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桃花千朵》沧海月楼

3、网愫

　　电脑面前，正襟危坐，窗外，年华盛放，岁月静好。
　　音箱里，放着一首老歌，曲调都是怀旧，我知道我们都是念旧的人。但我却不愿意继续恪守那份最初，我的执着，让我觉得自己残忍。
　　鼠标点击进入那片禁区，我的内心全是平静，我明了是PS，但是那个少女的残肢和刺目的鲜血，还是让我的手指微微一颤，刹那冰凉。
　　头颅滚在一边，年轻的容颜，惨白的面色，眼睛里，全是死寂的绝望。酱紫色的唇边，鲜血淋淋。浮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一直在寻觅那样一个，如我一般的女子。喜欢那种极端的东西，亦或是血腥，亦或是放纵。消迷在某段不为人知的碎片中，希望并着疼痛，脆弱着自己的坚强。我们都是害怕受伤和寂寞的女子。
　　她出现时，是带着快乐和胆怯的。快乐因为与她聊天，她的话语中全是淘气的网络字眼。胆怯，是我对她的感觉，在她的文字中，全是对自己内心的遮掩。她总在有意无意的逃避，逃避着某些看似虚无却窒命的东西。双十年华，彼时已逝去那么长的一段光阴，可是，时间有时候只会让我们加深对某段日子的回忆，是无论如何都淡抹不掉我们内心刻意的遗忘。
　　因为年轻，我们便都爱的那么用心和无力，甚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都说了，世上最美好的时光，总是长不过一生。
　　她与我一样，都是有疤的女子。不过我的疤是手术刀留下的，是为了救我。而她，是为了放弃自己。那个男人让她绝望，一在的绝望，她终在某个迷离的凉夜里，用锋刃划破自己的肌肤。她说，在鲜血奔涌出体内的那一刻，我竟感觉不到疼痛，我把伤口放在唇边，贪婪的舔噬着这种腥甜。她说，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发现原来死亡是件幸福的事情，唇齿间都是诱人的味道，等待我的未知，让我空洞，却也充满希望。
　　我说，可你还是活下来了，继续承受着生命所有的给予。她说是的，醒来的时候，鲜血已经干涸，伤口疼痛的厉害。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我就那样狼狈的走在马路上，有很多人在看我，目光冰冷充满疑惑。后来，我被警察带走了。现在我严重的贫血。
　　她很少与我提起那个让他绝望的男人，她只说，我用鲜血埋葬了与他的一切。我问，真的是一切吗？她说，是的，包括两个鲜活的生命。
　　她的文字中，除了顾影自怜，便就是死亡。她这样写，为什么没有一个怀抱可以真真正正的属于这个漂亮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镜中的孩子，连哭泣的样子，都那么漂亮。可是没有人懂这眼泪，也没有人懂她的无助。
　　她写，苏在19岁的夏天，梦到自己的孩子被囚禁在冰冷黑暗的牢狱中，是个漂亮的男孩。他喊，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苏静静的看着他，神情冷漠。苏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无辜的小生命这般残忍，就像不知道，这个小生命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写了很多，黏稠的血液、寂寥的月色，她将冰凉的匕首刺入他柔软的腹部，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她温笑的说，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永远在一起。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背叛我。
　　我知道，她的这种血腥，为的只是那么一点安全。虚幻的，绝望的，但是没有温暖。
　　我无法确认，她是否就是那个我要寻觅的女子。她是突然要了我的电话，午夜收到她的短信，我们可以见面吗？在你所在的城市里。我说，好啊。青岛现在正是啤酒节，我们可以结伴同去。
　　这是一年前的时光，在网上。她乘轮船过来，途中她说，我感觉自己会在这种呕吐中晕死过去，这种深蓝下面，有着死亡的召唤。风好大，周围全是陌人。
　　我说，不要在甲板上，回到你的座椅上。她咯咯的笑起来，但我知道她哭了，哽咽的笑声里，带着苦涩，隐忍而又疼痛。那一刻我突然很害怕。
　　我终还是没有见到她，她给我的解释是，手机掉入海中，没有了你的联系方式。码头上人群攒动，拥挤着。我猜想，你会不会一眼就认出我。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你。
　　音箱里的歌曲已重复了很多遍，我右击鼠，选择图片另存为。把这个被肢解的女子，设为桌面。
　　这是她喜欢的方式，喜欢的死亡方式，喜欢的残缺和血腥。可她却无能为力，她无法将自己的身体肢离。
　　邮件里，她说，我搬家了，搬到一所大学的附近。在搬到这里的第三天，我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他是那所大学里的老师，教解剖的。我让他带我去看他们学校的福尔马林溶液池，他说里面有四十多具尸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我知道，在你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那些尸体中其中的一具。我很难想象当我被福尔马林溶液包围时，那种死亡的窒息带给我的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件事情我骗了你，去找你的那天，我的手机没有丢，我不敢见你，因为我身体的残缺。我的左手，被人齐腕切断，在某次斗殴中。
　　我是一个孤儿，17岁爱上一个大我12岁的男人，19岁杀死我的第一个孩子，然后离开了他。和一个与我一般大小的男人在一起了，我叫他伦。但是那个男人不肯放过我，是他派人斩断了我的左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子宫里有了第二个生命。我和伦在一起不过三个月，但我真的很爱他。可他在我最需的时候，离开了我。我自杀未遂从医院里逃出来，又被他们抓回去了。伤好后，我靠着在酒吧唱歌为生。
　　我早就厌了这种生活这种靡烂，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一直在期盼着有那么一个男人可以给我温暖，但一直没有。
　　我想看到自己死后，尸体被肢解的样子，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一个男人，要他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我怆然的看着桌面上的图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找的人是个很有创意的PS高手，我看到她的左臂手腕以下都埋入了土中，地面是暗红色的背景是一片苍凉的死灰色。
　　几秒的静止后，有黏稠的血液从她的眼中滑落。屏幕在这时隐现一排滴血字。我们都不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唯有死亡才是永恒。
　　她死在福尔马林溶液池中，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他们说，她的嘴角浮着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