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相随》州洲小舟

1、云岫山庄

　　云岫山庄上上下下都知道小元是个傻子，不过虽然是傻子，却是二庄主的贺亦行的心头肉，其溺爱程度连他师伯唐老庄主都看不下去！老庄主说了，我知道你好这一口，可这不就是长的好看点？你倒是找个机灵的啊？
　　贺亦行不置可否，只是心满意足的叹：“小元生性天真纯良，恐怕在这江湖中，也只有在他眼中我看的到清静。”
　　老庄主闻言沉默半晌，摆摆手，也就随他去了。
　　贺亦行的师傅是老庄主的兄弟，驾鹤西游后，这二庄主的交椅给了徒弟，本来老庄主是不大愿意的，毕竟云岫山庄是武林正派，不能弄个二庄主好男色，这给武林同道听着不大好听。可不想贺亦行虽然有时候看着不是很靠谱，甚至有点邪乎，可这功夫比他师傅更上一层楼，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势头，再加上贺亦行在江湖上行事做派都走的挺正，人品口碑都不错，老庄主一想自己年老体衰，儿子唐希林尚且年幼还撑不起这片天，也就遂了弟弟的意，把二庄主的位子给了贺亦行。
　　贺亦行本身是不大想要这把椅子的，可是云岫山庄的二庄主的名号就意味着有吃有喝有福享，再加上师傅又郑重委托他照顾师弟唐希林，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这答应虽然答应了，可身为庄主该做的事儿他却一件也没做，开始的两年就是在外面跟江湖上朋友混，后来老庄主实在看不过，写信批评一通，这才浪子回头成日留在云岫山庄给老庄主跟师弟撑场面。
　　唐希林对此不屑一顾：“要不是我爹说你断你的粮草，你会这么容易就回来？”
　　贺亦行笑：“话是这么说，师兄我不是也记着对师傅的承诺么？”
　　唐希林呵呵一笑，走了。贺亦行转身也走，心说这老爷子身体不好，我可是一片孝心，你这笑算什么？

　　小元是贺亦行回山庄的时候一起带了回去的，老庄主虽然气青了脸，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没说什么，到是私底下唐希林跟他说：“你不知道，我爹给你气的半夜到后花园把树砍了好几棵。”
　　贺亦行点头，悄声道：“我也听见了，动静可是不小。”
　　唐希林抬眼看他，笑起来：“你带回来那个小元，是怎么回事？”
　　“小元……”贺亦行沉吟一下：“贩子说他死了爹娘，家里又穷，就被哥嫂给卖了，我看他可怜就买了下来，留在身边使唤。”
　　唐希林挑眉：“傻子可好使唤？”
　　贺亦行瞥他一眼，伸手去拍他头：“你师兄我又不是禽兽！……烧火做饭虽然不成，端茶倒水倒也做的来，主要是够安心。”
　　“安心？”唐希林笑一笑：“也对，傻子总不会耍心机。”他说着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石凳上数着手指的小元：“照贩子那么说来，这孩子出身倒是窘困的很了？”
　　贺亦行斜眼看着他，哈哈一笑：“你看的出来，我自然也看的出来。”
　　小元肤白而细腻，显然是大户人家，手内有茧，是握刀的痕迹。
　　唐希林皱眉瞪了他师兄一眼：“贺亦行，你这脾气迟早要惹事！”
　　贺亦行不以为然：“无碍，就算有事，我也会提前与你云岫山庄撇清关系！”

　　小元虽然是傻，可也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十四五岁的模样，却是四五岁的心智。贺亦行走到哪里他就粘着走到哪里，主从两人是朝也一处，暮也一处。唐希林常逗他：“你要再傻，我师兄就不要你了！”
　　小元立刻泪眼汪汪看向贺亦行，贺亦行没说话，笑了笑，他便回头来指着唐希林道：“骗子。”
　　唐希林嘴角微抽：“傻子！”
　　“骗子！”
　　“傻子！”
　　小元正待反驳，唐希林又吓唬他道：“你要是再说我骗子，我就给他找个媳妇，他就可以不要你了！”
　　小元一怔，回头来依旧是看贺亦行，贺亦行还是没说话，小元回头来看了看唐希林，唐希林阴测测一笑：“他娶了媳妇，就会不要你了！”
　　小元眨了两下眼，眼泪哗啦就冒了出来，扭过头去就往贺亦行怀里扑，直把唐希林笑的前仰后合，把贺亦行气的哭笑不得。

