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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墙的加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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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站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剥着一颗大白菜,脑中回响的全是简樱刚才说的话。
“女人有事业心不是错,你不能因为别人的否定就置疑自己所有的努力。”
“家庭本来就是夫妻双方共同的责任,双方互相扶持、妥协才能维护好家庭关系的平衡。在这点上,你和丈夫的观点不同,这确实让人遗憾。”
“你一定是为了妙妙做了最大的努力,最后作出这样的选择也是非常不容易,我相信妙妙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理解你的。”
“你可能会埋怨自己的工作,认为是它导致了你现在的状况,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正因为你有一个好工作,你才能在现在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去争取妙妙的抚养权,而且你可以把工作带给你广博的见识和阅历传授给妙妙,让她成长为更好的人。”
“请你继续像现在这样,爱自己爱的人,因为他们能给你温暖;也爱自己的工作,你的价值可以在工作里得以展现、获得肯定。”
宋母不知何时出现在宋云身后,出声道:“人走了?”
宋云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
宋母埋怨地说:“离什么婚,哪对夫妻之间没有吵架的时候,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去服个软哄哄陈凯,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我看啊,还是你那工作给闹的,你就应该听陈凯的,要不换个清闲的工作,要不干脆辞职了回家专心照顾陈凯和妙妙,女人还是在家里把老公孩子照顾好了才是正经事,其他都是瞎闹腾!女人离婚丢s人了!”
可能是因为得到了简樱的肯定,宋云没有像以前一样失望而委屈地和母亲发生激烈争执,她放下那颗剥了一半的白菜,转身,直视宋母的眼睛。她太平静了,平静地出乎宋母的意料,反而弄得宋母有些不知所措。
宋云开口说道:“妈,您一直在给我灌输要我妥协、放弃工作照顾家庭的思想,这段时间我都开始怀疑、否定我自己,总觉得是我的原因才让所有人不高兴,我觉得是我对不起妙妙没法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每天晚上都想七想八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经常半夜哭着哭着醒来。说真的,这样下去我迟早要崩溃的。”
“而且妈,你不能再用以前的老眼光看事情,家庭本来就是两个人共同维护的,我虽然工作忙,但我有空的时候哪次不是马上回家陪妙妙、照顾陈凯?陈凯呢,他下班不是去喝酒,就是在家里像大爷一样等着被伺候,他尽到过多少家庭的责任?我倒是想为了妙妙忍下去,可是他自己忍不住主动要离婚的啊!”
宋云本想心平气和地和母亲交谈,但是她积攒多时的委屈在此时爆发,情绪激动之下有些口无遮拦:“妈你倒是能忍,会顾家,不还是和我爸离婚了吗?”话一说出口宋云就后悔了,宋母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嗫嚅着开口:“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想上前握住宋母的手,可宋母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宋云伸出的手只能无力地缓缓垂下。
简樱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今天宋云的遭遇不禁有些唏嘘。心情略微沉重的时候简樱喜欢抬头看天空,此处正好是一个离简樱公寓很近的公园,待上一会儿也不耽误回家。打定主意后她就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抬头望向天空。
傍晚,夕阳的余晖逐渐坠落,只在地平线上方随意晕染了几笔橘黄混杂的油彩,镶嵌在梧桐树画框里的天空起初是丁香色,却又很快变成大片大片的酱紫。须臾间,视野中已是纯净的黛紫色,目光触之便觉有些许忧伤的温柔萦绕,而后天空又神秘兮兮地拉上了紫棠色的幕布。眼睛一闭一睁,再看天空时有点点星子若有若无地闪烁。简樱呼出的白汽路过僵冷的鼻尖,带来杯水车薪的暖意后即刻消散。
如此美景本应令人愉悦,但简樱陶醉之时恍惚想起了宋云,想起了以前接触到的和宋云一样婚姻不幸的女人们,也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以前......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身一瞬间又冰又麻,像触电了一样,如琉璃般透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不能再想了,简樱告诉自己。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收拾一下心情,突然感觉椅子一沉。她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坐在长椅的另一侧,也抬头望向那片布满星辰的天空。由于光线的原因,简樱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轮廓十分秀气挺拔,水润的眼珠在微弱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更加澄澈,仿佛有星星散落在眼睛里。两三片梧桐叶擦着他的扬着的脸翩翩降落,他伸手接住一片,捏住叶柄举到眼前打量,不时转动两下。
确实是一副好皮囊,简樱正想着,突然响起一声犬吠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来那个男人还牵了条狗,此时正对她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还不时要凑上来嗅嗅她的鞋。简樱对着那只热情的小狗笑了笑,突然想起家里独守空房的小狗,急忙起身回家。
