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月光》言箐

28、入梦【二】

　　马车滚滚而去，带起一路烟尘。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
　　杨天佑和儿子女儿对视半晌，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杨戬拍着嫦娥道：“爹，大哥，三妹，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杨天佑一噎，“二郎，你……你如今不过十二岁。”
　　杨戬眨着眼：“十二岁怎么了？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娶媳妇了！”
　　嫦娥抿唇一笑，并不言语。
　　杨蛟睁大眼睛，“二弟，你媳妇不是旁边的牛家小姐吗？”
　　杨婵虽年纪小，到底女孩子心思细，狠狠踩了他一脚，“二哥……二哥长得俊俏，也只有这样好看的姐姐才般配二哥呢！”
　　杨蛟哎呀咧嘴的不敢吱声，满脸委屈。
　　杨天佑见妻子一副默认的样子，便觉得嫦娥该是同瑶姬一般，从天上来，便没再多问什么。
　　杨戬靠着嫦娥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嫦娥轻声道：“你叫我素素就是。”
　　素素？
　　瑶姬满面诧异，见嫦娥一双清润的水眸浸着情意，心中古怪的感觉更甚。
　　杨戬挺直了腰板，道：“素素？你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比那些小花小草的好听许多，你日后可以叫我夫君！”
　　“二郎！”
　　杨天佑呵斥一声。
　　杨戬抬着脸，“怎么了？母亲不就是这么叫爹的吗？素素和我同你们俩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众人沉默无言，嫦娥掩唇轻笑，“你如今还小，待得拜堂成亲，我再叫你夫君，如何？”
　　杨戬面露难色沉思一会，勉为其难道：“嗯……好吧，那你可以叫我二郎！”
　　嫦娥把他扶在身侧，柔声道：“好，二郎。”
　　只有杨戬一人笑的花一样的应了声，便连瑶姬都面露异色。

　　瑶姬和嫦娥都收敛了法力，隐没于人海中，不时更换住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大金乌总要回去轮守，几年才下来一回，他们也都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一切都安宁祥和，除了杨戬有些闹脾气。
　　“你说过的以后我会成为大英雄！你骗人！”
　　十八岁还在砍柴做工的杨戬气哼哼的，他虽生来与旁人不同，带着法力，可性子顽劣，也不爱读书，自然没什么大成就。
　　嫦娥温柔的拉了他的手，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你现在，也是家里的大英雄，一家人不都要靠你？”
　　杨戬闷闷的转过身，“可是，你说过，你只嫁给大英雄！我……如今我不是，你是不是要去嫁给别人了？”
　　嫦娥拉拉他，“当然不会，我只会嫁给你。”
　　“我都看见了！镇上那个张员外家的儿子来找你！你是不是想跟他好？”
　　杨戬气冲冲的嚷嚷着。
　　作为十里八村最漂亮的“村花”，确实有不少人来打听，嫦娥无奈摇头：“二郎，除了你，我不跟任何人好。”
　　杨戬噘噘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大哥不成亲，爹娘也不让我成亲……烦死了！”
　　嫦娥想了想，道：“那，我们悄悄成亲，如何？”
　　“成亲还能悄悄地吗？”半大的少年面露迷茫。
　　“当然，我们只要敬告了天地，便作数了，你娘也会同意的。”
　　杨戬紧紧拽了她的手，“那我们今天就成亲！可要准备什么？”
　　见他急切的模样，嫦娥噗嗤的笑了出来，“不需要，我们这便成亲。”
　　嫦娥拉了他跪在杨家的小花园里，掌心捧起一撮黄土，肃容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素素与杨戬结为夫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杨戬学着她的样子，满脸的虔诚，捧着土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杨戬与素素结为夫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说完，杨戬侧头看着嫦娥，“如今，我们是夫妻了吗？”
　　嫦娥含笑点头，“是，我们是夫妻了。”
　　“那我可以叫你娘子，你能叫我夫君啦？”
　　“当然，”嫦娥顿了顿，柔声道：“夫君。”
　　杨戬欣喜若狂，一把抱起嫦娥在原地转着圈，“太好了！娘子！我们终于成亲了！终于成亲啦！”
　　瑶姬靠在门口看着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意。
　　“他们就像当初的我们一样。”
　　杨天佑从后面揽住瑶姬的肩膀，叹道。
　　瑶姬靠在他肩侧，“嗯，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们一样幸福。”
　　“一定会的。”

　　时间的鬣狗在大地上狂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
　　杨天佑逝去，瑶姬生死相随，随着他一同闭上了眼睛。
　　嫦娥也变幻着形态，同杨戬一同生出华发，长出皱纹，慢慢变老。
　　杨婵和杨蛟都各自成了家，如今也只剩他们俩相依为命。

　　白发苍苍的杨戬佝偻着腰身，从背后拿出一束娇艳的野花，“香不香？”
　　他从不问好不好看，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没有自家娘子好看。
　　嫦娥接过花仔细嗅了嗅，道：“很香。”
　　杨戬爬上矮榻，躺在她身边，“素素，我也老了。”
　　嫦娥扭过头看他，时光如刀斧，在他面容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是啊，我们都老了。”
　　“待我死了，你会回到天上去吗？”
　　他平静的问道。
　　嫦娥回答的也十分平静，“不会，二郎，我们发过誓的，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他不再开口，嫦娥也静静靠着他，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这些年，我总觉得这像一个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在了，素素，你是我的梦吗？”
　　嫦娥闭上眼睛，“我不是你的梦，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就陪你一起做梦，做一辈子。”
　　“素素啊……”
　　杨戬枯瘦的手掌抚在她面上，轻声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做梦，可我却舍不得你困死在这……”
　　伴着他话音落下，风声都停息了，苍老的皮肤如同蚕茧一般剥落，露出其中健壮英气的躯体。
　　杨戬伸出手拉住她，“素素，我们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