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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浔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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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汜挑眼对上祁雨滢的目光,脸上看不出情绪:“不曾见过,姑娘认错了。”
“抱歉。”祁雨滢低眉又施一礼,起身笑盈盈扫向几人,“既都是陆师兄与荀师姐的朋友,不如一道前往阙楼小住?虽比不上那些琼楼玉宇,却也是个可栖身之所,还望诸位莫嫌弃。”
云汜想也不想的开口拒绝:“住所已安排妥当,便不叨扰了。”
卿玥几不可查的瞟了一眼云汜,觉得她对祁雨滢的态度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何处不妥。
她收回视线,客气又冷淡的冲祁雨滢点了一下头,表明想法。
见卿玥拒绝,陆北曜也紧接着开口婉拒:“我还需往池州一趟,也不去打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见祁师兄。”
祁雨滢脸上始终挂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前两日还与吴师兄打赌,赌你们会与我去阙楼,还是与他回听风小筑,没想到还真是我输了。”
她转向荀芷,不死心的又问:“那荀师姐呢?可要与我回去小住两日?”
荀芷环视一眼众人。
依着她的本意,自然是想好好畅玩一番浔阳城,可又想着她若也拒绝,不免让祁雨滢难堪。
短暂的思索后,她终是违心的答应:“好。”
有祁雨滢在前方开路,虽畅通了许多,可一路经过“夹道欢迎”的目光洗礼,就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让人浑身都不自在,纵是洒脱如云的云汜,都险些忍不住脚下点地的飞快遁走。
一群人中,也唯有祁雨滢一枝独秀,像只昂首挺胸又优雅的孔雀,挽着荀芷的手臂,有说有笑,不紧不慢的朝前走。
周围凑热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得知祁雨滢此行是为迎接另外两位世家家传弟子,便也少了几分八卦,换得的多是赞叹这位祁家大小姐知书达理处事周到蕙质兰心......等等的溢美之词。
祁雨滢表面镇定,实则内心也是慌不择路。
要从及笄之礼中选亲的谣言也不知从何而起,却似长了翅膀般转眼便传遍了大江南北,闹得人尽皆知。
没过多久,这浔阳城就陆陆续续的挤进了一大帮不请自来的人,当她前脚跨出大门,后脚便会凑上数个见都没见过的自称是玄门子弟的人送上拜礼,城中不明所以的百姓甚至也开始就她选亲的人选进行下注打赌。
即便她早年间帮着处理家事,涨了许多见识,可毕竟是个小姑娘,突遇此等事情,心中不免又羞又臊又害怕。
她已近一个月都不曾出过门了,出门之前,她一直想着兄长的话:“你越是害怕,他便越是缠上你,唯有迎难而上方是破解之局。”
如此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她才敢踏出阙楼。
即便她自小在浔阳城长大,即便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踏出阙楼看见城内情形仍是不由得发怔,心中更是打起退堂鼓。
然而不等她后退,便有人簇拥而来团团将她围了起来,她只得不停的在心中告诫自己。
既已出门,便要维持祁家大小姐的形象与名声,心中再乱,面上也要一丝不苟。
短短一程街道,走得好似比她这一生还要漫长,听得议论风向的改变,她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听风小筑是个临水而建的院子,不算宏伟气派,却很是雅致,翘起的檐角上挂着铜制风铃,风一吹便叮铃叮铃的很是悦耳动听。
吴苛与一众荀家弟子住在旁边的院子,荀芷暂居阙楼,他们几人则住在听风小筑。
从住进来开始,卿玥便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她数次跃上屋脊查看。
四方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从拥挤的人群中偶能找到探头探脑的人。
他们两三个聚集在一处明目张胆的边往里探边交头接耳,观行为举止便知是些普通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祁大小姐亲自相迎的人,故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一来二去的,卿玥便也只当自己太过敏感草木皆兵了。
*
两层阁楼的风铃下。
一个瘦高的身影倚在外墙,手中握着一把暗幽幽剑形略似刀的长剑。
他眼睫低垂,敛去所有风华。
长睫下的眼睛动了动。
拐角处传来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
“呛”一声,略似刀的剑尖划出一道白茫茫的流光,剑刃抵在来人脖颈,若再往前那么一公分,那人必定性命休矣。
来人一身深灰的劲装,白天里不扎眼,黑夜里不显眼,正是日夜追踪的最好装束。
他梗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转动一双惊惧的眼珠子,对上葛荺阴鸷的眼神,直凉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少主。”
“我不是你们的少主。”葛荺面容不善的警告,“若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手挽剑花将千劫入鞘,转身离开。
方捡回一条命的人穷追不舍的又唤了一声:“少主......”
