叶还在宫中,即便他们有所图谋,也必会投鼠忌器。而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探知卢爽怡的下落。
      他拂袖而出,高力士立刻起身跟上。
      王氏躲在一角看着他们进了左春坊,对李静忠的推断更信了几分,只见他自信的笑笑:“娘娘该移步左春坊了,不仅可以看一场好戏,还能如愿以偿。”

      虽是夏末初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尤其对于刚生产完在坐月子的女子特别要注意天气的变化而不能着凉。九月初东宫有两位娘娘都生下了小王子,待遇却全然不同。杨良媛因在左春坊生产,太医又说她产后虚弱,不宜搬动,因而她便在嘉德殿的偏殿左春坊调养。不仅有多为嬷嬷伺候,还有太医天天诊脉,所用之物都是上等。而晚了一日生下王子的钱良媛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虽然她提前阵痛,但东宫之中上至太子太子妃、下至宫女宦官,似乎将她视作透明,直到杨良媛顺利生下三王子,才有嬷嬷为她接生,痛了她一天一夜方才生下四王子嗣真。可母以子贵的预言并没有在她身上应验,不仅没有得到额外照顾,就连太子和太子妃也从未来探望过一次,宫中上下的庆贺活动似乎全然为了三王子嗣升。
      左春坊殿门紧闭,只有一扇窗留了一丝缝隙,而殿内重重叠叠的帷幕遮挡,气息似乎凝滞不动。忽而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宁静,于是一阵手忙脚乱,终于一切又归于平静。
      小小的襁褓放在榻边已然熟睡。躺在榻内侧的淼小心翼翼的碰触着他娇嫩的肌肤,状似埋怨:“你这个小淘气,每回都要搞得惊天动地,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嗓门,这么大的气力!”
      凤姨怜爱的看着孩子,打趣道:“自然是像孩子他爹了!这孩子跟三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是早产小了些,但怎么看都不是寻常孩子,将来必定跟三郎一样大有作为,三郎也说了这是他的小三郎!”
      笑僵在唇边,淼不自然的转过头默然无语。紫叶侧坐在榻边,伸手握住她的,见她抬头才笑了笑,碍于凤姨在场,她们不便谈些别的,但眼神间的交流却胜过语言。淼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紫叶想将她的手放进被中,可她却紧紧握住,紫叶一笑置之,靠在榻边打盹。
      殿门轻轻打开,守门的小宦官跑进来对凤姨耳语了几句便出去了。凤姨思量了一会儿,轻声对紫叶道:“张夫人到偏殿去歇息吧,孩子跟娘娘都睡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这有老奴在,您就放心吧。”
      紫叶心思百转,岂会不知她另有意图,可该来的躲不过。她柔顺的点点头,刚欲起身,才想起她和淼紧握的双手,轻轻的掰开她的手指,可下一刻却更加紧的握住。紫叶一愣,正对上她惊惶的眼神,淼急急开口:“我和紫叶情同姐妹,不在乎这些虚礼。这些天她都睡在这里,我们都习惯了,何必再麻烦呢!”
      凤姨没料到她这么快醒来,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虚应了几声,到一旁整理东西。
      淼见凤姨背对她们,立刻起身拉住她,轻声道:“看来他已经发现了,他一定想从你口中探听爽怡的下落,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现在他还顾忌我几分,应该不会闯到我这,所以才让凤姨找借口要你出去。你不能自投罗网,我更不能再看你受到伤害。”
      紫叶释然的笑着拍拍她凹陷的脸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既是如此,那长痛不如短痛,就让我会会他。如你所说,他对你有所顾忌,应该不会把我怎样。何况,我确实不知爽怡的下落,他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我好歹也是他臣属的妻子,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淼在她眼中竟看到了绝望,心中无限疑问,却不知从何开口。熟睡的孩子蓦然惊醒,哇哇大哭起来,淼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柔声哄着。凤姨也急忙赶了过来,检查孩子是否尿湿。
      紫叶悄悄退到一边,看着淼温柔的眼神、听着她疼惜的音调,不由得眼眶发热,她何曾不想像她一样相夫教子,可是不可能了,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弥补她所犯下的错,尽量挽救那些破碎的伤痕,希望还不会太迟——
      好不容易孩子吃饱睡下,淼已累的几近虚脱,她靠着榻沿长长舒了口气,习惯性的找寻紫叶的身影,可整个殿阁内哪还有她,只有重重的帷幕轻舞——

      与左春坊相对的是右春坊,是李隆基平时接见私密门客的地方。此时右春坊大门紧闭、守卫森严,宫人便知太子必有要事,避之唯恐不及。
      大殿之上,李隆基冷冷的注视着殿下柔弱的似乎随时夭折的女子,可他却厌恶的挑挑眉,道:“张夫人,不知你对我的‘忠心’是否还是那么的诚挚?”
