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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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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夏天没火焰，我请他睡在银河边》
你想要梦多长久，银河来填够不够。
01.
朋友突然联系我，说要借一个镜头。我有些日子不做这行，颇为费力地把她指定那个镜头找出来，余光瞄到放在一起的相机。
说不出什么心理，我鬼使神差把相机拿在手里，检查有没有没退出的内存卡。
结果是果真有。我两指捏着那张小黑块，转了一圈又去翻读卡器，折腾半天连上笔电，点开了新增加的文件夹。
里面文件夹套文件夹存了许多，我略过套娃一样分布的那些，光标悬停在最外围唯一的一张JPG上面，朋友发过来视频邀请，我接了请求，把镜头转成后置，点开那张图片。
夏日晴空，两个少年，肩并肩站在一处，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你看。”我说，光标晃一圈，圈出他们制服上的姓名牌。
“给你看夏天。”
02.
微博一直有句话，叫做你总要追一次星见一次这颗人间里你的星星。代换一下，给我们这帮人的话，叫你总要为一个人扛一次大炮不管他红得发紫还是糊得无人知，倒也无可厚非。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参与这个节目，最不后悔是节目上遇见他们。
2020年，选秀狂潮已经过去，全民发起人的热情在一波又一波选秀节目的轰炸下快速消耗，偶像市场不断趋近饱和这个字眼。偏偏供大于求，越来越多凭借年轻，不信命只信梦的小孩排在门口，热血是砖，攥在手里想敲开门那边的荣耀和光环。
而这种情况下，总不会缺少想趁市场还没真正泡沫一片，找波人成个团捞笔快钱就万岁的中间商。
“你老板必是此类中间商。”朋友找我剧透公司接下来的项目时我对她说。
“虽然但是，你也懂，没办法。”朋友耸耸肩，语气极轻描淡写：“我们提供大概框架，他们是充盈这个框架的不安定因子，原则上来说路还是未知的，只不过路上多了几个路标。”
“我只搞TOP。”我和她开玩笑。
“放心，最帅的给你拍。我们已经定了他是初C。”朋友边说边解锁手机给我看公式照，约莫二十左右的男孩子，发色和瞳色都浅，剑眉藏锋，眼里睨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李白，怎么样？你可不亏。还有一个呢。”朋友说着指尖滑动几下又滑出另一张照片，看着才十七八的年纪，黑发都还是时下乖乖仔会留的齐刘海，点漆一样的大眼睛满是少年藏不住的意气风发，嘴角笑意青涩而天真。
“双人站？不愧是你。”我隔着手机屏幕看那个叫杜甫的小孩，边看边和朋友交流意见：“行是行，你总得给我个站子名……温柔贩售？典当银河？鲸鱼与鹿？诶，李白杜甫……别李一杜吧要不就。”
“别离一度？”朋友看我一眼，有点不可置信：“节目还没录，你怎么就搞八百倍速BE。”
03.
但最终朋友没打过我，站子名还是叫别李一杜。
练习生报道前几天我从黄牛手里买了李白的航班号，没敢跟机，直接提前飞过去，在出站口远远望见被我拿着定妆照素颜照公式照反复确认好多日夜的那张脸。彼时站姐不算多，细看过去还能找到几个眼熟的职业代拍，想来选择观望第一期播出后反响的还是多数。没时间再想，眼看李白出了通道向门口走，我赶忙架好镜头迅速调焦，余光里瞥见他招手微笑，朝每个对着他的镜头的方向问好。
他确实蛮懂。晚上回酒店整理照片时我回忆起节目组公开的情报，李白长得帅又能唱会跳，此前就是微博上认证了创作歌手身份、小有名气的网红，导演找到他怕也是有一半看中他粉丝基础，想给节目引流的意思。而杜甫目前还是在读学生，大舞台演出经验为零，创作功底倒是很可以，不过和给人印象一样偏温柔了些。初舞台讲究的是个燃字，力求开场就炸的发起人留下深刻印象，柔情路线如果做不到最佳，很容易被一轮游刷掉。
所以要李白带着杜甫，前辈带新人，夸张点就是大神配小白的双颜霸组合，光视觉上就足够赏心悦目到吸粉引流的程度。朋友先前和我讲编剧算盘打得精，倒是一点没说错。
评级分班不是公开录制，我起个大早蹲了一波俩小孩上班，转头回酒店修了图发出去一觉睡到节目更新，意料之中看到俩人双双评进A班。李白出场比杜甫晚，杜甫评级完毕坐在A班席位上看李白在导师要求下展示个人才艺，期间数个高光动作，反应镜头统统切给了杜甫惊呼拍掌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全没管反应对象是不是同一个人，铁了心推这对CP的意思。
04.
