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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公子他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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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喧哗声经久不息,玉竹揉了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狠狠瞪了对面气定神闲的顾时安一眼。
这家伙绝对跟她八字不合,成心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许是时间久了,还未有人上台,管事只得拿了铜锣至堂中,狠敲几下,扯开嗓子大吼,嗓门大到甚至破了音,
“还请下一位公子快些上来,莫耽误了后面的诗赋题环节。”
被他徒然一敲,场中才彻底安静下来,沉默良久,才重新有人陆续往前来。
玉竹下意识偷瞄了眼顾景明的脸色,他微拧着眉,倒没了最初的震惊和不解,取而代之的是身上一股子的压抑气息。
他整个人都好似死死压着,低垂着鸦羽,看不清他眼中究竟是何神色,但可以肯定此刻的他很是危险。
顾景明这次大抵是输定了,那诗是他磨了几日才准备出来的,现下让他临时再作一首,又怎能比得过刚才那首。
玉竹叹了口气,刚抬眼便看见刚才还坐在旁位的顾老太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顾时安身侧。
他乐开了花,笑的面上褶子都叠起好几层,一幅自豪欣慰的样子与顾时安谈笑着什么。
顾时安显得受宠若惊,面上很是无措,约莫是第一次受到祖父这般的重视和欢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均已上过场了,玉竹看向顾景明阴沉的脸色,视线又移落到他紧紧攥起的手上。
手上已隐约出现了青筋,一看就知他用了极的力,此刻的情绪波动有多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前的人越来越稀寥,顾景明才从位上站起缓缓行至了堂中央。
见来人是他,场内突然安静下来。
一些公子见状开始交头私语,画面一时纷扰开,其他人因隔着太远,玉竹也未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可身侧公子的对话,却踏踏实实听了个仔细,
“顾时安的水平突然飞跃,刚才那诗一出,今晚最大的赢家怕非他莫属了。”
“顾景明尚未诵出他的,你急什么,要我看,这顾时安虽强,却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你莫不是忘了往年,他那些诗有多唬人,诗魁这一名号可从未易主过。”
玉竹强自忽略他们的对话,只一味盯着顾景明的反应。
她很是不安,生怕顾景明到了绝境,真被逼出潜能,反还超长发挥了。
在他站定后,堂中一时极静,她甚至能听到自个儿呼吸的声音。
场内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盯向顾景明那处,就等着他开口了。
当他诵完最后一句话时,玉竹才深深吐口气,这诗的确妙极,在场所有人都被压住了头脚。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不及刚才那一首。
加之诗赋题顾时安早有准备,顾景明便是再赶,这诗会想赢顾时安也是极难了。
这遭他怕是输定了。
场内良久寂静后,迎之而来的却是他们不绝的讨论声,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更有几个公子哥还带头起哄,喊他江郎才尽,让他赶紧滚回位上去。
污糟话一时溢满堂中,根本无法入耳。
带头嚷嚷那人名唤张恺,他喜欢的王家娘子心悦顾景明。
是以他视顾景明为死敌,看顾景明不过眼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场面搅的玉竹都有些难受的紧,不免开始同情顾景明现下的处境。
这些东西本不该由他来受,他这一生本会顺风顺水,可却出了她这个变数。
玉竹转眼往顾景明看去,他依旧是那幅温润如玉的淡淡做派,缓缓走回雅座来,像是完全没被他们的行为影响到。
可不知怎地,她却从他眼里读到了压抑的失落,甚至于忧伤。
生怕他突然抬头与她视线有所交汇,玉竹慌忙别开眼去,不忍再看。
容香见顾景明一言不发坐回了位上,悄悄拉着玉竹的手行至一边,面色很是担忧,
“今日公子开篇诗就输给了三公子的事,大夫人怕是会迁怒到我们身上,这板子我们恐怕少不了。”
玉竹一听,歉疚当即烟消云散,急红了眼,想起著名的‘一丈红’,
顿觉双腿发软,急迫开口,“这事怎还怪到我们头上?”
容香看了看旁侧刘妈妈一脸捉急,开始跳脚的滑稽样,心里也开始燥起来,仿佛已经感受到板子落在她皮肉上的痛楚了。
“大夫人最将公子看的紧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得担一份。
我还记得公子幼时耍懒,闹脾气,不愿去听夫子的课,大夫人就将奶妈子打了一顿板子,又将公子关在书房里整一日,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才放了公子出来。”
这都算虐待了吧,书中确实提到过顾景明幼时不易,没曾想他还遭受过这些。
玉竹晃眼便瞧见一旁刘妈妈捉急跳脚的模样,像是地面烫脚一般,脑海中又顿时浮现初见时,她那一搓未停的手,怎么也挥散不去。
她憋了许久,实在憋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容香见玉竹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竟还笑的出来。
连将双手放在玉竹胳膊上,将她身子扳正,与她对视认真道,
“我刚才听到公子允许你出去的话了,你等会儿去药铺子给我带些金疮药可好?”
玉竹闻言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意识到容香并未与她说笑,不由颤声弱弱问,
“你都说是公子幼时了,大夫人现下改了性子也尚未可知。”
这东西她也无法肯定,书里顾景明一生顺风顺水,这诗会压根就没输,何来大夫人惩戒下人一说。
容香见她还存有侥幸,当真是新来的,大夫人的手段是一点也不知,恨不得此刻就将她推出门去,何来如此多话,
“玉竹,你且听我的就对了,若是这处结束回府了,我们就只能去聂管事那处买药了,他的要价你又不是不知。”
玉竹见一直沉稳安顺的容香,如今都这般浮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脑海里闪现出书中一句原话:大夫人文氏,性严苛威下,治府以刑,爱行连坐之责。
她这么忘了这一遭!