      紫叶一脸娇媚,秋水含情的道:“殿下为何要质疑我的忠心呢?我对殿下一向是言听计从的,您让我为您培养人才,我无怨无悔的倾囊相授,相信殿下对此也是相当满意的。你让我监视慕容敏和杨良媛的一举一动,我也是事无巨细的向您禀告,绝不半点遗漏。就连追杀慕容敏的行动,最终也是由我完成的。不知殿下还对我有何不满呢?”
      李隆基嘲讽的睨着她,道:“哦,是吗?那为什么卢爽怡会逃走,我不是让你看着她,寸步不离吗?如今,她在何处?”
      紫叶疑惑的反问:“殿下急召我俩入宫,不是为了照顾良媛娘娘吗?既是入了这守卫森严的东宫,区区一个弱女子又怎能逃的出!何况,我当时刚刚接生完,一切忙乱不堪,就连心思缜密的太子殿下都不曾察觉,办事沉稳的高公公亲自放行,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又能如何?况且,卢爽怡一个哑巴,平日不吐半个字,不见生人,我如何知道她的下落。倒是高公公得好好问问手下人,他们是把人送到哪去了!”
      高力士胀的满脸通红,立刻跪倒谢罪。“是奴才办事不利,请殿下治罪。”
      李隆基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了吗?你偷调你的人在城外守候,为的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你难道还要说你不知情?当日你要我承诺不论你们要求什么我都得答应,那天晚上她就用我的承诺逃离长安,这难道也是巧合?”
      紫叶轻笑一声,卸下所有伪装,坦言道:“看来我为殿下调教的帮手确实有用,如今她已能准确掌握我的行踪,还能调遣那些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李隆基看她一脸不以为然,大怒:“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白告诉我,卢爽怡去了哪里!你现在说,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紫叶自嘲的笑笑:“殿下,你应该知道自从我囚禁爽怡的那日起,她就已经不再信任我,这样机密的事她怎会告诉我,即便说了也是谎言,我又何必说出来分散殿下的注意呢!”
      李隆基失去耐心,黑眸犀利,逼问道:“她是不是去找天志了?天志的能力是不是恢复了?薛崇简又想搞什么?你既已转投我的门下,再去投靠薛崇简,他也不会相信你的忠诚,你最好告诉我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否则张九龄的性命不保!”
      紫叶大笑不止,可是眼底被悔恨填满。“不是因为他,我和敏敏就不会反目成仇,更不会因为妒忌而伤她至此;为了帮助他,我为你卖命,只求他仕途顺利,竟抛弃了最珍贵的友情;时至今日,我悔不当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出卖朋友!”
      李隆基气急反笑:“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让卢爽怡自己来告诉我,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不是讲情意吗,那我拿你的性命要挟,看她说不说!”
      “你敢!”殿门霍然大开,淼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跑进来,护在紫叶身前,直面李隆基,眼神毫不想让。
      李隆基蓦然见到她和孩子竟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瞪向门口的凤姨和侍从,喝道:“你们竟让她下地,抱着孩子走这么远的路,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别动不动就要杀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凡人,你的生杀大权都是他们拥戴你而给你的,不是让你来滥杀无辜的!”淼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可她毫不示弱。
      李隆基看着她怀中的儿子,心疼的无以复加,放软了口气,道:“好好好,我不杀人,你快带着孩子回去歇着,太医嘱咐你要卧床调养,切忌吹风受寒。你先回去,晚些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还解释什么?解释你的苦衷、难言之隐,还是你的无可奈可?不要再骗我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野心,都是你登上高位的踏脚石而已。为了得到这一切你真要抛弃你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吗?你真觉得值得吗?如果你真要这么做,那我跟紫叶在一起,你要杀就将我和孩子一起杀了。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斩草除根吗?”淼抱着孩子护在紫叶身前,眼神毫不动摇。
      李隆基看着她又看看怀中的儿子,忽然间明白过来,冷笑道:“你早就知道她们早有预谋,你故意装难产,让我放她们进来,好让你们可以互通消息。否则,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们一来你就顺利生产,原来你是在骗我!你利用我对你的关心来达成她们的目的,你竟然帮着她们来对付你的丈夫,这就是你的为妻之道吗?现在,你还要用儿子来要挟我,你就是这样做母亲的吗?为了你所谓的情义,你竟要抛夫弃子,你对得起我的情意吗?”
