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三分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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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大小上林亭之中。

　　苏袖禾并未告诉别人她要负责这次大小上林亭之中的选拔，其实这两天她憋得有点忍不住，但却强忍着没有说出来。不为别的，她想要来个惊喜。
　　且提前告诉了他们，被人得知，难免有袒护之嫌。
　　然而她心里还真的有袒护的意思。苏袖禾见识过尹奚的武功和心智，这样的人入他们丘山是绰绰有余的。师叔他们不让，可她偏偏要这么做。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苏袖禾一直难以抽丝剥茧出来，但她习惯于遵循本心，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与此同时，早就为这大小上林亭准备需要的尚期和尾生则是远远地看向那片林，四季常青，让这上林亭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姿态。
　　这倒也是，凡是来参加大小上林亭的，恐怕正是这一生之中最为朝气蓬勃的时刻。
　　待参加完之后，若是失败，他们将会如平凡人一般老去；若是成功，他们也极有可能认识到，这将会是一生之中的巅峰时刻。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够如这大小上林亭一般，四季常青。

　　尚期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远处的丘山，在内心深处，他其实仍然对那个地方有着渴望，所以他才会恋恋不忘“尚期”这个名字。
　　暗中藏匿的这些年，回想往事，有时他会思考，是否当初师父早就察觉到他的性子，又或是他瓶颈中的武功，对他仍然尚有期待，所以才取这个名字？

　　他的目光复杂地投向了方塘身上。
　　方塘如今已不是昔日那个翩翩少年了，他的手腕上也隐隐暴露出棕色的木色。尚期的目光落在那棕色上，目光有一丝嘲弄，转而又有一份得意。
　　和他不同，方塘在打算来丘山之前也是有过高人指点的，他的武功也是以水为导，且天然有一股自然之力，一路过来可谓顺风顺水。
　　可以说在这一群人之中，他想要进入丘山，是很有希望的。所以他面对众人也应该是骄傲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认为他们两人倒是很相像。

　　也正是这个原因，尚期物色人选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他。
　　只可惜此人性子骄傲，可能不会服从，那倒也是无妨。那便摧毁他的骄傲，抹除他的希望，让他自己寻找黑暗。
　　——若所谓的光明正义之路不能替他完成心中执念，黑暗将会是一条高尚的途径了。

　　心中又黑暗的人，黑暗也会找上他，例如此刻，进入大小上林亭之中的某些试练者的手腕上，棕色若隐若现，但却不明显，足以让他们花点功夫就能大致隐藏住。
　　他们就是想要这些庸才进入丘山，让这群新进的挑战者用这样的方式成功，如果顺利，这将会是丘山最大的丑闻。

　　方塘没理他那时时打探，或嘲讽或探究的目光，他只是抱着剑，盯着丘山，似乎不会动了。
　　尚期走过去，眼带着点讥笑，语气轻飘：“丘山是很美，不过这么美的地方，很快你便可以天天看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方塘顿了下，扭头看他：“你当年也曾这么仔细地看了嘛？”
　　尚期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嘴硬道：“理当如此。”
　　心神一荡，方塘强自抑制，道：“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我想过成功，想过失败，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被挟持着通过。”

　　尚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方塘是尾生找来的，据说也是在水中。方塘不甚跌入尾声附着的那片水域，而尾生则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在水里，他经常这么干，最开始是为了救人，后来因为每一个溺水的人见到他那副面孔都会更加恐慌，之后直接落入水中。
　　因着这个原因，他竟被这么推着，作为一个水鬼，来欣赏他们死前的最后一刻。
　　然方塘不同，他似乎很熟悉水性，见尾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竟反过来以为他落水了，甚至还想要救他。
　　当然，只是救了一场水中花，他没救到，最后只好自己离去了。

　　尚期不知道尾生为何找他，但却并没有提出质疑。因为一个越是高傲的人打击起来，掉进尘埃里时，越容易走上极端；可这人的顽固是他所不喜的。
　　方塘武力最强，然而却并无“情之动”，这是无法制成尾生木的；而只会喝酒闹事的酒鬼却有真挚的爱人，所以他成了尾生木培养的最佳器皿。
　　器与灵，竟然是两种形态，两种境遇。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方塘一眼。方塘不知道从那里取了块布，低头擦着自己的手腕，神情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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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袖禾作为监管者，自然不会局限于某个人或者某一关，除了尹奚外，大多数人大多停留在“停雪关”和“玄火术”，这两关是刷下去人数最多的两关。
　　于是她便直接去那里守株待兔。
　　“停雪关”内有类似于无数典风虫蝗虫过境般的感觉一样，会麻痹身体，必须要尽快地离开才可以。苏袖禾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才见到尹奚和明钦进了来，他们是相约一起的。

