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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谋相10 ...
这日,李岁安收到了封信。
是太子寄来的。
信上大抵是说纷争已平,约摸月后回京,再就是一些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李岁安只扫了一眼,就随意丢到一旁的石桌上继续晒他的太阳。
自太子去南边赈灾已过去了两年之久,原本只是至多半年的事,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又结合流民发起民间起义兵,硬生生拖了几年,直至现在才处理好。
不过李岁安没放心上,他本来就有剧本,知道太子此行有惊无险,并且还会立功。
心里头没事,他被这冬日少有的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放在石桌上的信纸被一双骨节修长,如玉般莹白的手给捡了起来,李岁安瞥了一眼,直接伸手打了过去,毫不留情的在那好看的手上留下了一片红印子。
李岁安坐起来,假装凶巴巴的:“这可是殿下给我的信,你看什么看?”
晏华临低头垂下眼帘,柔声道:“岁安哥哥……”
他语气平和,李岁安却硬是从这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他叹了口气:“别撒娇,不许看。”
他这话说的绝情,晏华临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松口,最后轻声“哼”一声,再赌气似的扯了扯他的衣服,最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不动了。
也不知主角是抽了什么风或是哪条神经给搭错了,自之前把他从池水中拉出来后,这两年间一有闲暇的时候就往李岁安的院子里头跑,他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最后只好拉下一张冷脸对他不闻不问。
他本想着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吧,特别还是主角那种尊严比天高的,冷落个几日指不定就走了。
但每当他摆出一张冷脸时,晏华临就站在院子一角,也不占位置,就那么眼巴巴委委屈屈的看着他,弄得跟他欺负人一样。
李岁安每次都被他这种眼神看的没办法,他吃软不吃硬,特别是当小孩儿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满是依赖的看着他时,只觉得心口都要被萌化了。
而晏华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每当李岁安有逐客的意思时,他就摆出那副样子。李岁安没有办法,最后只好默认了,闭着眼睛晒太阳也不理他,就这么眼不见心不烦。
但这招现在却不太管用了,这两年间晏华临身形逐渐抽高,特别是今年,长得跟雨后春笋一样,稍稍不注意,现在的身形已经比李岁安还要高些了。
他的面容也逐渐褪去了两年前的青涩稚气,开始有了大人英朗的轮廓,以前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现在也总是像狐狸一般习惯性的半阖着,所以就算他摆出了以前的表情,也不太管用了。
李岁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一边垂着头自己生闷气的晏华临,失笑道:“还真生气了?”
晏华临没搭理他。
李岁安道:“小气鬼,这都生气。”
听到这话,晏华临抬头看着他,反驳道:“岁安哥哥才是小气鬼。”
这般孩子气的语气,李岁安也懒得同他争,躺在小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闭上眼睛,不回话了。
可晏华临才不打算放过他,他伸手扯了扯李岁安的衣摆,不依不饶:“是太子哥哥要回来了吗?”
“对啊,大抵是月末后。”
晏华临抿了抿唇:“那太子哥哥回来后,你还会陪我吗?”
半晌,李岁安都没说话。接着他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晏华临,道:“许是不会了。”
“我如今也过了上学的年纪,往后怕是嫌少再会入宫,也没什么机会再来看你。”
“更何况,男儿志在四方。往后我是会随着太子殿下,他治世,我守国。你也要好好念书,将来好做殿下的左膀右臂。”
他不知这话晏华临听了会怎么想,但这的确是这个人物的想法以及毕生信念。
所以要告诉他,并且要明确的告诉他,他是太子党羽也只能是太子党羽。
晏华临也看着他,眉目沉静,眼神温和,却不说话。
良久,他起身,对着李岁安笑了笑,道:“岁安哥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明日我再来找你。”
李岁安对他挥了挥手:“回吧。”
天以入冬,天气阴冷,李岁安渐渐的也不在院中睡午觉了。
但他发现,晏华临已经有好几日没往他院子里跑了。
开始他还觉着终于清净了些,到后来时间一久,就愈发觉得不对劲。
晏华临这孩子也不是没和他赌气过,但往往总是他自个儿生会闷气后就好了,第二日照常往他院子里跑,笑的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但他这次有五日没来了。
虽说嘴上嫌弃烦人的小孩,但好歹也是相处了两年的人,李岁安说不关心肯定是假的。他在院中来回渡步,连在一旁做活的阿善也看不下去了,问到:“主子,这都走了第四圈了,您这是怎么了啊?”
停下脚步顿了顿,李岁安说:“没事,我只是在想四殿下为何这几日没来。”
“哦,四殿下呀,”听李岁安提及,阿善不似往常愁眉苦脸,反而语气里头带了几分喜悦“他怕是这几个月都来不了了。”
李岁安愣了愣,觉得奇怪:“为何?”