      淼瑟缩了一下,看着他眼底的失望和怨恨,心如刀绞,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紫叶不想她为难,手按在她的肩上,释然的摇摇头。“不要为了我们而伤害孩子,我们最不希望看到孩子来承受上一代的恩怨。猫儿,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爽怡的主意,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想要利用你们母子俩。所以,不要再争执了,你现在最最重要的是照顾孩子,你忘了吗?”
      淼听到她加重了“我们”,突然想起爽怡临走时说的话,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去向,要尽量为她拖延时间。她思索着如何开口,眼神闪烁,可在李隆基眼中她又准备编什么样的谎话来骗他,不由得怒气更胜,而紫叶的话明显是要撇清关系,这更增添他的怀疑,他看着她怀中弱小的孩子,脑海中忽然回荡王氏的话,不及细想,就从淼的怀中将孩子强抢了过来,对高力士道:“去请太子妃来。”
      高力士不解其意,但仍旧听命出去。
      淼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望着在他怀中哭闹的孩子,想要安抚,却被李隆基一手拨开,她心碎的看着他,他却冷绝的一言不发。
      王氏快步进来,对李隆基行礼,笑道:“臣妾刚要来跟您说削减开支之事,高公公就唤臣妾来,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隆基一把将孩子塞进她怀里,厉声道:“从今日起,嗣升由太子妃来抚养,你给我回承恩殿闭门思过,想想怎么样为人母,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尤其王氏愣愣的低头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子,不敢相信这样轻易的就得到了,她笨拙的动了动手,生怕折断了孩子柔弱的身体。
      淼震惊的看着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渐渐的她眼中尽是悲凉绝望,直至麻木。她冷笑起来,眼睛一翻晕厥在地。
      紫叶急忙扶住她倒下的身子,瞪着李隆基道:“你要干什么?孩子怎么能离开亲生母亲,谁的照顾能比得上的亲生母亲的关怀,而且他还是个未满月的孩子!你真要逼死猫儿,你才满意吗?我告诉你,猫儿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她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她为孩子重燃希望,难道你连这个也要打破吗?她是心爱的女人不是吗,难道你就这样对待你爱的人吗,你还有没有人性?”
      李隆基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反而更加恼怒:“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还敢说我没有人性!力士,将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让张九龄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好说!凤姨,你将杨良媛扶回去,在她悔过之前,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谁敢私放她,宫规处置!”
      话音未落,早有宦官将紫叶押下,凤姨和青绯架着淼,而王氏战战兢兢的抱着孩子窃喜。
      紫叶被拖着离开,她看着不省人事的淼,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李隆基,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夜上初更,丽正殿中回荡着婴儿的哭声,奶娘使劲浑身解数,依旧不能让孩子入睡,急得满头大汗。
      王氏也被哭声闹得无法休息,愤愤起身,走到奶娘面前,喝道:“你们会不会带孩子,他这样哭让我怎么歇息!连个孩子都应付不了,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奶娘们吓得连忙跪倒,李静忠若有所思的看着恼怒的王氏,劝道:“娘娘,您这样做,一旦被殿下知道,三王子就不会再由娘娘抚养了。”
      王氏一愣,怒气消了几分,不解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殿下对她还没有死心?他还想着把孩子交给她来抚养?”
      李静忠轻叹一声,道:“娘娘,您今日难道没听出殿下的言外之意,他说让杨良媛闭门思过,可不是打入冷宫,而且殿下明言一旦杨良媛悔过,便可以来见他,这就说明殿下还是想着与良媛重修旧好的。而将三王子交由娘娘抚养,只是殿下的气话,待他气消了,他还是希望由杨良媛亲自抚养,所以,娘娘切不可掉以轻心。”
      王氏一听便急了。“如此说,我就是现在把孩子抱来又有什么用,我就是临时的奶妈子,帮那个贱人看看孩子!你不是说殿下会把这个孩子给我,让他成为我的嫡子的吗,怎么现在全变了!”