事实证明节目组属实没奶错对象。第一期播出后两人人气疯涨，本就是内定C的李白高居出道位第一，几有断层的架势。杜甫也稳居出道位前列，成了没公司没团队的个人练习生里，为数不多从这场大逃杀中冲出头的黑马。
分班后A班每个人要录一段Vlog，我蹲在他们宿舍外面拍举着手机帮杜甫拍视频的李白。杜甫踩着滑板冲李白的镜头笑，一不小心没站稳，李白跨步过去扶他，稳住后两人笑成一团，有野火随风，张扬恣肆地绕在眼角眉梢。笑够后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似乎是说了什么，一同转身看向粉丝聚集的这边，在要震破耳膜的呐喊声里认认真真鞠躬。
我手下没停按了连拍，于是镜头里少年们抬起头来，站得笔直，放任阳光照上姓名牌。
05.
第一场公演来得很快。手机收到短信提醒我参与录制的日期时我还在埋头拆奶，一瓶瓶摆在地上，好像把一个个梦摆在面前。
微信嗡嗡作响，不用猜也想得到是各家互相拉拢打算商量第一轮投票通道开启之后换票的事。站姐和后援会每天守前线，脸熟加微信的常有，像现在这种情况，还能给自家攒些人脉，毕竟投票制度是一码多投，好几家联合起来互投的票数远比一家独自打投来得多。
我自然没免俗，点开私聊回忆了一下这些天和他们两个同框互动比较多的人名，数着够了名额就互相报备，也是方便之后计算数据差。
公演当天去了不少人，再加上近百名练习生，人山人海像一个闹哄哄的梦境。我从工作人员临时架设的围栏内排着队走进拍摄场地，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舞台旁候场的他们。算来我跟他们也快一个月，无论如何都混了些眼熟。李白先看到我这边，手下扯扯身后的杜甫袖子，两个人同时看过来，杜甫朝这边挥手，我在杜家粉丝激动到岔音的呼声里放下拍摄他们刚刚那个瞬间的相机，伸出双手比了两个加油。
舞台效果好到超乎想象。他们那组选了首编舞偏国风的，在日韩风轮番上阵后难免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组内其他成员风格也合适，或儒或侠轻灵翩跹，Killing part时李白踩着干冰吹开的雾气，双臂舒展好似白鹤振翅荡开尘世埃土携风扑面，杜甫紧接他唱C，嗓音清亮恍惚画出千百年前天心一轮月圆。
粉丝声嘶力竭的音浪几乎要把房顶掀翻，我举起相机拍几张又放下，余光无意中瞥见从主控室出来的朋友正站在起先练习生候场的舞台一侧和人交头接耳说着话，手里似乎还拿着些东西。心头顿时没来由的发紧，有种什么架构要被打破的无端惊慌。
06.
