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湘消灵》芒不果

20、好事

　　江消倒是没想到白终九这人还挺好打发的，随便路边找的一小饭馆都能吃得高兴。
　　本来还以为这人来头不小，大概是认准了要狠宰他们一笔，结果最后也没怎么折腾，酒足饭饱之后就直接全部如实道来了。
　　“搬山道人？”这名号出来先是让蔡央决吃了一惊，“这不是都绝迹了吗？”
　　“绝迹归绝迹，”白终九道，“保不齐还是有传人的，现在就在你眼前，板上钉钉，但是跟盗门那几个不一样啊，姐姐我不管挖坟，现在就是纯道士。”
　　“什么东西啊，”蒙冶道，“所以你是做法的？”
　　“你这小跟班说话怎么这么气人，”白终九冲江消道，“你怎么忍的？”
　　江消没理她：“你跟林志云到底什么关系？”
　　白终九动了动脖子，似乎是在斟酌言辞。
　　“说来也尴尬，”她道，“按照血缘逻辑上来讲，他是我爸。”
　　蔡央决：“！！！”
　　“不可能——”蔡央决大喊道，“我师傅没孩子——”
　　“那是他跟你说的好吗，”白终九道，“他一个堂堂大长辈的，也不可能什么事儿都跟小辈一五一十地说吧，更况且，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闺女呢，我也不认他这个爸，年轻时候的糊涂账了，谁稀得认他。”
　　“所以你跟你妈姓的？”蒙冶问。
　　“严格意义上说，是跟我外婆，”白终九道，“我妈生我之后就去世了，白血病，林志云这老王八，清清白白无忧无虑的，得亏他一直过得不像样，我这才舒服了点。”
　　“所以你外婆是搬山道人。”蒙冶分析。
　　“才不好吗，”白终九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外婆就是一做小本买卖的，我手艺是跟我舅舅学的，不过他也老早就死了，确实这么说的话搬山技艺已经绝种了，因为我不是正儿八经的搬山弟子，也不乐得去做那些挖坟掘墓的勾当，就各处乱晃，赚点投机倒把装神弄鬼的生意。”
　　“那就是游走版的江消啊，”蒙冶道，“可你现在还在收费站上班。”
　　白终九没好气道：“那是因为我外婆前段时间生病了，把我喊回来，结果发现是装病，无语。”
　　“她大概也是舍不得你，”蔡央决安慰道，“可是你干嘛去害我师傅——”
　　“我外婆天天想着让我认他呢，”白终九道，“我都快烦死了，把他搞进局子里去正好，她最烦那些游手好闲的犯罪分子了。”
　　江消想那你这也确实太缺德了，不过挺好玩。
　　“所以你是关东那块的神调门？”白终九道，“跳大神，怪不得叫小神婆呢，可乐，怎么认出我的？就靠看相？太鬼扯了吧。”
　　“看你钥匙上那块牌子，”江消无奈道，“把令牌符跟钥匙串挂在一块，也真服了您了。”
　　白终九摸了摸下巴，不以为然，末了还是道：“既然话说开了，那我也就直说。我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第一眼见着你就觉得你面相不好，最近有黑气缠身，但这东西也说不准是什么来头，纵观额首，紫气冲顶，还是有不少福荫在的，还是得注意，毕竟连我都看不准的玩意儿，估计是大有文章。”
　　“都是同行就别整这套了，”江消道，“我最近确实有麻烦，但那都是之后要解决的事了，估计你天高皇帝远的也帮不上忙，有机会会找你。现在先把林志云这事解决了，你到底是想怎么样？说句实话，我真不太在乎他是死是活，但蔡央决这人你也知道，她师傅有事她是绝对不会放着不管的，我那儿还要做生意呢——”
　　“诶呀，”白终九道，“也没什么，让他给我磕个响头就成。”
　　“不可能——”蔡央决嚷嚷道，“我师傅都多大的人了，让亲爹给你磕头你也不怕折寿——”
　　“我怕那玩意儿干嘛，”白终九把手里的朝笏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跟个痒痒挠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
　　“你也就别替你师傅操心了，”江消劝道，“指不定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他还巴不得磕头呢，你不都说了你师傅老早就盼着有一个活闺女了吗，这眼前一个大姑娘，还不用自己花钱养，白赚。”
　　“别想啊，”白终九道，“滚犊子，谁当我爹谁明天必死，我这人就一个八字，克爹。”
　　蒙冶：“......”