　　见他们两个人进来，苏袖禾连忙压低了下身子，以防他们看到，但随即便意识到他们应该看不见，她身上已经贴了隐身符。
　　他们两个一边进来，还在纳闷着怎么今日进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她，苏袖禾头一点一点，忍不住偷笑了。

　　这“停雪关”乃是第四关，前面机关都不难，慢慢聚集的人便也多了起来。
　　众人望着这“停雪关”内，几根柱子摆放左右，中间寂静无声，好似冬日寒关。可若是风雪大作，那便只能死伤无数了。
　　只见一声停顿，刹那间，无数被稀释毒性的典风虫铺天盖地，仿若蝗虫过境般冲了过来。众人立即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苏袖禾见人聚得差不多了，便忍不住换了个看戏的姿势，看众人过关。
　　她捧着脸，仔细地分析了下局势，这关难倒是不难，只是可惜持续的时间太长，若是不能坚持住，便只能被典风虫挟持走了。
　　但尹奚和明钦两个人她并不担心，过这关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袖禾心情很开心愉悦，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点心边吃边看。

　　正将点心放到嘴边时，却发现后方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方塘。

　　苏袖禾指尖微顿，睁大眼睛，她意外的不是见到方塘，而是在方塘旁边，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尾生一身黑，站在他左边偏后的位置。
　　与此同时，那停雪关之呼啸飞起的典风虫像是杀红了眼一眼，突然猛烈地朝着试炼弟子冲来。
　　尹奚和明钦虽有些应接不暇，可还算能接受，此刻见这典风虫像是疯了一样冲来，下意识地不由各退一步，一左一右站着。
　　其他参加试炼的弟子也是，典风虫像是一条飞奔而下的河流，将人分成了两半，直愣愣地冲着方塘和尾生而去。

　　而这两个人从名字上便不是怕水的，然而让人惊讶的是方塘的状态，他眼眸极红，手中水光流转，竟然和典风虫硬碰硬地冲了上去。众人大呼，被他这不要命的做法吓住，然而下一秒却更加惊讶。
　　只见方塘的周围像是盖上了一鼎钟似的，那典风虫一头朝里面撞去，却被自己撞的头晕眼花，旋即像是更加疯狂似的，朝着两侧的人冲去。

　　顿时一阵狂风起，连苏袖禾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可刚刚回头，便发现有些人已经落荒而逃了。整个局面，除了方塘周围并未被波及之外，其他地方都充斥着嘈杂声。
　　苏袖禾瞬间就猜到了来龙去脉，肯定是他们已经取得了尾生木，所以现下准备作弊。

　　她冷哼一声，心中升起了一股气。这群人都把丘山当成什么地方了？
　　心里这么想，指尖也一动，红尾骨鞭在空中飞快闪过，打在了方塘结势的手腕处的棕木上，竟丝毫没有效果。苏袖禾顿时心中更气了，脑子飞快地转动，忽见那棕色和手腕白皙处的接口，她眼前一亮，红尾骨鞭应声而击。

　　尾生木毕竟是尾生木，红尾骨鞭打上去，竟然也只震得他后退了一下而已，不过这也就够了。
　　那典风虫见缝插针，察觉到那里力道弱了些，便分开一部分冲了过去，顿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慌乱。
　　尾生脸在黑色袍衫中若隐若现，并未有动作，仓促慌乱间，有人想起这还是试炼中并不愿放弃，手朝前一挥，奋力道：“赶快冲出去！”

　　苏袖禾手握红尾骨鞭，有那么一瞬间迟疑要不要下去制止住，但想着她早就将“有人正在暗中对付丘山”之事告诉了长临和几位师叔，却也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复。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如此行径。刹那间，她几乎就要怀疑长临给她委派这个任务到底是为什么了。
　　她正犹豫不决间，忽见远处林中白鹤腾空而起，必是林中有人，只是不知到底是敌是友了。
　　她正要去看看，却发现身体突然一僵，怎么也动不了了。

　　苏袖禾在迟疑挣扎时，尹奚和明钦也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典风虫过度地疯狂，几乎已经超过任何一次，不断有人在被淘汰，而方塘等人还算“有惊无险地”地过去。
　　尹奚早就暗中调查过，围绕在方塘周围的人大多都是些小角色，并不足为患，所以他们借助的肯定是……尾生木？！
　　明钦执剑将典风虫打散，抽出了点时间说话：“再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要尽快过去，否则再这样下去体力消耗完，我们便会被淘汰了。”