      李静忠慢条斯理的摇摇头,轻声细语:“娘娘是误解静忠的意思了。静忠只是说今日殿下会将孩子交给娘娘,并没有说会让他成为你的嫡子。不过,想要这孩子真的变成娘娘的嫡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娘娘要辛苦了。”
      王氏听他话中还有余地,忙问。李静忠从奶娘的手里抱过孩子放进王氏的怀中,才道:“若要他真的成为您的嫡子,从现在起你就要将他当作你十月怀胎生下的轻生儿子,比亲生母亲更像亲生母亲。要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认人,但是从小照顾的他的人会知道他所有的习惯和动作,而他也会渐渐习惯那个人,直到他认人、再也离不开那个人的时候,任谁也拆不散这种关系,有时候这比血缘更深厚。所以,我要娘娘做到这个孩子眼里只有您,离开您不能活,只能是您、不能再有第二人,这样即便是亲生母亲也变得生疏,殿下便再也不能将他从您身边抱走。”
      王氏若有所悟的看着眼前还未长成的少年,那双星眸即使在这样丑陋的脸庞中依然熠熠生辉,她不禁怀疑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能让这少年变得城府深沉。王氏理解的点点头,遣退所有奶娘,自己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轻声哼唱着歌谣,一遍遍在殿中踱步,直到夜深人静,孩子终于在她的怀中安睡。
      李静忠悄悄退出大殿,轻轻掩上门,关门的瞬间他看到她依旧在殿中漫步,不由得仰望星空,喃喃:“娘,我就是这样被她从您身边带走的,是吧!”他望着遥遥星空中一颗闪亮的星星发呆。

      转眼间已到了十月,再过一日嗣升便满月了。这半个多月来,李隆基并不好受,他用尽各种方法追查卢爽怡的下落,严刑逼供林紫叶、威逼利诱张九龄,更屡次试探薛崇简,还秘密派出密探出城往各个方向搜索,依旧一无所获,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以防睿宗生疑,李隆基不敢再加派人手,只能放弃寻找,而是做好全面部署,以不变应万变。
      他带着高力士凤姨往丽正殿去,一路走来,他思绪万千。今早凤姨来求他,淼因为思子情切一病不起,希望将嗣升抱回去由生母抚养。何况,孩子满月怎能不跟生母一起过呢。其实,李隆基早就后悔当日的冲动,可他不愿在她面前低头,加之最近一直在防备薛崇简,也就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凤姨的话无疑戳到他的痛处,他想了想便决定到丽正殿亲自将孩子抱回来。
      刚进丽正殿宦官还未通报,就能听到王氏哼唱着歌谣哄孩子入睡。李隆基立刻阻止宦官,缓步进去,只见王氏怀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轻轻摇晃着,歌声中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孩子在她怀中甜甜的睡着。他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脑中竟闪现这才是亲母子的错觉。他不禁有些惶然,再也挪不开步子。
      侍立在侧的李静忠看到他,轻步走到王氏身边,悄悄告诉王氏。王氏蓦然回首,温柔的笑笑,嘴唇努努孩子,示意他孩子已经睡着。
      李隆基点头回应,慢慢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看儿子,突然发现他长大了不少,小脸不再褶皱,显得愈发白净,也不像先前那般瘦弱,倒是长了不少肉。此刻他闭着眼睛,小嘴时不时的动动,小手也会摇摇,他觉得有趣,伸手握住孩子的手,没想到这一动竟惊醒了孩子,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王氏从未见他这种表情,笑着摇摇头,抱着孩子轻声哄着,没一会儿孩子便安定下来,望着亮光好奇的看着。
      李隆基第一次见他醒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是那么漂亮,小小的脸庞是那样的可爱,他终于有了为人父的喜悦,道:“这孩子快满月了,父王还没抱过他。来,今天破题头一遭,让父王抱抱宝贝儿子。”
      王氏熟练的将孩子放在他怀中,教他如何抱,李隆基战战兢兢的抱着孩子、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抱牢了,孩子却哇的一声哭起来,更让他不知所措,只能求助的看着王氏。
      王氏立刻将孩子抱过来,轻声哄慰,不一刻,孩子不哭了,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光亮,小手紧紧的攥着王氏胸前的衣襟。
      李隆基叹为观止,旁边的奶娘却道:“娘娘不分昼夜的照顾小王子,事无巨细、都由娘娘亲自经手,就连我们这些带惯了孩子的人都自叹不如呢!就连明日小王子满月的衣服都是娘娘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当真是巧夺天工!不过半月时间,小王子就认了人,谁都不能抱,一抱就哭,唯独娘娘一抱就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王子是娘娘亲生的呢!”奶娘看到李隆基面色不善,急忙住了口,心虚的低下了头。
      王氏却神情自若,道:“不知殿下来臣妾这有什么事吗?”