　　不过说归这么说，林志云那边也还是要好好打个招呼的。
　　也没料想到这事儿进展得竟然这么顺利，才刚来几个小时，就直接把主要问题给解决了，现在就只差林志云的一个磕头了，收拾完就可以直接回家，效率之高让人望洋兴叹。
　　“这么说起来你们老家还真是藏龙卧虎，”蒙冶感慨，“你妈是红手绢，你师傅是索命刺客，完了师姐，是叫师姐吧，是搬山道人，你们这儿怎么搞这个的这么多。”
　　“我妈还是蛊门的呢，”蔡央决道，“湘西和云贵川这边本来就这样，川西还有藏佛，文化氛围很浓郁的。”
　　“江消你为什么会讲四川话，”蒙冶道，“你以前来过？”
　　“我小时候在这边长大，”江消随口道，“蔡，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回去之后可能要比以往端正点警戒态度了，这几天发现有人在咱们门口撒野，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什么东西啊，”白终九好奇，“你们那大城市还有寻仇的？找我啊，我收费很合理的。”
　　江消想了想，觉得白终九接触这种的，应该确实懂得比较多，于是道：“就是一稀奇古怪的石敢当，上门刻的，还有点佛教的意思。冲着我来的，拿开过光的法器来镇我。”
　　白终九乐了：“你是妖怪吗？还能镇得了你？”
　　“我五行至阴，”江消解释道，“佛理你熟吗？你们佛道不是天天吵架。”
　　“那不至于，”白终九道，“我闲着无事也会去寺庙里帮人算卦，闽南那边也常走，有空去帮你看看？”
　　“你一道士去寺庙里帮人算卦？”江消道，“不会被人轰出来？”
　　“这年头，谁正儿八经信这个啊，”白终九翻了翻白眼，“骗点游客的钱，他们就喜欢热闹。”
　　林志云在听他们解释之后得知自己竟然有个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大闺女，反应果然如江消所料的那般，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拉着蔡央决的手就喊着要见人，泪眼婆娑的。
　　“我是真没想到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乖乖，真的是我的闺女吗？真的是我的闺女啊——”
　　“您先别急着高兴，”江消忍不住道，“人压根没打算认您了，那姑娘的手段您也知道，惹她不高兴了一抬手又给您弄一堆死人堆家里去，您就抱着乐吧。”
　　林志云抹着眼泪：“还是行内人，血脉相传啊，缘分，都是缘分哟——”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白终九面前，人正翘着腿在椅子上大咧咧地抽烟呢，俨然跟个山大王似的，见了林志云眼皮都没抬一下，等同于下马威了。
　　“怎么说？”白终九道，“谈好了没？”
　　蔡央决倒真忘了这茬了，毕竟正常人谁会当真啊，还以为白终九就是嘴上说着过过瘾，平白无故要人磕头，这都有点旧社会思想了。
　　江消还是很清楚白终九性格的，更何况在她看来磕头嘛，又不是给钱，也不伤皮肉的，这有什么的，于是推了一把。
　　“赶紧磕呗，谢谢仙姑。”
　　“别，”白终九换了条腿继续翘着，“叫着嫌老。”
　　“你真是我闺女？”林志云眼泪汪汪地盯着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跟自己像，这当然是他的心理作用了，白终九长得可比他标致多了，“亲闺女啊，不就是磕头嘛，我死都瞑目了——”
　　说着也不管蔡央决在边上拉着，直接就这么当场跪下，在会客厅里当着全部人的面给白终九磕了七八个大响头，那动静，把外面的警察都给招来了。
　　“干嘛呢，干嘛呢，”警察说，“小九，谁许你在这里面抽烟的？把腿给我放下，这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什么情况这是，怎么还逼人给你磕头，警察局呢，你们就在这里进行旧社会地主复辟？赶紧起来，林志云你多大人了，还被这几个小娃娃唬得一愣一愣的——”
