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野狗》举珠

4、04

　　第二天黎岁起了个大早。到客厅发现黎先生在收拾行李箱，她走过去抱着门框问：“爸爸这是要去哪儿？”

　　说着，黎岁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昨晚后半夜她痛经，一颗布洛芬下去过了快一个小时才起效。可以说是整晚没睡好。

　　“今天不用上课，怎么起这么早？”
　　把叠好的一摞衣服放进行李箱，黎承锦起身走向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的女儿。
　　“爸爸临时接到单位通知，今天就得回陵城。”

　　温暖的大手落在黎岁头顶轻轻摸了摸。

　　黎岁怔了两秒，低头去揉酸酸胀胀的眼睛，“我想早点去医院看看外婆，爸爸几点出发？”

　　声音闷闷的，沙沙的，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那边要求我九点半到，我至少得在八点出发。”
　　黎承锦心疼地看着自己女儿。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只有节假日才能团聚了。

　　“噢。”
　　黎岁头埋得更低了。
　　她又揉了揉眼睛。

　　从青城开车到陵城起码需要一个小时，现在刚刚七点，足够父女俩一起坐下吃顿早饭。

　　黎承锦给女儿做了鸡蛋羹，削了苹果。放在平常，黎岁几下就能吃得干干净净，但今天这顿她吃得格外慢。

　　饭桌上谁也没说话。黎承锦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女儿说，但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让女儿掉眼泪。

　　黎岁耷拉着脑袋，沉浸在即将分别的伤感里。等她吃下最后一块苹果，也就到了必须抬头面对的时候。

　　黎岁不想哭。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见女儿哭红了眼，黎承锦心都快碎了。他忙把女儿搂进怀里拍拍后背，“不难过，爸爸每个周末都会回来陪你。”

　　黎岁哽咽着吸了吸鼻子，“爸爸一个人在陵城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妈妈有空也会回去看你的。”

　　“好。”

　　上次黎承锦眼圈发红还是在产房外等待妻子生产的时候。

　　“去医院的路上，注意安全。”
　　“爸爸开车也是，到了给我和妈妈发个消息。”

　　父女俩叮嘱了彼此很多。半个小时后，黎承锦必须得出发了。

　　黎岁站在楼上，等到车身彻底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房换掉睡衣出发去医院。

　　自打外公去世，外婆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曾经活泼爱笑，总是喜欢去跳广场舞的小老太太变得不爱走动，平常不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就是抱着外公的遗像喃喃自语。
　　有次甚至想吞药……

　　昨晚小老太太饭后眯了会儿，醒来说外公来接她了。自个儿乐呵呵找出最漂亮的衣服穿上，然后就坐在门口等。

　　等啊等，始终没等来人。
　　小老太太伤心了，一起身，直接晕倒了。

　　但好在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不过碍于小老太太上了年纪，还是要住院观察两天。

　　到病房时，唐女士说小老太太嘟嘟囔囔一整晚，好不容易才睡着。黎岁也就没打扰。
　　她把带来的早饭放在床头柜上，示意唐女士趁热吃。

　　“我跟你爸已经吃过了。”唐婉君浅浅的笑容比蜜糖还甜，“你舅还没吃，给你舅吧。”

　　话音刚落，黎岁舅舅唐鸿端着一盆热水进到病房。
　　唐婉君上前接过，“喏，你外甥女给你带的早饭。”

　　黎岁很配合地把早饭送到唐鸿手上。
　　唐鸿乐呵呵地接住，中年发福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岁岁辛苦了。”

　　“亏我还担心你饿着，刚把车停好就跑了上来，没想到岁岁给你送吃的来了，那看来我成多余的了。”
　　舅妈李晓气儿还没喘匀，站在房门口笑着斜了唐鸿一眼。

　　唐鸿“哎呦”一声，立马迎上去，“哪能啊！夫妻十二年，我这人饭量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得加上你这份，我才能吃饱。”

　　夫妻俩感情好，这种程度的腻歪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这么些年，黎岁早就习惯了。

　　“那你赶紧去吃吧。”
　　李晓把手上的一个保温桶递给唐鸿，拎着另一个走到床边，“姐，这是你的。昨晚我俩加班，让你和姐夫在这儿守了一晚，现在我俩来了，你快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那我中午再来。”唐婉君接过保温桶拎在手上。

　　李晓干事利落，二话不说卷起袖子，拿起帕子浸泡在热水里，拧干之后给睡着的小老太太小心翼翼擦了个脸。

　　看小老太太睡得安稳，唐婉君也就没多待。她一晚没睡，实在是困，得先好好补个觉才行。

　　黎岁跟着下了楼。等出租车的时候，唐婉君突然握住她发凉的手，“肠胃还不舒服？”

　　唐婉君表情凝重。昨晚他们夫妻二人都不在家，没能及时查看女儿的状态，看这小脸没什么血色，怕是要再找医生看看。

　　黎岁赶忙摇头解释，“我只是生理期提前了。”

　　夏天早上没太阳的时候还是偏冷的。黎岁穿了一件短袖，外面套了一件防晒衣，眼下站在路边吹了会儿风，手背隐约有些发紫。
　　唐婉君心疼女儿，赶紧脱下自己的冲锋衣外套。
　　“女生在经期很脆弱，千万要注意保暖，别冻着了知道吗？”