      李隆基突然有些张不开口,看了看凤姨,才道:“明日嗣升满月,我想还是到承恩殿办吧,再怎么说她也是嗣升的亲娘。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以后你还是可以到承恩殿去看他,名以上你还是他的嫡母。”
      王氏沉默了一瞬,随即笑着点头。“殿下说的是,孩子终归是在亲娘身边最好。是臣妾思虑不周到,那这就陪殿下把孩子送过去。”
      李隆基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便答应了,心情大好。王氏用襁褓将孩子包好,又将孩子平时所用的物品带全,便抱着孩子随李隆基出去。
      一路上,两人随意谈着闲话,王氏不经意提起孩子的趣事,引得李隆基时时发笑。承恩殿遥遥在望,王氏却突然停住脚步,深沉的望着他,状似为难的道:“殿下,臣妾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隆基一凛,依旧轻松的道:“你我之间还须这样客套,但说无妨。”
      王氏思忖再三,才道:“臣妾知道这段时间殿下一直在为私逃的几个宫人忧心,守卫森严的东宫只凭一个宦官的一句话便可随意出入,对于门禁来说确不是好事!况且,此时多少人对殿下虎视眈眈,若是连门户都不能严守,这东宫何来安全。”
      李隆基瞥了一眼高力士,忽然想起他是慕容敏推荐来的,虽然一向忠心耿耿,但难免他有异心,不由得点头称是。
      王氏又道:“恕臣妾直言,这东宫虽不大,但人多口杂,殿下与杨良媛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不甚动听。殿下日理万机、不理俗务,这点闲话也让臣妾压下,不会再有人胡说八道。只是,这些话早存于人心,怕不易去除。嗣升还小,但随着他慢慢长大,定有多事者嚼舌,对他是不公平的。再者,杨良媛如今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宜抚养孩子,何况,陛下极为重视这个孙子,若是有什么闪失,殿下如何向陛下交代。”
      李隆基斜睨着她,冷哼一声,便当先走进承恩殿。王氏长舒了口气,连忙跟上。

      承恩殿的暖阁中,窗门紧闭,层层的帷幕低垂,显得沉重而憋闷。重重帷幕后的凭榻上淼侧身躺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生产后的丰腴,她格外消瘦和苍白。垂在凭榻外的手腕皮包骨头,隐隐看到条条青筋。
      殿外的通报声幽幽传进,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侧首望着床内侧。青绯半跪在榻脚上轻声唤她,她置若罔闻。
      殿门打开,重重帷幕飘扬起来,带着清新的气流涌了进来。青绯跪迎,李隆基站在榻前看着她蜷缩的身子,心中竟有说不出的心疼。凤姨立刻走到榻边,轻声叫她:“娘娘,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看您了,小王子也抱回来了。”
      淼一直不动,听到后来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转身,眼睛在寻找着那小小的人儿,直到看到王氏怀中静静沉睡的孩子,她茫然的眼中才有了一丝神采,目不转睛的盯着孩子。
      王氏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身,想避开她的目光,可她呆愣的随着她动,只想多看孩子一眼。
      李隆基看出她眼底的疼惜,默默的看了王氏一眼,王氏温顺的点头,抱着孩子缓缓走到榻边,淼喜极而泣,小心翼翼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可孩子刚抱进怀中就哇哇的哭了起来,她以为是孩子解手了,慌忙打开襁褓查看,并没有尿湿,她忙问:“孩子是不是饿了?”