　　“别别——”林志云不肯起来，“我闺女叫我磕，我就乐意磕，她让我吃屎都成——”
　　白终九乐了，刚想接话，江消连忙打住：“没事没事警察同志，我们闹着玩呢，他们父女相认，已经解决了，咱们马上出去——”
　　等到终于把人给打发走了，白终九这边也完事了，拍拍屁股没再说什么，应该是就这么放过林志云了。也不知道后面是怎么处理的，林志云终于结束了自己长达三天的拘留所生涯，再次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他对于自己的这次遭遇显然都被跟白终九的父女相认彻底冲淡了之前的郁闷，整个人容光焕发。可惜白终九还是不愿意理他，一出门就跨上自己的摩托车跑了，连尾巴都摸不到，林志云只能一脸颓然地走回来，看上去十分沮丧。
　　蔡央决有种失宠了的郁闷。
　　“感觉师傅现在喜欢小九姐姐比喜欢我的多。”她道。
　　江消不以为然：“比这个干嘛，反正你师傅也没什么遗产给你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动身，这才走了一天，估计家里也闹不出什么事。”
　　蒙冶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段长天呢，也不知道到底蹲没蹲到那放石敢当的罪魁祸首，只能祈祷他别真的见人进门就掏出响箭把人给射了，不然三天两头的，正常人还真不想老是往警察局跑。
　　林志云他们几个平时并不住在这个镇里，要回去的话还得继续往乡野里开，只是他们几个都穷惯了，平时都是靠走路，也得亏是练家子，不然正常人早累趴下，这都什么年代了，几十块的大巴车能贵死他们吗。
　　江消像是消耗完了自己最后的一点行动力，直接选择在镇上住下，等蔡央决带着林志云回去跟师门里的人打好招呼再次跟他们一道动身。
　　终于回到X市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的事了。
　　江消在路上才终于想起来，怪不得蔡央决说林志云教她御龙的事。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御龙的本事是道士才会的，”她道，“林志云早年间跟白终九她妈在一块，应该是接触过搬山道人的。”
　　“道士还能御龙？”蒙冶惊讶。
　　江消意味深长：“道士跟龙的交情可不浅。”
　　她想起白终九临走的时候替她卜的一卦。
　　“小心身边的人，”她只留下这么一句，“没发现最近湿腥味儿有点重？”
　　“别说那些故弄玄虚的，”江消呛她，“都是自己人，有话不能直说？”
　　“天机不可泄露，”白终九敲了敲自己的眉心，“这话说了才是真的要折寿的。总之，有事情就可以找我，专业的，可比你那半吊子的抓鬼师强多了，小傻子就能比划比划拳脚了，靠脑子的东西还是得找你姐姐我。”
　　江消捏着她那写在五块钱人民币上的电话号码，不说话了。
　　一路辗转，终于回到了胡同，舟车劳顿，就算是铁人也快受不了了，蒙冶一脚踏进屋内，只想找口水喝，却被迎面一个大扫把打过来，差点被糊一脸。
　　“什么人——”
　　来人是个陌生的面孔，可是隐隐约约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段长天，个子比他更高，看上去也机灵点，只是疑神疑鬼的，有种神经质发疯的样子，搞得蒙冶吓了一跳。
　　“你才是什么人——”蒙冶大声道，“段长天呢——”
　　“吵吵什么，”江消也进来了，“这里有这么热闹吗？”
　　“消啊——”那人立即把扫把扔了，直接抱了上来，把江消的脸埋进自己胸口，差点扼死，“我可想死你了，这么久没见，怎么铺子里多了这么多人——”
　　蒙冶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忘了说话，就看见江消竭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喘了好久的气。