“噗~”
声音戛然而止。
葛荺放下掷出千劫的手,转身看着那人。
他睁圆了眼睛,身上的肌肉还未反应过来,静了两息后骤然失力,庞大的身躯随之轰然倒下。
葛荺恍如一只嗜血的怪物,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张牙舞爪,却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都觉得心头压抑。
他缓缓走向余温未散的尸首,拔出嵌在他心脏里的剑,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回去告诉那老头,我早已如他所愿死在了十三年前的冬天,若还有不怕死的,尽可继续跟来。”
鲜血沿着剑刃凝成颗颗鲜红饱满的血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
剑刃在日光下银光闪闪,很快又干净如初。
葛荺收起千劫,再次转身离开。
他身后绿叶成阴的大树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又一道深灰的身影一闪而过。
*
“咚咚咚。”
“我在上面。”
陆北曜后退几步,旋身跃上屋檐。
虫鸣声不绝于耳,晚风里也已有了初秋的意味,轻柔中袭来阵阵凉意。
浔阳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中人头攒动,夜晚的热闹毫不逊色于白天。
卿玥背对着小院蹲坐在屋脊,缩成小小的一团。
风搅动她的青丝起舞,裙琚铺开在瓦楞上婆娑,她抬起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鬓边碎发随风微扬,神情冷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北曜来到她身旁坐下:“上一次见浔阳城这般热闹还是在祁家主登位的时候,转眼就过去好几年了。”
卿玥转头看了一眼来人,有些意外,但并无过多反应,继续看向那几盏缓缓升腾的孔明灯。
陆北曜侧目看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
橙黄明亮的孔明灯袅袅升腾,驶向漫无边界的黑幕,带着人们心中美好的祝愿和思念飘向虚无的幻界,消失在朦胧月色之中。
陆北曜眸光一闪,似想到什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卿玥再次转头,只见他笑脸盈盈,眼睛里带着几分欢脱的少年气。
不待她给出明确反应,他便已迫不及待的拉起她的手腕,兴高采烈道:“走。”
手掌隔着轻纱传来温热,似烙铁一般落在清凉的肌肤上,是让她不适甚至有些抗拒的灼热。
卿玥手臂微一用力,正欲起身的陆北曜行为凝滞,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细腕便已扭动着挣开他的手掌。
“抱歉,是我唐突了。”陆北曜收回手挠了挠头,脸颊微微泛起红润,“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放孔明灯。”
卿玥神情冷淡,语调也冷淡:“不必劳烦。”
这一路上,但凡她表现出感兴趣的东西,陆北曜都会不动声色的记下,然后寻个时机偷偷放在她门前,她早便想找机会拒绝。
陆北曜张了张嘴,口中的话被卿玥有意压下:“不知陆大公子找我何事?”
又一盆冰凉的水兜头浇下,依旧冷得凛冽刺骨。
这一路上,他每次怀着一腔热忱靠近,撞上的永远是她的冷漠疏离。
她就像是一块冰,任他怎么努力都捂不化。
揪心的失落感并不因为次数的增加而趋于习惯,只是一次比一次更让人心寒,一次也比一次更难以治愈。
他望着她的眼睛,眼里的光彩如烧尽的蜡烛黯淡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压制住那已爬上心腔的寒意,勾起了无笑意的唇角:“没什么,打算明日启程去池州,想来问问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并无打算,具体视情况而定。”
卿玥说的是实话,只是经由她平淡的语气显得极其敷衍,更添刻意的疏远。
陆北曜顿了顿,摒弃他陆大公子的傲气和自尊,舔着脸继续叮嘱:“好,我会尽快返回,如今浔阳城内人多眼杂,这些时日,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卿玥秀眉轻蹙,只觉这话里有话。
倘或他当真知晓她的身份......
倘或他暗藏私心,倘或他这一路是在故意骗取她的信任,倘或他的目的是灵荫山涧......
卿玥越想越惊骇,心中对陆北曜那几分安定的熟悉感在疑心的作祟下变成了最大的危险。
眼中警惕乍起,说出的话更添三分冷淡:“陆大公子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此般关切不过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幼时小友的身影,但我可以确定,我与你并不相识,亦不敢承陆大公子错爱。”
陆北曜愕然抬眼,恍如被人一棍子砸进了冰窟,身上血液凝滞,刹那间冷得刺骨。
浅淡的眼眸隐没在夜色中如寒潭一般,瞧不出半点温色,寡淡的神情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晚风轻拂,吹得脸颊微凉,心如置寒冬腊月漫天飞雪之中。
檐角风铃叮铃铃,响成一曲凄零寥落的挽歌。
陆北曜苦笑一声,躲开视线:“给姑娘造成如此负担,我很抱歉,往后......”他站起身背对卿玥,“定当自行约束。”
“天色已晚,便不打扰姑娘了。”
陆北曜背脊僵直的立在屋脊,衣袂在凉风中蹁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斜眼看向身后。
心中仍怀着最后一丝期待。
时间流淌无声,除了檐下的风铃,身后的人始终未传来半点声响。
紧握的手无奈松懈,他收起视线,也收回自己的廉耻心,抬脚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