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烛夜谈》月灯

51、怪女（二十二）

　　不知为什么，乔青墨这天晚上躺下后，翻来覆去，很难入睡。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脑袋挨着枕头后，不用多久就睡着了，但这天，却反常的清醒。
　　难道是睡前喝了茶水的缘故？可是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喝些温茶呀，也没见睡不着。
　　他折腾了个把一个多时辰，其间还下床方便了一次，回来后，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了也不安稳，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后来，梦里他听到有人一直在拍门。
　　“砰砰砰……砰砰砰……”
　　那拍门声骤雨似的，一阵疾过一阵，其间还传来女子哭叫救命的声音。
　　乔青墨在梦里皱紧了眉头，不满地往被子里钻了钻，朦胧中还下意识地想捂耳朵。
　　然而……
　　不对！
　　乔青墨突然睁开眼睛，“刷”地一声坐了起来，侧耳倾听，好象是真的有人在外面叫门！
　　“砰砰砰……砰砰砰……”
　　“乔公子、乔公子开开门吧，救命啊……”
　　乔青墨马上跳起来，鞋子都没穿，便往外面蹿。路过小竹的床时，顺便往正呼呼大睡的小竹脸上拍了几下，道：“快醒醒！外面好象出事了，快拿东西随我出来！”他人高腿长，几步就出了屋子，来到院门前，打开院门的同时，顺手抄起了一直放在门边的那根枣木棍。
　　他迅速打开门，借着已微微泛白的天光，只见一个狼狈的人正力竭地匍匐在门边。她见门开了，乔青墨露了面，心中一喜，马上抬起头来，努力道：“乔公子，快救救我。”
　　这人正是一路跌跌撞撞奔逃至此的梨枝。
　　她被张溪雨追杀，一路慌乱逃窜，但是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逃跑的路线，虽然歪歪扭扭，但其实是往乔青墨家来的。
　　乔青墨仔细仔细辨认地上的人，他记性很好，虽然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身上血迹斑斑，但他还是认出了梨枝。
　　“是你！”乔青墨一边低呼，一边扔掉棍子，上前把梨枝搀了起来。
　　这是小竹也着急忙慌地出来了，本来还拎着他的锄头，但见乔青墨在帮梨枝，便也扔了锄头，准备上前搭把手。
　　梨枝此时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乔青墨和小竹把她往门里带时，只听她语无伦次道：“快、快、快把门关上……她、她就在后面……追上来了……”
　　什么意思？乔青墨有点不明白。
　　这时，小竹却扯了扯乔青墨的衣袖，声音因恐惧有点颤抖：“少、少、少爷，你你看那儿是什么……”
　　此时天色又亮了些，乔青墨循着小竹的指头看了过去。
　　饶是向来不动声色的乔青墨，也被那人吓了一跳。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的人，她还在蠕动。
　　梨枝已经够狼狈了，但是这人不能用狼狈形容，用凄惨可怖形容可能更合适些。
　　张溪雨。
　　她本来带着刀的，但是随着疼痛的加剧，血液的流失，那刀不知何时已经被落下了。
　　她本来勉强单腿走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不知是哪儿来的意志力和执念，竟然真的开始在地上爬行。
　　十指成爪，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指甲盖在这过程之中翻了，脱了，血渗了出来。
　　鼻血又大量流了出来。
　　她比梨枝更不清醒。
　　啊……好冷啊……
　　啊……好疼啊……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她在模模糊糊中，又回到了那条路上。
　　杏浓和那几个老妈子还在原地等她。这几个幽魂，把自己的身体绞成各种扭曲怪异的姿势，在空中飘来溜去。
　　她们还互相说话。
　　“你们看，二小姐又来啦……”
　　“又来啦……”
　　“我就说她还会来的……”
　　“还会来的……”
　　“咦，二小姐怎么在地上爬？”
　　“她真的在地上爬……”
　　“像条狗哩……”
　　“像条狗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溪雨又气又怕，直想呕吐。
　　蓦地，幻相散去，她又回到了现实。
　　她费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慢慢向她靠近。
　　是谁？
　　晨光熹微，那人的脸清晰了起来。
　　俊眉修目，唇红齿白，居然是乔青墨。
　　乔青墨……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乔青墨啊……
　　她想冲乔青墨笑一笑，但是，现在的她，似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到乔青墨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是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她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耻与自卑，这副样子，这副样子，怎么能出现在乔青墨的面前呢？
　　宁愿流血也不愿流泪的张溪雨泪如雨下，那泪流了一会儿，竟慢慢变红了，那是血。
　　她最后的意识，便是乔青墨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纵然这人状貌惨然可怖，但是乔青墨觉得不能不管，便把人抱回了家里，放在床上躺好。梨枝见乔清墨竟把张溪雨弄了进来，很害怕，但见张溪雨无声无息，便稍微放下心来。
　　张溪雨这时候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就在乔青墨和小竹商量着去请大夫时，她突然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头一歪，便不动了。
　　三人骇然，梨枝第一个冲上去，去探张溪雨的呼吸。没有了，她不死心，又把头埋到张溪雨的胸口，去听心跳，也没有。
　　居然真的死了么？梨枝简直不敢相信，她也是会死的么？
　　梨枝虽然厌恶她，时常诅咒她，但是、但是……
　　梨枝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对主仆发生了什么，但是绝对是不好的事情，乔青墨和小竹肃立一旁，一语不发。
　　后来，在乔青墨和小竹的帮助下，张溪雨的尸体被送回了她们的院子。梨枝独自回了张府，报告了张溪雨的死讯。她隐瞒了许多事情，只说张溪雨病重却不愿意吃药，结果那天夜里却突然攻击自己，却在这个过程中力竭而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提起乔青墨。
　　对于张溪雨的死，张氏夫妇有些伤心，又有些安心，最后叹息了几声，便派人把她好好装殓起来，好好安葬。
　　梨枝又回到了张府，她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跟大家说话。但是又有人看到她独自呆着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声音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半年后，梨枝行为举止变得有些异常，看人的时候阴恻恻的，那模样，居然神似张溪雨。大家都觉得很害怕，这风声传到了张氏夫妇的耳里，觉得很不舒服。梨枝是被人牙子卖到张府的，没有家人，念在她勤勤恳恳地伺候过张溪雨，夫人便派人把她送到了张家乡下一处庄子上呆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溪雨、梨枝，便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仿佛她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就写到这里啦，本来只打算写一万字，但没想到拖了这么长。啊，我会继续写小故事，希望有人来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