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三分窗格

15、至善至暗，穷于月影

　　在苏袖禾落地之后，身后仍然窸窸窣窣地不断出现着什么。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些被苏袖禾雕刻了的浑沌。
　　大帅稳稳落下，胖乎乎的身子立在苏袖禾身旁，似在守卫着她似的，眼神也看向前方。

　　苏袖禾大惊，看着那个虚空的口子不断地有浑沌而来，不由又着急又怒：“你们来这里干嘛？这里很危险的。”那个月影竟然将手上的浑沌们也放了进来。
　　大帅还没有开口，已经有些魔化趋势的那个“问月”却嘻嘻笑道：“我们浑沌一族，是会永远守护自己的主人的，无论在那里。”说时，他牢牢地站在月影一侧。
　　“沉星”沉稳地垂着眸，用同样地动作表达着自己的忠诚。

　　大帅看了一眼他们，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苏袖禾道：“这个风狐看起来很厉害，不过我们自有我们的阵法，不用担心。”
　　……反过来被一只鸟安慰的苏袖禾心中又酸又涩又无语，这混沌这么贴心又聪明，会显得她做人很失败啊。

　　风狐嗤笑一声，看着身后如黑压压的“手下”，却并不在意。她是由人们的执拗和怨恨所化而成，而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单打独斗”，在悄无声息之中击垮人的。
　　所以其实她并不需要什么手下。
　　风狐脚尖微点，便倏忽悬在空中，真的宛如风般轻盈。她手指微张开，十几多月引花旋转在空中，和那被支机石和浑沌锻造过的黑线相互接触，在月光的照耀下，月光逐渐洗涤掉了黑色，那线逐渐散发出以一点月白色的光芒。

　　丝线从月上拉出，垂到风狐面前，她只轻轻一点，便踩在了黑线之上。那黑线飞快地动作，穿来引去，好似真的在织一件衣服似的。
　　尹奚眼神蓦然凌厉起来：“她要踏月了！阻止她！”
　　苏袖禾这才知道踏月是如何，竟然是踩着这些线，充当着“木梭”的功效。待成功，这件无坚不摧，甚至能掩藏住妖气的衣物便制成了，原本风狐便难以对付，若是这件东西真的制成，那边更加难以辨别和对付了。

　　尹奚话落，便立即拔刀上前，在黑夜里，那把朔月弯刀的顶端同样闪着看不见得水气，朝着风狐而去。可风狐只手一挥动，便有黑线朝着尹奚冲了过来。
　　尹奚侧身而坠落，身后的浑沌扇动翅膀而上，接住了他。并前仆后继地朝着风狐攻击而去。
　　而与此同时，风狐那边的浑沌也一跃而起。

　　而苏袖禾此刻却也自顾不暇。那风狐可以不受阵法限制，但是她可不行，此刻那月引山中的术法早就已经启动，无数花草漂浮半空，这原本是她用来特意驯服红尾骨鞭的，可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尤其是风狐在即，葛生花中毒在身的时候。

　　可法阵可不会特意挑在人状态好的时候再下手，它们暗流汹涌而动，忽上忽下，有序地朝她而来。苏袖禾紧咬牙齿，执起红尾骨鞭，骨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犹如一跃而出水的鲤鱼弯曲时灵动的尾巴。
　　这是和平日里小打小闹不一样的阵法，苏袖禾终于明白为何师叔说，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能够帮她驯服这条红尾骨鞭，便只有这个地方了。花木上下浮动，仿若灵动的小蚂蚱，一蹦一跳却又轻盈，苏袖禾甚至很难打到它们。
　　而相反，这顿草花木仿佛在和她捉迷藏似的，又有葛生花中毒在身，苏袖禾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

　　而在她艰难破阵的时候，月影也撑着身子，艰难地朝着月引上赶来。她刚才强耗术法，现下身体更弱了。而待她上山之后，便见情况一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风狐“踏月之舞”已经快要完成，黑色已经大半部分被净化，而那件衣物也织了快一半，尹奚毕竟仅有自家所学，甚至还没入得了丘山，在浑沌的帮助下，他才能勉强拖到现在，可他明显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甚至瞧见风狐翩翩起舞时那嘲讽的嘴角。
　　她在吸收人的不甘和愤恨时，同样也吸收了高傲和自大。

　　一条凌厉的黑线在她的目光中劈向尹奚，带着势不可挡。
　　他身后能够支持着他的浑沌已经不多了，这一击恐怕就要被打下去了。他咬咬牙，正犹豫应该怎么办，可猛然间，突有一道金色的光芒而起并且拖住了他，他立即站稳身子，看向了月影。
　　月影手里拿着那把金色的钥匙，钥匙散发着光芒，光芒散开，所有的妖物顿时如被撕裂般。浑沌不是妖物，而是灵怪，却也难受得异常，不由纷纷落下。

　　风狐愤怒地看着所有的浑沌都四落，见尹奚艰难地踩在那条刚袭击着他的黑线上，金色的光芒保护着他，但那黑线又岂是普通的黑线，尹奚有些不适按住头。
　　风狐立即先下手为强，如黑影般扑向尹奚，并制止住了他。她对月影吼道：“你敢继续！”

