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往生录#2.阴昙（1）【中元节特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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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的沉雪渐渐融尽，不日便回归了当年清幽茂盛的美好光景。
曾经由巫云言亲手栽种在岐山云氏老宅宗祠前的那一株昙花，作为当初首个复苏生机的岐山生灵，后来更是生长得茁壮而又繁盛，平日里望过去，就仿佛是云氏宗祠门口的墙壁上凭空垂落下不计其数的碧玉带子，喷泉瀑布似的悬挂着。
每逢花开时节，那景致便更有意味了。岐山的夜景自是满目幽寂，一树昙花错落不齐地缀于浓郁而又寂静的山林碧色里，莹白皎洁得有如丝缎月华，娇嫩而又坚韧，孤寂而又盛大。若是透过宗祠的灯光看，则宛若是一盏盏活灵活现的白昙花灯，精美别致，又仙气，又灵动，还飘浮着一种无法详述的独特幽香。它的光分明是明亮而又皎洁的，却不知为何通体透露出一种与之毫不违和的安静而又温柔的圣洁气质。
自它在阴历汨皖三千八百零一年的中元之夜开花后，岐山的沉雪方才开始了消融。据说也正是在那年的花开同时，阴阳尊神在黄泉碧落的往生路上捡回了大巫神巫云言散落世间的一缕元神。
虽然这并不代表着岐山融雪、大巫神回归有望是因为它的缘故，但这毋庸置疑算得上是一种及时而又可爱的“报喜”行为，所以自然而然地，在那一夜过后，它在岐山云氏的待遇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昙花的主人开始渐渐恢复，不过依旧无心亦无暇对这一株独自沉寂和美好了多年的昙花加以照看。而巫云咸作为昙花的主人的弟弟，又在巫界过得颇为悠闲，故而极其自知自觉地承担起了照看昙花的任务。
有一日，巫云咸忽然发现，那株昙花成精了。
巫云咸对此并不觉得诧异，但还是为之感到由衷的欢喜。
他到底照看了这株昙花好些年头，如今这昙花成了精，可不像极了人间曾经风靡一时的养成游戏么？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巫云咸自认对这株昙花有些许的情分，所以在察觉它成精的第一时间，便喜不自禁地同自家兄长，也就是昙花的主人巫云言，分享了这一喜讯。
巫云咸如今一把年纪，继任巫神都好多年了，一朝忽然欢脱幼稚了起来，倒是让巫云言感到颇为意外和无奈。只是他这些时日正好住在巫界休养，休养地点又不巧正是岐山云氏的故居老宅，自是对兴冲冲地上门分享的快乐弟弟避无可避。
“兄长，这株昙花与你似是格外有缘。它如今成了精，或许代表着你即将迎来新的机缘。既是有缘，那这情分自然就不一样了，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虽说是在建议巫云言给昙花取名，但不知为何，巫云咸的俊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显而易见，他是想参与一下这昙花的取名。
许是这些年来的巫界都太过让巫神大人省心的缘故，以至于堂堂觉甯巫祖竟日渐沉迷于养成类游戏，还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方面养成类游戏。
正在给自家弟弟沏茶的大巫神：“……”
巫云言默默地看向自家疑似越活越回去了的巫神弟弟，一时没有答话。
他对巫云咸所说的话状若未闻，神态自若地将沏好的热茶端放到了巫云咸的面前。
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巫云咸给昙花取名的热情。
论起如何自在地和自家兄长大人相处，巫云咸显然要比薄云起更有心得。他早就习惯了巫云言的凛然沉默，自动将其沉默不语翻译成了默许和聆听，继续孜孜不倦而又津津乐道地诉说着他的取名建议：“要不就叫‘云昙’吧？毕竟它的原身是种在岐山云氏宗祠院子里的昙花，取名姓云合情合理。而且这名字颇有仙气，也很符合它的气质。”
“或者干脆姓巫——它生在巫界，又与你我有缘，命运轨迹甚至数次暗合了巫界的机缘，即便是依循着巫界的规矩，这巫姓它也是当得的。”巫云咸一边动作优雅地晾着热茶，一边挺费心思地琢磨着，“名字可以单独取一个‘昙’字，还可以叫‘云昙’，叫‘岐昙’似乎也很不错——不只是云家，它和岐山也很有缘呐。”
“或者直接姓昙好了，昙雪、昙岐也很好听，兄长你也可以另外给它想个名字，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一起选选……”
“阴昙。”巫云言全程沉静如水地聆听着巫云咸煞费苦心的一连串建议，偶尔浅啜一口温热甘冽的青茶，神色安定。直到巫云咸话音渐落，他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将昙花的取名事项一锤定音。
“啊？”巫云咸听他乍然开口，不由得一个愣怔。
巫云言淡定自若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决定：“花的姓名，就取‘阴昙’好了。”
阴昙？！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哥你这也太明显了吧！你还没把嫂子成功娶进门呢，就打算让“孩子”和她姓了？！你这么顶，嫂子知道吗？上界知道吗？司事的尊神们知道吗？？？
巫云咸决定先喝口热茶冷静下。
他方才下意识的愣怔，可不是因为没有听懂他家兄长大人的意思……他有时候就是太懂他家兄长大人的心思了！所以才会情非得已地平添了许多无法倾诉的苦恼。
当大巫神的弟弟可远要比当巫神难多了。巫神大人在心底如是叹道。
沉吟须臾，喝茶冷静完毕的巫神大人觉得或许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他轻放下茶盏，抬眼看向自家兄长大人，尽量神态如常地试探着问道：“或者……取‘昙阴’也可？”