“主子您前几日都在睡懒觉,也就不知四殿下被陛下给召了去。后来又听闻他在圣前失了礼数,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罚了他二十鞭子,听在场的奴才说血都流了一地,怕是好几月不能下地啦!”
阿善说着,扫地的动作也快了些,眉梢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
李岁安默了,虽说知道阿善这孩子讨厌主角,但没想到还真讨厌到了这个程度。
不过他现在可没空想这些,他直接转身回房掏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又摸了一坛好酒,不顾阿善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二十鞭子啊,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啊,真是不知道男主他爹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家孩子也是真的下得去手。
他一路摸去了晏华临的住处。
站在门口本想敲门,又想着人都被打了二十鞭,院中又没个服侍的下人,敲了门怕是也不会有人开。于是又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的围墙给翻了过去。
他本以为晏华临现在应该在房中养伤,院子里头应该是没人的。却不想在落地后冷不伶仃瞥见墙角处还站了一个白影,着实给他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脱口而出:“是人是鬼!”
“岁安哥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岁安才松了口气,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白日做鬼的晏华临,见他面色苍白,身上还有股无法忽略的血腥味儿时,皱眉问到:“我听阿善说你被陛下罚了,怎么还在外头站着不回屋?”
开玩笑啊足足二十个鞭子,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站着真的不要紧吗?
虽说是主角,但主角光环不带这样的啊!
就见晏华临朝他虚弱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房间里头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那你也不安分带着,搁墙角站着干什么?”
他说着,伸手就去拉晏华临的胳膊,想把他给拽到椅子上坐着。却听晏华临猛的闷哼了一声,像是强忍着痛楚,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也愈发浓重了起来。
李岁安皱眉,走到晏华临身后,却看见他背上那一身白衣被鲜红的血色染了个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的李岁安一口怒气憋在了心口,他手下的动作放轻了许多,嘴上却是恶狠狠的:“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背上那么多血!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天啊你就自己爬起来站着,伤都没好,你看!啊?你看!你这是压根儿就没处理过吧?流了这么多血,伤口怕是都裂开了,你嫌屋子里闷你就开窗啊,你没事干你出来干嘛啊!”
他说玩还觉得不解气,又道:“你个倒霉孩子!”
晏华临听着李岁安数落他,勾起苍白唇角虚弱的笑了笑。
李岁安本就在气头上,见状更气了:“笑!你还笑!”
晏华临笑的眉眼弯弯:“哥哥,别气了。”
“气什么气,我才不气,真是欠了你的。”李岁安虽说这么说着,但还是扶着人,要把他往屋里赶。
但人还没走到门口,晏华临却顿住了,停下步子不肯进去,回头对着李岁安撒娇:“岁安哥哥,里头太阴沉、太闷了,我不想进去,就到外面,好不好?”
见他执意这样,李岁安也只好把他扶到了院中的小塌上,冷着脸道:“脱衣裳,我给你上药。”
晏华临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乖乖的脱了上衣,背朝上躺在了小塌上。
脱下衣物的那一瞬,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李岁安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人宽厚有力的肩背曝露在空气下,但本该如同白玉般细腻白嫩的脊背却布满了错落的伤口,皮肉绽开,血不止的往下淌着,颇有几分凌虐的美感。但这伤口看着就觉得疼极了,也不知晏华临是如何忍得。
他打了水,又沾湿了软布,动作轻柔,一点点擦干净了他伤口边的血。
期间晏华临毫无动静,哼都不哼一声。若不是见他放在一边的手死死捏着,指节都用力到发白,李岁安怕是还觉得他不疼。
擦干净血之后,李岁安掏出准备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抹了上去。
那药是军中常用的,虽说好的快,但刺激性挺大,这么弄上去疼痛程度无异于伤口上撒盐。李岁安听道晏华临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哄道:“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嗯,哥哥不急,我不疼的。”
不疼才有鬼了。
他加快了动作,把所有伤口都上好药后再包扎好,又想起快要入冬,怕他受凉,拖过一旁的小毯子盖在了他身上,边边角角都掖好,不透丁点儿风。
一切弄好后,李岁安才问:“我今日听阿善说,是陛下罚你,可是你犯了什么错,又为何罚你啊。”
晏华临没有立刻回答。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李岁安,半晌才说:“我说我没有犯错,哥哥信吗?”
李岁安点头。
看着李岁安毫不犹豫点头的样子,晏华临笑了:“父皇罚我,是因为我是灾星,是灾祸啊。”
李岁安皱眉:“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晏华临像是觉得好笑:“还因为我的母妃。”
“他觉着此番南方举旗起义,是因为我母妃是祸国妖妃,七年前祸害了大燕使得燕关差点儿失守,七年后又因为我这个灾星引来灾祸,使得南方水灾不断。”
“父皇震怒,问我知错没有,我说没有。”
接着他笑了,语气随意,带了点儿无所谓的味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所以就罚了我。”
“很奇怪,对不对?”