　　就是现在！
　　月影一句不答，面容高傲不可轻视，罔顾所闻继续施法。苏袖禾原本被那阵法所困，此刻见状，也不由大惊，可想过来又被阵法所扰，仓促之间只好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月影只说了一句“闭嘴”，便又兀自指间跳动着，金色的光芒瞬间托起了尹奚、尹奚试图挣扎了下，但很快就感觉到这金光的强大，而挟持着尹奚的风狐也开始被金色渗透。
　　风狐猛地皱眉，正准备伸手挥开，却见有白色的丝线突然缠绕。
　　这白线并非是她那被净化了的黑线，而是散发着一股柔和光芒的白线。
　　——苏袖禾一眼就看着这是原本在尹奚身上的那些白线。

　　白线缠绕几下，却并没有纠结人太久，而是混入所有的线中，成为那件衣物的一部分。而与此同时，风狐彻底地癫狂了，她抓住了白线最后飘飞的一端，充满杀意地说道：“我要将你们全部杀光！”
　　月影冷哼一声：“你能杀得掉我嘛？就凭你，找得到我的本体嘛？”

　　——至美至暗，穷于月影。
　　月影的脸早就被风狐而掠夺，而她为了孤注一掷，利用葛生花控制住风狐，不惜用草木为媒介做了个身体，以此延缓毒发。
　　而她的本体却被藏在了这踏月林中，不知何处。

　　那白线像是用不完似的。
　　末端的白线被风狐所引导，她蓦然间退后许久，让白线环绕在尹奚身上，而月影手中的钥匙也控制着白线，两股力量在尹奚的周围对抗着。
　　可风狐毕竟强大，尤其是她已经如此震怒的情况下，她手中的白线逐渐占据了优势，犹如排山倒海般朝着月影冲来。

　　月影身受重伤，耗费过多，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那里能够抵挡住这一击。
　　可恰时，一直藏在尹奚身上的矩尺兽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细细碎碎地探出脑袋，锋利的嘴巴张开，一口便咬掉了白线。
　　月影被风波冲击得倒退了几步，看到矩尺兽出来惊讶地看了一眼苏袖禾。而风狐立即甩开了尹奚，朝着月影迫来。
　　月影抵挡不住这一击，身后原本被击落在地的浑沌试图去阻止，可却被犹如拂尘一般甩去，而早就缓缓埋伏着的“问月”和“沉星”见月影身后的浑沌离去，立即上前，从背后狠狠地用火袭击了月影。

　　浑沌的伤害并不算多，但可惜如此突然；风狐的袭击不算突然，但毕竟来势汹汹。
　　两相夹击之下，月影终于不堪忍受，垂伏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苏袖禾骨鞭一挥，早就卷了尹奚下来，却没想到顾东不顾西，月影那边又出事了，而她因为这一分神，再加上葛生花的毒性已经蔓延开来，飘飞的草木一下子击中她的胸口，狠狠地将她从阵眼中打飞了出去。
　　这几乎是死局了。

　　尹奚也吐了一口血，他刚才被月影打了一掌，此刻脸色看起来也很苍白。他拉住苏袖禾的胳膊让她没能站起来。
　　他脸色微微变了，却强自支撑着：“这风狐还未完全壮大，却已经如此强大，若她真的离去，又有了那件宝物，想要杀死她简直是难上加难。”
　　苏袖禾嘴唇微微颤动，后背开始一层层的冒汗。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风狐的危害，

　　她师父林丘真人已经仙去三年——他早年间本就流浪穷苦，后来历经艰难万险，终于打败了当时为祸一方的镜妖，却也留下了暗伤。
　　而他之所以湮灭，正是因为三年前突现一只“风狐“为祸丘山附近人家。
　　风狐不是狐狸，而是恶魂聚集而成的，狐狸样的黑影。

　　风狐由厉鬼化成，且包揽万象，只因它是风。
　　凡风过之处，所遇鬼魂，极有可能会被吸附吞噬，成为风狐的一部分。
　　大概是人多确实力量大，这风狐有人的狡猾，风的速度。

　　当时丘山派了很多弟子都没能收复，因为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唯有林丘真人的衍星术能够克制，并捕捉它的形状。
　　却没想到风狐竟然如此强大，师父竟然一去不回。
　　如果竟又滋生一只风狐，可她已经没有第二个师父了。

　　“那怎么办？”她抬起头，费力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更加强大的东西，镇压住她。”

　　镇压住她？苏袖禾嘴无意义地张了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去找更加强大的东西。丘山那几位师叔倒是有可能一战，可是师父当年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私下进入踏月林。
　　那里还有什么更强大的东西？

　　“至善至暗，穷于月影。”尹奚一字一句地说，“这恐怕，就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力量吧？”
　　这，这不是当日山志上，写在月影旁边的那句话吗？
　　苏袖禾想要问他，可她见到尹奚的目光，从而不自觉地朝着月影看去。
　　月影垂下眼，又立即抬起头，看到已经做好“盔甲”的月影披上白月般皎洁的外衣。那衣服轻轻一晃，一道绚丽的白光一闪，衣服便幻化成了一件白色的纱衣。
　　风狐满意地双手微抬，笑着说道：“真可惜。这么好看的一件衣服，你们只能看这最后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