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月光》言箐

61、后羿

　　炙热的射日之弓如同另一个太阳般亮起，上面燃烧的是陨落的九只金乌的余晖。
　　“阿姮，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
　　后羿的眸光深沉，容颜谈不上俊郎，却自有一股坚毅，身躯挺拔，如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巫妖大战血沫纷飞的战场上为她牢牢圈出了一片净土。

　　“阿姮，我今日在树林里猎虎的时候，遇到了这个，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可我看许多人族女子都喜欢，便给你带了一朵。”
　　后羿笨拙的把那掉了一半花瓣的花朵塞到塞手里，表情傲慢却又带着期待和欢喜。

　　“阿姮，你阿姐去了，你也不要伤心。你放心，就算不要子嗣，我也要你活着！”
　　后羿牢牢握着她的手许下承诺。

　　“阿姮，虽人族地位低下，可你同他们都不同，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后羿把那些讽刺调戏她的人一个一个打倒在地，带着一身的伤对她道。

　　“阿姮，你们人族是不是要举办什么婚礼？你喜欢吗？我也给你办一个可好？”
　　后羿扛着一大匹不知哪里来的红色布匹问道，看着还有些苦恼羞涩。
　　“阿姮……”

　　姮娥跌坐在后羿身后，手中紧握着袖中女娲娘娘给的短剑。
　　戮巫剑……
　　冰凉冷硬的剑刃划破了她的手指，千千万万的人族的哀嚎声在她耳边回荡。
　　“阿姮！你一定要活下来！”
　　“阿姮，为了人族……”
　　“阿姮，如有意外，你一定要做人族最后一个火种！”
　　“阿姮，救我！我好痛！阿姮！”
　　爹，娘，阿姐，兄长……
　　“姮娥，若能杀了后羿，本圣许你人身飞升，日月不落，你便不灭！”
　　女娲娘娘……
　　伤口的血顺着指尖滑落，姮娥却浑然不觉，她紧紧的盯着后羿保护着她的背影，目光一点一点凌厉起来。

　　“后羿！”
　　射日神弓的光辉骤然熄灭，后心处冰冷的怨气蔓延开来，后羿茫然的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刃，又回头看看似哭似笑的姮娥，苍白枯槁之色一点一点攀上那线条分明的面容。
　　“为……”
　　后羿张了张嘴，有心问为什么，脑中回想的却是每一次传来人族死讯时，她隐忍又痛苦的表情。
　　而他总是安慰她说“你放心，就算人族真的灭绝，我也会保护好你。”
　　如今想来，姮娥那时的泪水并非感动，而是痛恨吧？
　　如同妖族要灭巫族，他怎能坐视不理？而姮娥，又怎会坐视人族消亡？
　　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后羿从未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姮娥是厌恨巫妖二族的。
　　那他呢？
　　阿姮心中可真的喜欢他？
　　后羿跪倒在她身侧，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裙摆，巫族不擅耕织，这衣裙还是他立了功求了后土娘娘赐下的。
　　“阿姮……”
　　他目光温柔，面上残留着遗憾和心痛，仿佛在悔悟自己无法再护持巫族，无法再看到巫族的最后结局。

　　姮娥咬着舌尖，没了后羿阻挡，纵然是灵力的余波，也非她一个凡人能承受，身上绽开一寸又一寸的血痕。
　　就这样吧。
　　女娲娘娘过河拆桥也好，天命使然也好，如果今日她同后羿一起死在这里，也并非什么坏事。

　　后羿艰难的用最后的力气把她拉倒在地，整个人匍匐在她身上，用巫族的身躯阻挡那些风雨。
　　“阿姮……你要好好活着……”
　　后羿咳出一口血，将自己全身的功德都往姮娥体内灌去。
　　“你放开我！”
　　姮娥想要推开他，可连将死之巫族的力气，也并非她能抗衡的。
　　“啊！你放开放开放开！”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泪珠在脸颊上飞舞四溅。
　　后羿却笑了，低头轻轻吻上她面上的泪珠，“阿姮……今日，让我娶你做我的妻子……可好？”
　　姮娥流着泪看着他，哭笑一声，“好。”
　　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声好，让后羿连最后的功德也保不住，流水一般向她涌来。
　　“怎么会这样……”
　　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后羿笑出了一嘴的血沫，他的阿姮，就是这么傻，想要算计他，竟没考虑过自己的后路。
　　她还不是他的妻子，这般谋取功德定有天谴，如今也好，有了功德，她就能飞升成仙，有女娲护持，日后定能活下去了。
　　至于他……
　　后羿扫视了一眼尸横遍地的部落，巫族将陨，他如何也不能独活，死前能得她为妻，倒也值得了。
　　“阿姮啊……”
　　后羿将额头抵在她额上，叹出最后的叹息，不知是为了巫族，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
　　“后羿……”
　　姮娥拥着他冰凉的身躯，天幕之上金花盛开的景象映射在她琉璃一般的瞳孔中，却衬出了一片苍凉冷寂，死气沉沉。
　　女娲身着七彩倪裳立在云端，俯视着她，“姮娥，你有功于本圣，巫妖沦亡，本圣许你月神之尊，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姮娥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女娲。
　　女娲微微蹙眉，却又看了那用尸体保护她的后羿一眼，心底一叹，“日后，你为月神，姮娥已死，你便叫嫦娥吧！”
　　嫦娥抿抿唇，终于点了头，只是眉间似堆了万年的冰雪，霜寒刺骨，“嫦娥谢娘娘。”
　　女娲满意的点点头，身影霎时消失不见。
　　嫦娥指尖摩挲着后羿的脸庞，今生是我对你不住，若有来生……
　　我忘了，你是巫族，并无魂魄，六道轮回都不容你，哪里来的来生呢？
　　痛处似针砭刀刺，从心底蔓延开来。嫦娥紧紧抱着身上的男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