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计划[悬疑]》蝉与狗

13、自有永有者的鼻息

　　宝琪想过很多种与“茱丽叶”见面的方式。它还记得与茱丽叶一起工作的那段时间：

　　那个时候，“茱丽叶”就待在狭小的箱子里。宝琪有时候会去看她——那时候，她还叫做“箱子里的露西”。后来，X-01修改她的程序，于是，玩家会知道她有了一个区别于其他露西的名字——“茱丽叶”。

　　茱丽叶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的名字由系统赋予。宝琪心想，或许在被赋予姓名的那一刻，茱丽叶对于系统而言也是独一无二的。

　　何塞呢，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据说来自于他系统错乱之后失手攻击的一个玩家。离奇的是，何塞并没有被销毁，反而被系统修改身份，成为某个支线的BOSS。他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并且让宝琪和露西都这么叫他。

　　他也是第一个承认宝琪的名字的机器。

　　然而，茱丽叶是不一样的，她令宝琪产生一种近似于难堪和嫉妒的情绪。

　　好在即使拥有一个系统取的名字，茱丽叶还是待在那个小巷子里，跟条蠕虫一样挖掉每一个找刺激的玩家的眼睛。

　　至于宝琪呢？或许在某个瞬间，它充当过猎手的饵；又在某个瞬间，它是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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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就是新的侦探。”露西的丈夫——那个穿着马靴，身上带着海腥味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脏兮兮的袖口在这个精致典雅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张疲惫的脸也一样。

　　“没错。”祁江倒了一杯茶放在男人面前，而男人，也就是拉林——唐·拉林，他把水杯放到一边，冷漠地说：“轮不到你们到我家来充当主人。”

　　“是这样没错。”祁江自顾自地坐下来，端起自己的杯子，她说：“但是您很快就不是了。”

　　唐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握紧拳头盯着面前的男女，脑海中却想起今晚斯特拉对他说的话。

　　那个新人——狡猾卑鄙的士兵对他说：“你背叛了元首，而我，我做了正确的事。”

　　“您也该为您的家庭着想了。”他看见祁江的嘴唇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却与斯特拉那肮脏谄媚的神态逐渐重合。接着，他又想起今天完成的领袖的任务，他从监狱出发，抓了那个叫做瓦拉诺还是瓦拉安的诗人，把他捆起来按进海水里。

　　唐从胸前的口袋掏出烟，点燃之后吸了一大口。那种烟草所带来的恐怖浓烟卷进他的肺叶，造成离奇的钝痛。他苦涩地想：自己这匹老马早就不管用了。

　　他能够指望谁呢？

　　露西？

　　对，她是唐的妻子，他们结婚快十年了。按照道理，她应该帮帮唐的。可惜的是，如今，她正在跟情人一起。

　　老冯来曼？

　　那个狡猾的特/务头子正在跟卡特罗拉畅饮，说不定两个人正打量斯特拉——就像曾经打量他一样——准备在合适的时间坑他一把，狠狠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踩进泥地里。

　　还是......领袖？

　　......

　　唐被呛了一口，咳嗽着弯下腰。他整个人更老了，佝偻着背盯着面前两只光腚的小狗。

　　乳臭未干的小子们，还敢在老拉林面前班门弄斧。他想着，把烟撕碎了，烟叶全部倒进嘴里，狠狠嚼了吞下去，那就让我来会会你们。

　　“叛徒也想跟我做交易吗？”他轻蔑地看着这两人，果不其然，他们慌起来，“你们应该去见过那一家了，怎么，要我带着你们去海边走走，看看那两个小子被鲨鱼啃光之前尿湿的裤子？”

　　“不是我们想与您做交易，”祁江定了定心神，她说：“是您想和我们做交易。”

　　“处决路加的是斯科特·斯特拉，自从您放过托特和杰西卡之后，您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吧，领袖早就不信任您了。”

　　唐重新点起一根烟，他打量祁江，笑了一下“你们能给我什么？”

　　“斯特拉的秘密。”祁江说，“我手上有斯特拉的把柄。”

　　“把柄谁都有。重要的是，那个把柄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唐继续逼问。

　　祁江握紧茶杯，在那么一刻，她有些心虚。但是，过往的经历早就教过她，只要包装的足够好，垃圾也能卖上天价。当然，如果买家拆开包装之后发现货不对板——

　　那又能如何呢？

　　一切的罪过都是唐·拉林的无能造就的。

　　“一个人最不能改变的那一部分。斯特拉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的一部分。”祁江头顶几乎都起了鸡皮疙瘩，额头开始冒汗。