　　他说的事情尹奚自然都懂，典风虫如河流，又如此声势浩大，时间绵长，如此下去恐怕需要坚持的时间更长了，连尹奚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住。
　　正所谓堵不如疏，问题是向哪里疏通。尹奚手中朔月弯刀轻巧随腕而转，一阵虚影，朝着典风虫而去，边脑中疯狂运转，突然间脑海中一闪而过什么：“你知晓为何这里叫大小上林亭吗？”
　　明钦被扑面而来的典风虫冲了满脸，闻言后退：“你的意思是？”
　　尹奚蹙起眉头，语气严肃起来：“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所谓大小上林亭，就如同两个不一般大小的盘子一般。大盘子是他们现下正常试炼的这个地方，稳稳重重，不计其数的人来挑战过，知晓“停雪关”和“玄关术”这两个最难的关卡。
　　而小盘子则像是莽撞乱转的小孩子，里面幻象丛生，可能很危险，蛇魔妖怪；也可能很美好，一路闲花野草，顺利进入山门。
　　只不过鲜少有人进去，且少有人知道如何进入。

　　苏袖禾闻言眼前一亮，的确，眼下这条路恐怕会更难，方塘等人明显有备而来，前面恐怕会更加困难，若是能从小上林亭而走恐怕更有机会些，不过那里毕竟前路未知，且他们估计也不知如何进去。
　　苏袖禾想起了让莫惠找的山志，不由挣扎了下，但可惜，没什么效果。她叹气，算了，不动了，若是尹奚也要靠着她的提示才能通过，这和方塘他们有什么区别？

　　正郁郁间，明钦问：“你知晓如何进去？”
　　“大概知道。”苏袖禾突然听到尹奚这样说，不由立直身子，看了过去。
　　尹奚看了看典风虫冲来的方向，迟疑道：“只是……”
　　他话音刚落，忽觉扑面而起了一阵风，冲着他们后退，又有试炼者被冲走了。

　　就连方塘也面露惊讶，手中的剑舞得更快了。“怎么会这么大的风？”
　　尾生不能回答他，刹那间，这幅光景熟悉的让人有点心悸。也是如此大的风，四周汹涌涌动，黑压压的，扑面而过的典风冲犹如水一般，漫过了他的头顶。
　　典风虫御风而行，此刻更加凶猛，周围已逐渐有人坚持不住，被风吹走。他终于忍不住出手，黑雾瞬间弥漫身形，如木如盾，可抵挡满天侵袭，那是真正的尾生木。

　　他们这边有尾生木，尹奚这边便没有那么好过了，和着风的典风虫如同疯了一般，迅猛地朝着他飞来。此刻便也没有其他选择，明钦大声说道：“去小上林亭吧！”
　　尹奚点头，正有此意，见旁边有一石块，他翻身滚到石后，明钦见状，不由跟去。此处典风虫没刚才那么多，二人趁机商量。尹奚纵观局势说道：“这大小上林亭既在一处，肯定是可以相互贯通。典风虫刚才并没有，此刻却突然出来，很有可能是从小上林亭那里来的。”
　　“换句话说，典风虫出来的地方就是入口，你是说……那些柱子？”

　　明钦说完不由看向柱子，那柱子上黑压压的，聚集了最多的典风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若是猜错，短时间内，无论如何也是躲避不了如此众多的典风虫的侵袭的。
　　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博弈。

　　心中做着建设，可惜不能思考太久。少年自有坚韧的心性，坚定说道：“好，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柱子在尾生不远处，往来汹涌，他岿然不动，可周围已有人看着满天飞虫吓得腿都软了。一个身形瘦小，瑟瑟发抖的试炼者终于受不住了，崩溃道：“我，我不要进去了。”
　　“站起来，你这像是什么样子！”方塘深呼一口气，余光看了一下尾生。他能猜到这肯定是尚期等人在暗中搞鬼，他毕竟熟悉丘山，而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没有尾生木的人都被淘汰，从而只留下自己的人。

　　暂时这一切，应该都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只是看尾生的样子，他似乎并不知情，难不成尚期也想要除掉他？典风虫遮天蔽日，间隙中露出了丘山巍峨的山峰，风吹得他的眼睛有点发凉。他想，如此这般进了丘山，是对的吗？
　　他想起当初尾生选中他时，要让他当尾生木的灵器时，他曾经也问过，为什么是他？此刻他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因为他们同样孤独，高傲，却缺乏一点勇气。

　　他正这么想着，忽见旁边有一道和迎面的典风虫相逆的风一瞬而过，两道身影在地上翻滚了下，片刻借助了他们此刻的庇护，还没待他们反应，便见那两道影子仿若飞蛾扑火般，一头撞进了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