巫云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诚然悉数了解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想法，甚至表现得比他还要神态如常、从容自若。
淡淡的一眼，杀伤力却是很强，看得巫云咸忍不住有些尴尬地略微低垂下眼帘，错开了与巫云言正对着的视线。
“不必。”巫云言淡淡道，“你所忧之事，不会发生。”
巫云咸不由得再次默了默。
他家兄长大人哪里都好，就是干什么都太通透、太冷静了，连普普通通聊个天都表现得过分聪明——大巫神算无错漏的广大神通，难道是用在和他这个自幼便敌不过他、始终一片真心向兄长的贴心弟弟身上的吗？！还能不能好好地聊天了？！这聊天体验……比起和谛听聊天的糟糕体验也不遑多让了。
“如此便好。”巫云咸浅叹道。
算了，谁叫他哥就这样呢。反正他早习惯了。
巫云言朝他面色稍显柔和地微微一笑，而后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了几碟子糕点，正是他家巫神弟弟往日里所偏爱的口味。
他前不久去缘司府拜访了两位老友，许久未见，巫云言自然是得到了老友们的热情招待，还打包了不少缘司府的优质特产回来，这几碟子糕点即是其中之一。
只是由于他回到岐山云氏故居休养之时，巫云咸还尚在巫山与巫界的诸位巫祖和长老们召开例会，所以便耽搁上了一阵子。不过好在芥子空间内结合调整时间流速设置的保鲜术法妥帖得很，这几日的耽搁倒是对其间储存的饮食鲜品都并无影响。
缘司府的点心能被广誉为“四司府四绝”之一，自然是有它的精妙绝伦之处的。这一点从一众神灵们对“四司府四绝”的由衷喜爱和认可上便能够一眼看出。而在“四司府四绝”之中，神灵们亦是各自有所偏爱。其中，阴阳尊神阴阳偏爱命司府的好茶，前容楚神祗楚润、现容止神祗楚九歌偏爱梦司府的美酒，现任平生监总管石惊风偏爱尘司府的菜肴，现任巫神巫云咸……偏爱缘司府的点心。
——没错。
巫神大人他表面上仙气飘飘、清俊无双，但其实……是个不怎么能吃甜的甜品控。
而一向很了解自家巫神弟弟且素来都很有责任担当的大巫神巫云言，正是最常给巫云咸投食的“饲养员”之一。
毕竟，巫神大人还是有一定的“偶像包袱”的。对自己的族民或是其他各界各司的下属和后辈，巫云咸当然不好意思讨要点心、暴露本性，但是在亲近的朋友和长辈面前，他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巫云言往日里就没少被自家弟弟坑过点心，故而自是对他的爱好和口味都了如指掌。
看兄长这样子，显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不愿再与他多说了。
罢了。兄长的能力在他之上，他自然有他的算计，从来都用不着他来替他操心。
就此作罢的巫神大人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默默地将一碟子点心挪到了自己面前。
再后来，巫云言告知了阴阳昙花成精并且他为它取名为阴昙的消息。
得知这一信息的阴阳尊神面色柔和，问巫云言道：“阴昙？你给它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爱在中元开花吗？”
她对巫云言曾经在岐山云氏旧居宗祠院子里亲手种下的那一株昙花也颇有印象，无论是以昔日的靳执的立场，还是以如今的阴阳的角度。那株昙花最让人难忘的，是它在岐山融雪那一年过后的每一年都卡着时间在中元夜开花，竟是极具灵性地将好好的鬼历新年中元节给过成了每年打卡、开花庆祝的纪念日。
“是。”巫云言浅笑颔首，认可了阴阳的这一解释，每每交谈的时候，他与阴阳之间都流淌着某种无形而又和谐的默契，“阴历中元，鬼历新年。它既然是在鬼年绽放的阴冥之花，至阴至性，又暗合机缘，那么理应以阴为姓——想来尊神你不会介意它由此与你同姓吧？”
“同为天生地养，这姓氏又从无理应独享的限制，我为何要介意这个？”知他存心与她调侃，阴阳不由得失笑，颇为无奈地应他道。
阴阳抬眸注视着言笑晏晏的巫云言，忽而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为何不以冥为姓？”归属于阴冥之界的生灵万象，依照常理来说，选取“姓氏”的首选必然是冥。简单举例来说，冥茶山庄之所以叫“冥茶山庄”而不叫“阴茶山庄”即是源自此理。
阴字和冥字，在阴冥之界的用法中虽然很多时候涵义相近，但终究还是有所差异的。
对于这一株自己亲手种下的昙花，巫云言自然也存在着某种复杂而又微妙的感情，只是与巫云咸所感的不同，更远不止于他那般兴致盎然的境地。
毫不夸张地说，这株昙花算是见证了在这一场庞杂错落的宿命里他对阴阳可念不可说的情爱的始终。在它未成精的时候，他只当它是如同来去鉴一般陪伴他一路走来的灵植。如今它成了精，他亦心生浅淡的欢喜，还在巫云咸提出取名的建议之后，属实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最终郑重其事而又风轻云淡地将它取名为“阴昙”。
巫云言自然地垂了垂眸，敛去了因着诸般回忆涌上心头而在眼底稍显漫溢的浅薄情绪。
再次抬眸的时候，他依旧眉眼含笑，浑然若无其事。
“冥亦象征幽冥、冥冥，可以说是直承大道。此字太重，我怕它受不住。”俊逸凛然的大巫神向阴阳温柔和煦地报之一笑，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另外——”
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阴阳，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温柔含笑的神情间不明何故地处处透露着诚恳和认真。沐浴在他温柔目光下的阴阳若有所感，倏然间心头微动。
“确实是有我的私心作祟。”巫云言珍之重之地穆然凝视着他的尊神，向她坦诚承认了自己的私心。
——我确实，很想让它与你同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往生录#2.阴昙（1）【中元节特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