　　小元这一待就是两年，这两年里不管云岫山庄别人如何看，唐希林是觉得贺亦行跟这小元着实是没什么暧昧，只不过小元傻一些，贺亦行人好一些，两人处的亲密了些，如此而已。唐希林知道贺亦行从来没把自己当做这个山庄的主人，所以虽然山庄人多，可唯独这两人却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时间一晃又到了初夏，贺亦行外出应一个朋友的约，因为路程颇远，于是就把小元暂交唐希林保管，唐少庄主与这个傻子朝夕相处一个月后，恍然点头，原来小元就算是傻子，也是分得清爱人与不爱。待贺亦行回来，唐希林就对他道：“小元是喜欢你的吧？”
　　贺亦行看白痴一样看他：“你也傻了么？”
　　唐希林道：“你不在他一天能不吃饭，傻子也看的出你对他多重要。”
　　“那也不表示他就喜欢我吧？再说，”贺亦行得意道：“我对小元好，他也没理由不喜欢我。”
　　唐希林看了他一阵：“傻子也会爱上一个人，你若是不喜欢他，干脆给我得了。”说完又补充道：“这一个月下来，小元也是很喜欢我的！”
　　贺亦行嘴上没说话，唐希林也不管他，几天后出了趟远门，隔了几个月再回来的时候，看着贺亦行跟小元就有些不对劲。于是在卑鄙的用了一颗梅子糖后，唐希林如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背着手看着自家荷塘里小荷才露尖尖角，道：“卑鄙啊卑鄙！实在是无耻……”
　　再三年后，老庄主终于觉得儿子可以独当一面，心满意足退居后山，安享晚年。唐希林继承了庄主之位，但是贺亦行也没找着借口离开。
　　新任庄主，唐希林着实是忙了一阵子，好不容易闲下来，不由想起一直以来只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二庄主贺亦行来。于是唐庄主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直奔二庄主大院。他走的风风火火，杀气冲天，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里面扑出个浅黄色人影来，跌跌撞撞的就朝他撞了过来。唐希林本能反应是把人甩出去，但是直觉这人甩不得也只能闪开，可是看着人这势头怎么也得撞地砖上，只好伸开手任人撞上来。
　　那人扑到他身前，抬起头来一脸惊恐，仔细辨认这人认识，又展颜而笑。唐希林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前头有人喊：“庄主快拦住小元少爷！”
　　唐希林抬头，就见一帮丫鬟追了出来，跟在丫鬟后面的正是漫不经心的二庄主贺亦行。
　　小元回头看丫鬟追了上来，扯着他衣裳就往他身后钻，唐希林叹口气，问贺亦行：“又怎么了？你这儿倒是比前头还乱！”
　　贺亦行晃晃悠悠走过去，让那帮丫鬟都下去了才慢慢道：“小元病了，得喝药。”
　　“病了？”唐希林稀奇道：“傻子不是都很少病的么？”
　　他身后小元冒出头来：“你才是傻子！”唐希林不语，伸手把他从身后拽出来，递给贺亦行。贺亦行笑：“小元也是人，是人当然要生病。”
　　唐希林微微鄙视他：“尤其是跟你这种色欲熏心之人朝夕相处！”
　　贺亦行笑起来：“师弟这是嫉妒我？”
　　唐希林看了眼他身边的乖巧且貌佳的小元，说嫉妒倒是还真有一点。他叹口气：“你这个二庄主，简直就是个摆设。”
　　小元冲口反驳：“你才是摆设！”
　　唐希林装没听见，恍然想起什么来：“师兄，今日明剑门来了位姑娘，美貌的很，不如……”他没说完，小元一下冲出去：“你才姑娘！骗子！”
　　唐希林眉头微蹙，忍了半天终究没再说下去，贺亦行拉过小元捂着嘴不住的笑。唐希林深呼吸，再也忍不住：“你要是再说我是骗子本庄主就把你扒光了吊山门上！”
　　贺亦行闻言毫不客气大笑起来，小元圆睁了眼瞪着唐希林：“你就是骗子！骗子骗子！”
　　唐大庄主怒火窜起，但转念一想，跟个傻子置气做什么？也忘了来找他师兄的原因，甩袖子扭头就走。

　　等他走远了，贺亦行止住笑，拎着小元后颈一直拎到屋里，一指凳子：“坐下。”
　　小元乖乖坐下，直直看着他，贺亦行端着药碗到他面前：“张嘴。”小元可怜巴巴看着他，抿着嘴摇头，贺亦行想了想：“你若是不喝药，我就娶媳妇。”
　　小元一愣，傻傻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哭起来。贺亦行扶额，心说果然是不能来唐希林那一套！
　　“那你若是不喝，就会更傻！”若是换做往常，这一句出来，也就成了，可不想他这一句说出来，小元哭倒是不哭了，可人直直望着他，再也不出半个音。贺亦行没办法，把药碗放在桌上，把人拉到怀里：“你若是不傻，或者根本不会留在这里……”
　　他摊平了小元的手，虎口之间昔日的茧印只是浅浅淡去。

　　药到底是没喝成，却不想到了半夜小元烧了起来，贺亦行睡到半夜只觉得发烫，拿手一摸吓一大跳，连忙跳起来吩咐人找大夫。
　　唐希林大半夜睡不着起来散心，就听见这边鸡飞狗跳，他抬头看了看星，也就是刚过子时，心说这肯定是小元又出什么事儿了，有心不想过去掺合那两人的事，可到底是放心不下。晃过去时正看见贺亦行沉着脸站在院中，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还没睡？”
　　唐希林看了看屋里：“怎么了？”
　　“没什么，”贺亦行顿了一顿：“有点烫。”
　　唐希林无奈叹气：“正常人都会有病。”
　　“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贺亦行不说话。
　　唐希林想了想：“望海楼的于神医在，要不要找他看看？”
　　“望海楼？于叔承？”
　　“对，”唐希林道：“或者还能知道他为何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