　　黎岁乖乖点头穿好。她两只手揣在兜里，脸埋在衣领里，水润润的眼睛望向唐婉君，“我想去逛一逛菜市场。”

　　“去吧，正好家里的辣椒快没了，买一点回来。”

　　唐婉君中午还得去医院，她得抓紧时间歇一歇，就不陪着去了。

　　黎岁颔首记下。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飞向了菜市场。
　　青城菜市场里的鱼摊五点就会出摊，江赐现在肯定在那儿。
　　她得赶紧过去找他赎罪！

　　这件事每拖一秒，对黎岁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两个红绿灯过后，菜市场到了。黎岁急着去找江赐，下了车就开始跑。

　　唐婉君微微蹙眉，逛菜市场需要这么心急吗？

　　江家鱼摊是几个鱼摊里生意最好的，他家鱼是出了名的新鲜，杀鱼也是有名的干净利索。

　　一波客人心满意足地走了，下一波客人又紧跟着在鱼摊前站定。
　　黎岁等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走向江赐。准确来说她是用跑的，短短一段路，变成了百米冲刺。

　　“你的信。”

　　鱼摊湿滑，黎岁一个没刹住，直接冲到了江赐眼皮子底下。

　　粉白相间的德训鞋差一点就要碰上湿漉漉的雨靴。

　　江赐清洗菜板的动作一顿，慵懒地撩起眼皮一扫。
　　“你来菜市场，是为了创飞我？”

　　黎岁赶忙摇头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来是想让你消气。”
　　微信上说不清楚，只能当面了。

　　“哦。”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黎岁乖乖站在离江赐一米远的地方，等着他发话。

　　啪嗒！
　　一条鱼从池子里跃了出来，在地砖上拼命扑腾。

　　江赐眉尾轻扬，“把它送回去。”

　　“没问题！”

　　黎岁没抓过鱼，她以为只要两只手用力抓牢就行，没成想鱼身上很滑很滑，她一直在抓空气。

　　什么叫越努力越心酸，黎岁算是体会到了。

　　但黎岁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琢磨了抓鱼的手法和角度后，她一次成功。

　　扑通一声，鱼回到了池子里。

　　“我完成了！”

　　黎岁转身，笑盈盈地看向江赐。

　　女生澄澈的眼睛里满是胜利后的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成了一件大事。
　　江赐懒得理会这种只会发生在三岁小孩儿身上的兴奋，低头继续冲洗菜板上的血迹和鱼鳞。

　　“你真的好厉害啊！”
　　黎岁不知道江赐有没有消气，但这句话她必须得说。
　　她仅仅只是抓条鱼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他小小年纪就会杀鱼。

　　黎岁毫不掩饰她对江赐的崇拜，明亮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

　　彩虹屁而已，江赐根本没当回事。
　　他关掉水管，到另一边的洗手台洗干净手，转身拿了包湿巾扔给黎岁。
　　“赶紧把你脸上的鱼鳞擦掉，省得别人说我的鱼欺负你。”

　　“啊？”
　　鱼怎么会欺负她？
　　有客人来了，黎岁没来得及问出口。

　　临近中午，来买鱼的客人把小摊围了个水泄不通。江赐依旧是从容爽利，完全没有忙不过来的样子。
　　黎岁自知帮不上杀鱼的忙，她就站在旁边帮着装袋递给客人。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过了饭点。
　　黎岁又饿又累，软绵绵地靠在墙上。

　　一把红色塑料椅子被踢到黎岁脚边，那边正在洗手的江赐头也不抬地问：“想吃什么？”

　　“都行。”黎岁现在很饿，什么都能吃。
　　她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膝盖，“你平常都要忙到这个时候才吃饭吗？”

　　“习惯了。”江赐垂下眼睫，擦干手上的水。

　　“你家里人不来替你吗？”
　　“我去买饭，大概五分钟。”

　　“……好。”

　　江赐腿长，没几下就消失在了人群中。黎岁起身活动肩膀，突然小腹一阵坠痛，疼得她不自觉弯下了腰。

　　伸手往里面的衣兜一摸，空空如也。
　　嘶——
　　出门太急，忘记带止痛药了。
　　只能让跑腿买一份送过来了。

　　才过去三分钟，江赐就带着两份盒饭回来了。
　　跑腿那边还要十分钟……

　　黎岁抓住江赐的衣摆，有气无力地开口：“帮我个忙好不好？”

　　又是昨晚那副鬼样子。
　　江赐拧眉，“说。”

　　“布洛芬。”黎岁一字一顿，眼里尽是救她一命的感激。

　　“麻烦。”

　　江赐步伐很快，话还没落就消失在了黎岁视线里。

　　不出五分钟，人就回来了。

　　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被扔到黎岁怀里。

　　“赶紧吃，别死我这儿。”

　　黎岁带着疑惑拆开塑料袋，发现里面除了药，还有一盒日用的卫生巾。

　　抬头去看，某人正蹲在鱼池边上吃盒饭，耳后一片通红。

　　“谢谢。”

　　自作多情！
　　他只是怕她死在这儿，又不是关心她！
　　此时一条鱼和江赐对上视线，被他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一片阴影袭来，鱼儿惊慌逃离。
　　整个池子的鱼瞬间挤在了一个角落里。

　　“江赐。”

　　男人沙哑浑厚的声音落在耳边，江赐背脊一僵，眼底陡然生出狠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