现下正是诗赋题环节,顾景明算是扳回一些,勉强于顾时安处于持平状态了,结果未定她实在不想过早离去。
可一想到板子落肉间,身上那皮开肉绽的鲜红,她两腿发软也顾不得谁输谁赢了,撒腿就跑出了茶楼。
夜晚街边小贩如云,卖的物什应有尽有,面具发簪琳琅满目多的晃了玉竹的眼。
表演打火跳的摊位前更是人头攒动,堵得她连道都挤不过。
问了许多行客,转了数条街后,她终于找到了一间药铺,走进去买了三盒金疮药。
接过掌柜包好的东西,付过钱,就悠哉哉往前面摊子晃去。
那处在卖首饰,她来了这里好几日,还没正儿八经买过几件呢。
这处东西好看又便宜,左右她回去也决定不了输赢,与其干站着担忧,倒不如逛会儿实在。
待她买了一支钗子,又看杂耍过饱了眼福后,才动身往茶楼过去。
人还未及那处,便瞧见容香与刘妈妈一脸焦急候在茶楼门口,顾景明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赶忙跑过去,嘴边话还未问出口,容香便抹了额间冷汗,着急道:
“公子说他想一个人走回去,让我们都先回府,可他若出了什么事,我们怎担待的起。”
玉竹见她们只知守在这处干着急,却不跟上去瞧着,两眼一闭,气的差点抖出来,
“那为何不跟着,守在这处有何用,公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大夫人不得手撕了我们!”
这下不需容香回答,刘妈妈担忧到发颤的声音,就从旁处传了过来,“公子不让跟着,我们上前不得,又不敢回府,也只能守在这处干着急了。”
玉竹闻言太阳穴越发痛了,这群人怎这般听话,她们脑子怕是都生锈了罢。
见老太爷的车架不见了,她不由疑惑问,“老太爷呢,他不是最偏疼公子了,这般大的事他岂会不管?”
不提便罢,提起刘妈妈就气的脑仁疼,恨不得戳一戳老太爷的脊梁骨,愤愤不平道,
“自公子诗会落了下乘,老太爷可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结束后直接便与三公子同乘回府,哪里还理会过公子。”
说及此处,她满心的悲愤难过溢上胸腔,语气也略有哽咽,像是碰到了让她委屈到难以转圜的事,
“我们公子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老爷训了他一通便走就罢了,这紧要关头竟连老太爷都如此,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呀。”
说完,用手抹去眼角余泪,捶胸顿地,满脸恨苍天不开眼的模样。
玉竹见不得刘妈妈这幅形容,将手中的金疮药和钗子递到容香手里,开口问,“公子刚往哪处去了?”
容香看着手中一大包东西,见玉竹这般问不免疑惑,“往西南去了,你莫不是打算去寻?”
玉竹闻得西南,立时便要追去,手腕却被容香拽住,生生扯了回来。
“你去做什么,公子有了吩咐不让人跟着,你这般不是在惹他不悦吗?何况路平已回府禀告大夫人了,到时大夫人自会有决断,我们只消守在原处就行了。”
她当然知道路平已回府去禀告大夫人了,否则这马车也不会不见。
但眼下这情形对她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顾景明没那么容易对付,这顾时安想赢他,至少还需个一年半载。
但谁能保证这些时日里她不会露出马脚,从而被顾景明发现。
等会儿她寻到了顾景明,再发挥自己知心姐姐的一面,安抚这美强惨男主受伤的心灵。
届时她做的那些事暴露了,他说不定也会看在往日情分上留她一条小命。
“可公子一人在外面我实在放心不下,就算是被迁怒,我也认了。”她狠命挣开容香的手,取而代之的是极担忧的神色,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
挣脱开容香的桎梏,玉竹头也不回往西南向寻去,不多时,便挤开层层密密的人群,混入其中,彻底消失在她们视野中。
西南向摆摊的小贩比刚才那处还多,玉竹极力想避开来往的行人,但还是免不了被他们撞上。
她快速扫过每个行人的脸,可许久下来都一无所获。
没有,这里也没有。
看了许多摊位前站着的人,跑了许多胡同与拐角,依旧找不见顾景明的身影。
他像是消失了一般,任她如何寻都寻不见。
莫不是已经回府了罢。
玉竹有些失落,放缓了脚步行至河边,只剩这里没找过了,若是这处也没人,那他应是已回府了。
远处有几个摊铺在卖灯笼,映得那处灯火辉煌,将路过摊位的行人照的脸上略带明光。
现下并非花灯节,怎还卖起了灯笼。
玉竹被摊位上一个火红的莲形灯笼吸引了目光,莫名悸动,一步步朝那处走去。
红莲瓣瓣绽开,慢慢旋着,灯光辉映下,美得不似人间物,透过精致美伦的莲瓣,玉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茶白衣袍,侧对着她站在湖边。
月色洒在他脸上,泛着白玉的光泽,在皎月和灯火交相辉映下,他惊艳绝伦到不似人间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