简樱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对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微笑了一下,温柔的星光在他眼中闪动。
看着自家的柴犬猛嗅刚才简樱坐过的地方,男人不禁失笑,扔下那片梧桐叶,拉紧了牵引绳,对柴犬说道:“皮皮虾,我们走。”
简樱打开指纹锁,一开门就有一阵棕黄色的小旋风朝她扑来,是她的小柴犬,现在正使劲蹭着她的腿,尾巴摇得和风车似的,还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在抱怨简樱回来得太晚冷落了它。简樱笑着叫了一声“秋刀鱼”并拍了拍它的脑袋,把门关上后走到客厅一角,往饭盆里倒了一些狗粮。秋刀鱼并不着急吃饭,只是一个劲地蹭着简樱的腿,简樱捧住秋刀鱼的头,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它的,秋刀鱼热情地舔着简樱的脸,糊上一脸口水。简樱咯咯笑着,心里的阴霾散去大半。
好不容易等秋刀鱼平静下来专心吃饭,简樱也换了一身衣服简单下了一碗面。吃完面收拾好,简樱回到房间拿出一个瓶子,里面大约有十五颗玻璃珠,简樱又往里面加了一颗。玻璃珠晶莹剔透十分好看,但简樱往里面放玻璃珠的时候心情沉重。
简樱从进入银河律所开始就养成一个习惯,只要她经手一个离婚案件,她就往这个瓶子里加一个玻璃珠。这些玻璃珠见证了一段段以爱开始的婚姻以争吵、决裂而结束,是简樱铸造的封闭内心、不相信男女之爱的心墙的外在表现。简樱心墙的根基早就扎实地打下,工作以来接手的离婚案子也变成坚硬的砖块,还在不断地加高、加固简樱的心墙。
想到宋云口中的丈夫,简樱不禁冷笑,这个男人好吃懒做还思想保守,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还妄想给妻子的思想缠上裹脚布。她又想到之前接手的其中几个案件中委托人的丈夫,都如宋云的丈夫一般觉得妻子忙于工作不顾家而大吵大闹,最后选择离婚。她安慰着委屈的委托人,肯定、鼓励她们的工作,让她们不再迷茫地否定自己、责怪自己,她们都觉得简樱像太阳一样温暖了她们,让她们找到了信心。可只有简樱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已冰冷麻木,看着那些嚣张蛮横、站在旧道德制高点上激情制裁妻子的男人们,她只剩心寒和讥讽。
呵,男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讨厌,他们不配、也不会有纯真的爱。
男人口中的爱不过是为自己的见色起意和繁衍所需找一个高尚的借口。或许曾经真正存在过的对妻子的爱,最后都逐渐收回,变成男人们对自己自私的爱罢了。
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有永恒、纯真的爱,人只会爱自己。
我,简樱,只会很好地爱自己,绝对不会爱某个男人。
因为不值得。
她好像突然回到那段黑暗的日子,她的双臂被好多人拉着,还有人在推搡她的脊背,她挣扎、哭喊,但旁边的人只是哈哈大笑。那些放肆张狂的笑声穿越了时空,像个恶魔一样缠在她耳边,时刻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简樱慌乱地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她要赶走这个恶魔,可是那阵笑声始终挥散不去。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从尾椎处逐渐上升的疼痛让简樱清醒过来,她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确认耳边已经没有那阵刺耳的笑声后,才瘫在床脚狠狠地喘着气,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滑到鼻尖,又滴落在地上,或是从鬓角一直流到衣服里,在衣服的表面留下一片汗渍。
秋刀鱼闻声赶来扑进简樱怀里,它为简樱舔掉不经意间流下的泪水,呜噜呜噜地哼唧着,仿佛是在给简樱说一些安慰的话。简樱擦掉泪水与汗水,对着秋刀鱼露出一个笑容,随后抱紧了秋刀鱼,把头靠在它毛绒绒、暖呼呼的脖子上,闭着眼呢喃道:“秋刀鱼,只有你是真的,只有你是真的,你会全心全意爱我的,我也会全心全意爱你的......”她蜷缩着,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一块木板一样,紧紧抱住她的柴犬,
闹钟响起,简樱挣扎着半撑开干涩沉重的眼皮,想像平时一样抬手去关闹钟,不料牵一发而动全身,手臂一抬就牵扯到她的脖子,睡意瞬间被那股难以言状的极致酸痛驱散得一干二净。她倒吸一口凉气,忍痛慢慢直起上半身活动活动脖子,又给自己捏了一会儿才勉强不那么难受。等她醒过神来睁眼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就这样靠在床脚、抱着秋刀鱼睡着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秋刀鱼只是一直小狗狗,绝对不会嘲笑自己的。做好心理建设的简樱走出房门来到客厅,看到昨天晚上的抱枕——秋刀鱼小朋友正如平时一样把皮球踢出去又叼回来玩得乐此不疲,她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消褪了。
收拾完毕,给秋刀鱼换上新鲜的水和足够的狗粮后,简樱就去律所上班了。
简樱刚到工位上坐下,坐在她旁边的李诺就迫不及待地和她八卦:“简樱你听说了吗,今天我们所里会来一个新招的实习生,据说是个小帅哥呢!”
简樱一脸茫然:“来新人了呀,我还是刚知道的呢。”看着李诺冒着粉色泡泡的眼睛和花痴的表情,简樱打趣道:“那最好是让你做他的指导老师,天天有个帅哥在旁边围着你转,工作都会幸福不少吧。”
李诺大大咧咧地说:“我倒是想啊,不过我对象要是知道了又得吃醋,大男人整天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看着别提多别扭。我还是算了,齐人之福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啧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说完,李诺还摇头晃脑地作可惜状,余光不经意间发现大门开启,她扭过头正想瞧瞧是谁来了。当她看到来人的侧脸时,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她不自觉地双手捂嘴。
简樱正低头和宋云约定今天见面详谈的时间地点,就听到李诺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这个人有点帅啊,不知道是客户还是那个传说中帅气的实习生,简樱你快看快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