很快我就知道了那种紧张感从何而来。
站子号还在凭舞台之外的日常产出图吸引CP粉，可是除了私下这些交集，官方镜头里我再没看见过两人的半分互动，昔日还被官方在衍生节目打上“最佳损友”副标题的人瞬间变成全世界最不熟的两个，连目光所及之处都找不见对方。第二次公演更是干脆分在了两组，CP粉唯粉骂声一片，争吵内容无非是谁辜负谁的期待又是谁不屑捆绑手撕剧本，战场从投票通道蔓延到社交平台，搜索两人名字随处可见言语堆砌出的硝烟弥漫。
甚至CP站子也被捎带着骂了几轮。我有些头疼的翻看那些私信和艾特，想来想去点开设置全选了屏蔽。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微信群又在滴滴作响，点开一看是换票群。
有自家同样在出道位里的应援站发了条消息：df家好像出事了，有票数对不上的吗？
一阵滴滴声后好几家表示票数不对，我懵了瞬间，连忙私聊平时比较好的姐妹询问情况。
——后援会偷票。
她那头大概也正忙，言简意赅回了五个字，我却看得眼花缭乱呼吸急促。
——多少？
我恨不得闭着眼睛打这两个字去问。
——三十万。
我眼前一黑。
07.
可这哪里算完？
“我们都有看到……他们各自在网上的反响或者风评节目组都必须尽力了解。这样会更便于我们取舍和判断。”朋友来找我时和我说，手里还拎了一提易拉罐装的青岛。“我说过，我们只负责一个大框架，他们作为不安定因子存在于框架之中，必要时候，互相改变。”
“是。”我握着易拉罐，食指上提拉开拉环，先灌了自己一口：“多他妈绝美的剧本。”
“初心不忘坚持梦想站上舞台为节目引来第一波流量的网红博主，渴望舞台渴望证明自己单枪匹马杀出重围的青涩大学生，说得多引人注目多感人，到头来全都要死于资本运作。”
“你要这么说的话，”朋友突然笑出来，手里的易拉罐碰上我的：“我告诉你：是。”
“他们两个，没有一个能成团。那几个位置，一个也不会属于他们。”
“李白自带流量，三轮公演已经给节目吸引了足够的关注度，成团在即拼唯粉财力的关键时刻也不需要向未定型的这些cp粉侧重，他早就不是断层C了，只不过最后离开的时候会光荣一点而已。”
“至于杜甫，后援会出现这种行为谁也没想到，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不过就算没差错谁又会让他站在那里呢？那都是早有公司置换完的位置，他人气太高，挡了别人走过去的道啊。”
所以所有努力所有眼泪，凌晨三点的崩溃和天光未破的疲惫都可以不作数，你的拼命不过是为别人踩着你脊梁走上去时，在掌声里收获更多一份绝境翻盘的悲壮。
彼时第三次公演结束，偷票一事被迫不及待上升成杜甫本人的污名。无数营销号带着莫须有的黑料冒出来横加指责，嘲讽的范围甚至包括他在学校辩论赛和对方辩论队的女队长有过赛前握手，仿佛身旁有女性时他连呼吸一下都是罪不可赦。节目官方抓住机会放任舆论自流，那阵子我五天没在宿舍外看到杜甫，再有消息是官方微博，冷冰冰宣布他以个人原因退赛。
我连他提着行李箱离开的身影都没拍到，相机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李白。官方实在过分心机，互动镜头剪得一干二净，要不是相机里还清清楚楚记着那些不被公开的时刻，我都要怀疑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档节目存在过。
09.