　　“江浩——”她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有心情回来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哥哥我嘛，”江浩哭丧着脸道，“哥哥也会难过的，哥哥都快想死你了，也想死家乡的味道了，虽然说还是很渗人，但是思乡心切嘛，来，要不要骑大马，哥哥给你当大马——”
　　“你给我走远点，”江消推了他一把，重新坐回到了自己椅子上，晃了晃茶壶发现里面没水，也有些没脾气了，“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段长天没告诉你我最近在被人寻仇？”
　　江浩连忙拉了根椅子坐在她面前：“这才叫做时候呢，我不在谁来保护我最宝贝的心肝妹妹啊，所以这才全副武装地在这里给你警戒着呢，这小子谁啊，看上去愣头愣脑的，你不会谈恋爱了吧消，这可不行，你要以大局事业为重啊，更何况我看着小子长得还没我帅——”
　　“我人还在这儿呢——”蒙冶嚷嚷道。
　　正说着话呢，段长天从门口着急忙慌地进来了。
　　“江浩哥，店里没布丁了，给你补了芋圆，你看成吗？全糖，您也不怕蛀了牙了——诶呀，消你回来了——”
　　江浩抬手把那奶茶接过，顺手就推到了江消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来来来，消先喝，一路辛苦了，你看看你，都瘦了，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遭了这罪了，哪个不开眼的要找这么一小姑娘的麻烦啊，黑了心了，王八蛋，不要被我逮住，逮住就给他关到大牢里去——”
　　“我不喝这玩意，”江消没好气地把奶茶推开，“你回来干嘛啊，耽误事儿的，都跟你说了最近不太平，直接去爷爷家呆着啊，还使唤我的人去给你买奶茶，你倒是会享受——”
　　江浩见她不领情，自己也不客气，直接扎上对嘴喝了，咕噜咕噜的，还没忘记回话：“我担心你嘛，更何况咱又不是没家，爷爷那你也是知道，人来人往的，我不乐意呆——”
　　“我这你就乐意呆了？”江消挑眉看他，“你不是怕鬼？”
　　江浩不以为然：“店里又没鬼，就是那些妖精吓人，你多在我屋里贴贴符，别让他们老打转就行。”
　　江消不理他，知道这人这么多年在外面乱跑，这次回来肯定有事，当下也不跟他多啰嗦，就抱着手臂看他，江浩被她盯得有点心里发虚，喝了半天，终于认怂。
　　“行吧，”他说，“跟你坦白，消，也不是什么坏事，哥哥这次回来，是给你找嫂子的。”
　　“啊呀，”蔡央决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这是好事呀小神婆，恭喜恭喜——”
　　江浩扭头冲她打招呼，笑着道：“这小妹妹真会说话，也是你新招来的？”
　　“你给我说正经的，”江消都不想管他了，“什么情况，你回来相亲吗？”
　　“准确的说，”江浩喝了一大口奶茶，“是结婚，过几天就去领证。”
　　江消无语地给自己烧了壶开水，然后扭头冲他十分诚恳道：“江浩，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们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男人是二十二岁，我没记错的话你要下个月初五之前都才二十一。”
　　“所以我才赶回来了嘛！”江浩道，“下个月初五，我当多久呢，不就几天，哥哥我回来是跟你分享喜悦的，不是让你做婚姻法普及专家的。”
　　“随便吧，”江消道，“那女孩人呢，你不带来见见？爷爷知道了吗？”
　　“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复杂，所以我第一时间才过来找你了，”江浩终于显现出了点跟他行径不相符的扭捏，“她吧，最近大概惹上了些麻烦，这个麻烦呢，大概跟咱们家处理的方面有点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