　　唐笑了一下，他吸了一口烟，后背靠在黄色碎花布艺沙发上。

　　“谢谢你，小朋友。”

　　糟糕！祁江几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能够打听出来的东西，唐·拉林这个资深特/务肯定也有门路，他缺的也只是一个方向。

　　“我们已经跟您透底了，”周邹见祁江呆在那里，赶紧找补，“您也应该放心了吧。”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跟眉毛一起弯着，软弱无害。

　　“路加生前交往过一个女友，医院的人口出生档案上没有她的任何信息。”唐把烟灰弹在地毯上，“那个女人叫茱丽叶。”

　　“本来谁都不会在乎她的，这个女人的归宿就是海港之家，因为老冯来曼那边的消息说她很漂亮。直到斯特拉、老冯来曼、卡特罗拉都找不到她，她消失了，而路加的妹妹死了。死之前有消息，她们见过一面。”

　　“她在哪？”

　　“学校，但是西蒙斯把教学楼快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她。那个女人就像老鼠一样。”

　　“小周，宝琪刚刚去哪里了？”祁江突然问。

　　“她开着露西的车子出去了！”

　　“我可以带你们一程——还有，一直在墙角的那位先生。”唐·拉林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牙齿尖尖的，看得1号心惊胆跳。

　　1号知道宝琪出去了，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带上他呢？

　　“01！”周邹从沙发边站起来，他盯着1号的脸，接着，他突然想到：如果1号在这里，那么那个宝琪就只有一个人了。

　　一个人去抓连环杀人犯？

　　“走吧，看来你们已经有一个朋友去找她了，不是吗？”唐诱导着。

　　“不对，不对。”祁江拉住周邹，她突然想到的还是那个问题：宝琪到底是不是仿生人。

　　如果她是仿生人，是游戏场的机器，那么由她结束的游戏能否算他们胜利。

　　这种顾虑周邹也有，相比起一无所知的1号——他几乎嘲讽地看1号一眼——这个蒙在骨子里的家伙不会还在指望宝琪带着他赢吧。

　　出于身份天然的不信任，周邹和祁江当然没有拿自己性命赌一个可能性的打算。他们焦虑着，催促老拉林出发。而1号见他们对宝琪有敌意，也害怕这两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立刻拉着拉林，却发现这个体格像小山一样的男人他根本就对付不了。

　　“别急。”唐·拉林慢慢地抽这根烟。他想：这是他今年抽的最提神的一根了。

　　将烟蒂仍在桌子上，他慢悠悠地走到车库。祁江想坐在副驾驶，却看见拉林一把将1号塞在那个位置上。

　　“你去过学校吧？”拉林说，“帮我看着路。”

　　“你不认得路吗？”1号反射性地问他。却看见正在调整后视镜的唐笑了一下。

　　狡猾又冷酷。

　　他身上海水的咸腥味还在往社畜鼻腔里灌，1号注意到唐袖口一点点棕红色的污渍。

　　唐转过头，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眉骨的阴影将他的眼睛完全藏住。

　　“我们是共赢的，侦探。”

　　窗户外面开始下雨，雨水把泥地上的月季花完全摧毁了。车前玻璃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话也藏在沸腾的雨声里。

　　车轮压过院子的地砖，压过草坪，压在雪白的街道上。随着轮子的声音呜呜，祁江的心脏越跳越快。

　　“停下！”她突然大叫。

　　她汗毛倒竖，雨水的轰鸣声几乎把整个耳蜗都揉碎了。所有黑夜里粘稠的雾气钻进车窗，她看见前座唐·拉林的眼睛——以及那道匕首一样的眼神。

　　1号就坐在拉林身侧，他盯着后视镜。祁江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我太蠢了，她想，唐·拉林本来就在诓骗我，而我还想从他身上去捞好处。如果我真的跟他去了学校，绝对会被这个特务和1号抓住。

　　拉林有能力杀了他们三个人，然后再抓住那个茱丽叶，以此立功。

　　现在下车！

　　她转头看了眼周邹，他几乎毫无察觉。祁江的牙齿狠狠磨了一下下唇。

　　对不起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拉开车门——感谢这个老旧的设计，行车是的车门并没有上锁。她跌下去，像一只被撞飞的狗，滚到大坝边缘摇摇欲坠。

　　“祁江！”周邹想拉住她，但是拉林没有停车。这个老特务用冷漠到极点的语气指使他关上车门。

　　“是她自己要下车的。”唐说。

　　周邹的手臂奇怪地抽搐一下，他止不住地去探头看身后，然而那里只有桥上围栏漆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