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岛》风吹草低

1、全文

　　船还没靠岸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小岛的上空有比一般海鸟要大很多的影子在盘旋。望着那些飞翔者，我微笑，这是一个有翼国吧。在这无尽的大海上，什么样的国度都可能存在，所以岛上居住着有飞翔能力的人，并不会使我们过分惊讶。我们曾多少次在梦中飞上过天空呢？世人追寻化羽之术却不得。不论羡慕或嫉妒，我们都已十分幸运，至少可以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在上演真实的梦。

　　终于登上了岛，大家准备搬出货物与当地人换食物与淡水，却发现这里没有什么房子，只有一些倚着大树庇护搭建的小木屋，地面上单独行走的人很多都一拐一拐的，细看才发现，原来他们两只腿的长度不同。这个时候，天上其中一个盘旋的影子向我们这边俯冲了下来，快要落地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拥在一起的人。

　　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姑娘，他们的脚跟在路上见到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叫人奇怪的是他们的两只手也长度不一，而支撑他们起飞的翅膀也只有一边，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两个人一起飞。他们互相扶持着站稳，友善地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我们表明自己的来意，他们说可以带我们去取水和食物，至于交换货物，我们给或不给都没有关系。

　　船长带了一队人去取食物和水，我也与他们一同前往。这两个人还是互相扶着一起走，我与那个女孩交谈起来，男孩就在旁边听着。她告诉我，这里的孩子一生下来手脚就是残缺的，于是他们把这里叫做残岛。由于四肢的残缺不灵活，岛上的人很难独自完成什么体力活，大家都要互相帮忙和合作去做一些建设工作。因为大家的身体都不灵便，所以岛上的生产没有得到什么发展，还是比较接近自然的状态，也没有人尝试自己造船出海。

　　“这里很少有船经过。”她低头，“其实我们是渴望去看外面的世界的，不过就算有机会跟着船队远行，也没什么人有勇气离开，毕竟我们和外面的人是不同的，你们的身体都是完整的吧。听说在外面也有一些跟我们样子差不多的人，但大多都无法得到正常人同等的对待。这样到不如在这个岛上平淡地过日子，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

　　我听了这样的情况，叹了一声，“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出生健康安定，却还要埋怨世道的不公的人，他们不曾想过有些人一出生就没有机会去改变自己的残缺。有一些人，习惯了对他人讽刺或嘲笑，渐渐变的冷漠而不自知。还有一些人，根本忘记了如何去信任和爱，其实他们的心早已残缺。你们虽然身体不完整，却能团结在一起互相合作，维持淳朴的生活，甚至还可以飞翔，这何尝不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生活呢？”

　　女孩转头看着我，眼神显得很认真：“其实这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飞的机会。我们的翅膀出生的时候是没有长出来的，只有找到真心爱的人，然后接受仪式的祝福，才会长出翅膀。而且我们的翅膀只能长出一边，所以世世代代的飞翔者都是两个人一起飞行的。飞翔者平时的生活就是飞到山上采食和遥望大海。飞到空中就会觉得世界开阔了许多，连心情都会不一样，能够飞翔的人都觉得幸福和骄傲。”

　　我们走到一个水潭取了水，并从一个不同于树窝的窑洞里取了食物。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长着翅膀却没有同伴在身旁的年轻人。

　　往回走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们：“飞翔者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么？”
　　女孩和男孩相视一笑：“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直到老到不适合飞了。”

　　“但是也有飞翔者后来因为不爱对方了而分开，他们虽然还保留着翅膀，却无法起飞，除非碰到另一个只有一边翅膀的人，但即使是这样，重新起飞的几率也很低。因为受过祝福仪式的飞翔者他们长出的翅膀都是与另一半相对应的，离开那个匹配的人以后，很难再找到一个可以一起飞的人。大多数分开的飞翔者都拖着无法再飞的翅膀过日子，而有的人则一辈子都没有参加过祝福仪式，一辈子都待在地面。”说着她又有点黯然了。

　　我便不再多问了。

　　其后，白天我们与岛上的居民交谈，送他们一些货物来表示感谢，晚上在船上休息，几天的暂顿后便离开了。

　　船离岸的时候，那对飞翔者飞到船的上空送了我们一程。直到船要开远了，他们才飞走，他俩不断地挥着空出来的那只手与我们告别，而紧拥在一起的手上分别绑着一根我送的红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希望他们可以一直飞翔在残岛的天空，直到老去。我没有机会告诉他们，他们扑扇的翅膀在远处看来就像一颗完整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