      王氏站在一边,淡淡的道:“刚刚喂过奶,还不到吃奶的时候,可能是换了环境、换了人,孩子不习惯了。来,让我抱,他可能就不哭了。”王氏几乎是从她怀中将孩子抢了过来,几声哄慰,孩子竟真的不哭了,眨了眨眼贴着胸口睡着了。
      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别人怀中安睡,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时头晕目眩、气血上涌,剧烈咳嗽起来。
      王氏急忙抱着孩子退到一边,生怕孩子染上病。
      李隆基一直默不作声,忽然对王氏道:“你先带着孩子到偏殿歇息,一会儿等我的传召。”
      王氏深思的望着他,点点头,便带着一干宫女内侍退了出去,殿中只有李隆基和淼两人。
      淼望着孩子消失在重重的帷幕后面,心似乎也迷失在再度凝滞的空气之中。她慢慢收回视线,靠着榻坐着,眼睛再无焦距。
      李隆基轻轻的坐在她身边,见她没有抗拒,缓缓握住她的手,这才发觉以前一直温暖的手却冰凉如水,他微一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又觉得她似乎轻若鸿毛、骨瘦如柴。他心疼愈深,不禁放软了口气,几近哀求道:“猫儿,我们休战了,好不好?我知道以前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伤心落泪。猫儿,就算你恨我,看在儿子的面上也该原谅我吧。你说过要让孩子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我们明明可以,为什么不给他呢!他应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他,而这一切都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分享。我知道你刚才看到王守贞抱着儿子很生气,可是为了儿子的安全我只能这么做,我要利用王家的势力保护我们的儿子,来打击那些想要伤害你们的人。一旦我登基掌握政权,我便再不需要外戚的支持,当时候我就可以废了她,立你为后,让我们的儿子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子之位。猫儿,我们的好日子不远了,可就是还没到来的时候最危险,不要在这个时候内讧好不好?你陪我那么多风雨都走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却这样疏远我呢?猫儿,我答应你的我绝没有忘记,等到那一天到来,我会一样一样的实现。我们和解了,好不好?只要你原谅我,我立刻把嗣升抱回来。”
      淼忽然笑了起来,在他怀中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到了今天,你还是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我们结合本就是错误,如今该是纠正错误的时候,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不肯放手呢?我们不合适,你需要的是能够帮助你的女人,可我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李隆基本以为她想开了,可她依旧想走的心让他倍受打击,他羞愤的甩开她,喝道:“我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你,你却依旧要走?我以为你会为了儿子放开以前的一切,没想到还是我想错了,你根本就没想过跟我重新开始!什么不合适,怎么不合适,我可以宠你、可以放任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想要什么就算倾全国之力我都会给你!我要的不是一个能帮助我的女人,我要的是一个能够跟我分享一切痛苦和快乐的女人,我希望你是,而且你以前一直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反倒不是了呢?”
      淼嘲讽的瞪着他,道:“你既然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那你把敏敏还给我,你可以吗?如果你做不到,就放我和儿子走,我不想我的儿子变成你这样,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长大、快快乐乐的生活,这些你给不了他,就放过他,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凡的过一生,行不行?”
      李隆基冷哼一声:“慕容敏,又是慕容敏,你们这些人都魔障了,为了这么一个居心叵测、不择手段的女人,你要放弃我,薛崇简要杀我!她何德何能,让你们这样为她!”他怒火中烧,原地打转,突然定住脚步,转身瞪着她冷凝的道:“既然你不念我们夫妻情分,那我也没什么顾忌的了。我告诉你,杨淼,你今生今世都是我李隆基的女人,即使我不要你了,你也休想离开我去找别的男人,我要囚禁你一辈子,直到你死,我要让你承认是你错了!你别再打别的主意,你儿子在我手上,若你再有异心、帮着外人害我,你这辈子休想再见你儿子一面。这就是你反抗我的后果!”他甩手而去,重重的帷幕再度飘舞,直至垂落。
      淼苦涩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她蜷缩着身子倒下,将手塞进嘴里,泪水流进嘴里,是那样的苦涩。“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十月初三,嗣升满月,丽正殿办了极尽奢华的满月酒,最引人瞩目的是抓周。嗣升在王氏的怀抱中抓起了一柄小木剑,引得大家直赞他“武功第一”。
      相士卜卦,乃称“不宜养”,李隆基当即便要王氏代杨氏抚养此子,王氏喜不自胜,待他“慈甚所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嗣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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