李岁安在一旁听着,只觉心里发堵,打开自己带来的酒,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他看书时就觉得燕皇虽是大国皇帝,却封建迷信一意孤行到了极点。监天司说他儿子是灾星,他就信了,将亲子丢进冷宫不闻不问十几年,甚至知晓奴才欺辱他都视而不见;七年前匈奴入侵,燕关失守,群臣为保皇帝颜面道出祸国妖妃,那狗皇帝便斩了自己的女人,以此维护颜面、地位。
这就是皇家,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
晏华临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讲现在,讲以前,却不提自己所经历的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大致意思就是——
“许是真是我错了。”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
他这么想着,也如实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啊。”
李岁安没骨头似的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晏华临躺着的小塌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酒坛的口子,看着远方的红霞,轻轻开口:“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要道歉。”
“盛世需要美人来点缀,而乱世需要美人来顶罪。”
“这是无能帝王的借口,和那些睁眼瞎的官宦的错。”
“你为什么觉得是自己的错,又恨自己干什么呢?”
晏华临愣住了。
他愕然抬头看着才喝了几口就红了脖子醉了酒,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李岁安,良久才轻轻笑了一声。
“岁岁?”
“干嘛呀?叫哥哥,没大没小。”
晏华临轻轻笑了声,顺他的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柔声唤道:“岁安哥哥。”
李岁安没回应他。
他半阖着眼睛,看着醉的脸颊发红的小将军,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死撑着不敢睡的眼皮,再凑到他耳边,闻着他身上醇醇的酒香,说到:“没事,别撑了,睡吧。”
许是眼皮上那只手太过温暖,又或是那语气太过温和,李岁安方才听了这一声,下一秒就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甚至还毫无自觉的将头放在了晏华临温暖干燥的手心里,就这么枕着他睡着了。
天知道李岁安其实是一杯倒。
晏华临看着手里那颗死沉死沉的重脑袋,又替他理了理额前不听话的碎发,就这么静静看了他许久,确认他睡沉了不会醒来之后,才凑过去,极轻极轻的吻了上去。
干燥的嘴唇触及小将军光滑柔嫩的额头,上瘾般的感觉惹得晏华临心底颤栗。他半是无奈半是欣喜,还有全然的绝望。
你说那不是我的错,叫我不必恨自己。
但你不知道,我的岁岁,我自幼听从母妃教导,被她严加管教,告知于我,我是孽种、是灾星,我不配拥有这世间一切的关怀与善意,我合该是忘川里爬出来的恶鬼,也该活的个恶鬼的样子。
我十岁以前,对于父皇与母妃,还有那些奴婢的嫌恶都是觉得再正常不过,我也从不想去挣去抢。什么妖妃祸世,什么罪孽之子我全然都不在乎,我从未恨过自己。
只是这么多年,从未有一人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旁人只觉得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应得的,或许应该更惨些。
只有你啊,只有你啊岁安哥哥,只有你向着我,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可你为什么要拉我一把后,在我最需要你,最离不开你的时候,又能毫不犹豫的跑向别人的身边,冲着别人毫无防备的笑。为什么不能满心满眼的只有我,只看我,只向着我呢?
月末,你说月末他就会回来了。
那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我也知,在你的心里,太子晏明谨是仁德之才,是你最是向往与忠诚的皇子,我也知你钦慕他,崇拜他,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招惹我的。
所以你别再做些让我难过的事了,你忠于太子忠于天子,那我就去争去抢,不择手段,我也要拿到那个位置,我也要当上太子,当上天子。只要你不再顾着旁人了,只要你眼中只有我。
求你了。
他在心里头悄悄想着,默默祈求着。没人听到。
而他亲吻怀中人的一幕恰好被房内的人收入眼底。
朗春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沉稳黑衣,周身气质却轻佻至极。简单的扫了一眼二人,笑道:“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李小将军了?某倒没想到,军营里头带出来的人居然会是个一杯倒,当真稀奇可爱。”
听到声音,晏华临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了李岁安脸上,冲着来人皱眉,冷了语气:“小声些,莫要吵到他。”
“行,那我轻些便是。”
朗春秋眉峰一挑,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要走了,先前的事还没说完,不过你也应当知道要如何处理。我只再问你一句。”
“你可当真想好了?”
晏华临撩起薄薄的眼皮,眼睛半阖着,轻声一笑。
那笑阴戾极了,周身的温和的气质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在李岁安身边藏了两年,浸了血的戾气。他伸手轻柔安抚着睡得不太舒服的李岁安,语气却森冷至极:“你不会亏的,郎相。”
“不该是你问我,应当是你不要反悔才对。”
朗春秋定定的看着他,两人眼中都是势均力敌与棋逢对手的赞赏与挑衅。
嗤笑一声,朗春秋道:“那,某便放心了。”
“四殿下。”
发完之后才发现有错别字,改了一下,所以今天迟了一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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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谋相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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