他们当初分明那么要好。
夜色深沉，高楼矗立的地方没有星星，也见不到月亮。我看着窗外，想第一次在场地见到他们时的样子，想他们唯一一次合作舞台，眼神里悉数是对追梦一词的热望。那么热忱那么赤诚那么滚烫，配着年轻的面庞，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热烈得好像燃烧殆尽的天光。
他们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样，趁有太阳的时候跑出去晒被子，转头问着有没有人打篮球，凑够人就风一样在小广场上窜，或者在宿舍里盘腿玩狼人杀，声音吵到工作人员要在白板上写到休息时间后讲话注意音量……
节目给杜甫镜头极少，且大部分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我有幸拍到过他和李白打羽毛球，一招一式和自诩运动天才的李白不相上下。
他跳起来扣球的时候，青春和衣摆一起在风里飘着。
我又想起来那次，他们肩并着肩出门拍分到A班的vlog，李白举着镜头在前面拍他，杜甫踩着滑板对镜头笑。拍完又换成他肩膀架着镜头拍李白，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
午夜十二点，我的镜头也捕捉到过李白背着脚踝扭伤的杜甫匆忙送他上车去医院的画面。
为数不多的喊话时刻，杜甫也曾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帮忙带胃药，岛上伙食差，李白胃始终不太好。
他们相差有十一岁，但他们站在一起时，却仿佛是天生一对的般配。
“坦白讲李白只是长的年轻，他的年纪不适合在这种吃青春饭的快餐式限定男团。况且他还有粉丝基础，总不差这次。杜甫的话，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朋友这么跟我说，我看看她，又看看天，结果看了满眼钢筋水泥的楼房。
“热情有限，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选择下次，经不经得起下次？”
我意有所指，手底用力捏扁了喝空的易拉罐，声音突然就开始哽咽。
“少年无畏，逐梦扬威。”
“去他的少年无畏逐梦扬威！”
10.
决赛前，节目组给还留在这场资本博弈的游戏里的练习生放了场声势浩大的烟花。我搞了个工作人员的身份混进去，在离他们很远的摄像机后，看少年们仰头看烟花的背影。
当初近百如今只剩寥寥二十余个的背影里我看到李白，我的视角过去只看到他侧脸。燃放的烟火在他眼里明灭出模糊的光亮，他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站着看烟花漫天。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这些刹那的明光，点燃的引信要夺走多少屡受摧残的梦与野望。
11.
杜甫被退赛，决赛夜不能前来。
我站在台下，看李白在台上。二十多个人站在这面，对面是凝成实体的荣光。MC拿着手卡一个个公布成团人员的名字，一个名字一场欢呼，念到最后没有他。
我看到李白闭上眼，微微仰头，肩膀陡然下沉，是终于痛快松了口气的模样。
骑白马过大漠没人家，古道三万里风沙，天也无涯海也无涯，哪里有土壤适合梦想发芽。
脑海里不断盘旋李白刚刚solo的rap词，身边各家粉丝成团的泪流满面着欢呼雀跃，未成团的痛哭失声喊着自担的名字喊别难过未来还长。我悄悄退了场，在场馆外开着数据传完图，给别李一杜这个ID编辑好了关站公告。
还很长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个夏天，但于我而言，被两个少年点燃过的夏天，永远结束了。
12.
代替手指停留在那两张姓名牌上的光标摩挲了一圈又一圈，和朋友确定好时间来取后我就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盯着笑容灿烂的两个人出神。
杜甫很久没消息，不知是全心倾注学业还是等待下一次限定的大梦一场。李白改回了微博认证，依旧是网络上那个以歌为马，酷的不行的流浪诗人般的唱作人。
我以为我不会再对他们有任何波动，可看到这两个名字，这两张脸，我才发现我是有多希望再有那样一个夏天。
一个没风波没资本互相倾轧，保留有他们全部共处模样的，烟火绚烂的夏天。
13.
Wifi连接下视频自动播放，平板里李白的声音慢慢响。
“这首demo的灵感来自很久很久前，祝听到它的人们都有好梦，前途顺遂，坦荡无忧愁。”
14.
[我眼见霓虹变猛兽，鲸吞梦中的宇宙
人间不温柔，热忱载不动岁月一叶舟
你想要梦太长久，烟花点燃够不够
你想要梦多长久，银河来填够不够]
15.
你想要梦多长久，银河来填，够不够？
——END
【20.01.31 23:14 530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