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如璋》窗中远岫

77、和好

　　安抚好刘昭纯后，沈雪就去了淑妃申洛宫中。

　　对方一见到她，特别激动，不顾自己有孕在身，拉着沈雪去逛御花园。沈雪陪着她逛了一会，担心她孕期不能受累，便准备告辞，结果被缠着要她陪着用午饭。

　　好在申洛有饭后午睡的习惯，沈雪这才得以脱身。

　　并不是她不想陪着申洛，只是她心里一直想着刘昭纯说的那些话。

　　李璋放弃皇位的事像个石头一样重重的压在她胸口。他为人光明磊落，不是那种拿女人开脱的伪君子。他这样做，沈雪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李璋对她的喜欢并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直到得知自己被困卫阳城，他的所作所为后，沈雪才后知后觉对方的深情。

　　她有些惶恐，不忍辜负，但又不想被束缚。

　　千头万绪，沈雪只觉得太复杂，她不想回王府，于是掀开帘子：“去琴韵楼。”

　　沈雪在琴韵楼定了一间上等的厢房，然后躲了进去。

　　她现在太需要独处，需要在一个没有李璋痕迹的地方理清这一切。

　　昨夜，李璋回府见完母亲后就离开了，她心里还有些生气，明明请他回府的人是自己。

　　但是等母亲叫她去西院后，听了母亲的解释又有些心酸。

　　李璋竟是怕自己又提和离，他担心自己忍不住发火。

　　母亲告诉她，别看李璋脾气温和，但骨子里却是个不死不休的。她若真心想和离，就不要遮遮掩掩。

　　沈雪知道，再不说实话，会闹得很难看。她和李璋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她没再顾忌，把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为了让母亲理解自己，她还特意说了一堆封建制度是如何迫害女子的，说到激动处，母亲感同身受，甚至哭了好几回。

　　一番慷慨陈词，母亲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开口：“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确不公，我的前半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是雪儿，你想过没有，你、还有你舅母都生在这个世道，你们也活得很好，不是吗？”

　　沈雪被问住了。

　　母亲说她对这个世道悲观，是因为她从小就吃了不少苦头，所以觉得外面危机四伏，担心自己孩子将来应付不了。

　　母亲的话的确有道理。就她自己而言，她从来没有如此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哪怕是前一世。可见世道如何并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就是在现代社会，大多数人也都不是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世界上就不存在一个完美的世界，只有人造的温室罢了。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各种磨难，只要世道不是坏到无法生存，人能过成什么样很大程度取决于他个人。

　　历经两世，沈雪才明白自己在这件事的偏执是因为内心不安在作祟。

　　“王爷，王妃没有回府去了琴韵楼。”张复知道自家王爷一直想着王妃，所以一有消息就立刻上报。

　　“盯着就行。”李璋神色淡漠，叫人看不出喜怒。

　　张复默默地退了出去，王爷昨晚收到自家岳母的信后明显就松了一口气，想必他和王妃之间出现了转机。

　　随着门被合上的声音，李璋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公文，还是将手中的笔放下。

　　他不想再等了，他要去找她。

　　之前从凤鸣宫回来后，他一直没再出现在沈雪面前。哪知他这边还在苦思冥想该怎么留住人时，她已经准备好直接搬走了。

　　人人都说他心有成算，但对此却毫无办法。动用强权将人留住，以沈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肯定会彻底厌恶他。

　　他不想看到她满含怨恨的眼神，尤其是对自己的。

　　所以当沈雪叫他回府时，他不敢不去。万一她真的不告而别，自己就再没有机会挽回了。

　　好在岳母知道他的心意后建议他先别去见沈雪，她先去替他探探口风。

　　果然再晚些时候，岳母就派人给他送信，告知了沈雪真正的顾虑：她不想生孩子，觉得世道不安稳。而且她怕痛，怕死。

　　看到信后，他虽有些失落，但也如释重负，还好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本来决定第二天就回府告诉她：自己只要她，如果不想生孩子他们就不要孩子。

　　结果她一早就被召进宫中，出来后就去了琴韵楼。

　　李璋骑着马很快就到了琴韵楼店外。里面的伙计得知了他的身份，十分殷勤地将他带到了沈雪的房间外。

　　他抬手敲了敲房门，结果半天没人来开。只得翻窗进去了。

　　进到屋内，走到床前，才发现她睡着了。

　　李璋勾了勾嘴角：她倒是睡得着。自己这几日可是没睡一个好觉。

　　不过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她，决定等晚上再来，于是便出去了。

　　沈雪这边其实早就被吵醒了，破窗的动静可不小。

　　她迷迷糊糊间看见来人的身形轮廓像极了李璋。等她看清来人时，对方已经关门走了。

　　她忙起身去追：“李璋。等我一下。”

　　李璋人刚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沈雪的声音，脚步立马顿住。转头瞧见她光着脚就追了上来，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穿好。而此时楼梯下面上来两个一身酒气的男人，东倒西歪地互相搀扶着准备上楼休息。

　　李璋眉头一皱，快速转身退了回去。

　　沈雪这边跑到半路才发现自己鞋都没穿，站在原地纠结要不要回去时就瞧见李璋去而复返。

　　“你……”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打横抱起。

　　看着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沈雪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只得乖乖闭嘴。

　　“唉，别走，我有话说。”沈雪被轻轻放到床上，眼看着李璋就要抽身离去时，忙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你先睡，睡醒了再说。”李璋没有急着退开，低声安抚道。

　　“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沈雪听对方语气缓和了不少，才慢慢松开双手。

　　李璋见她执意如此，拿了凳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沈雪看他这样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心里暗暗发笑。不过鉴于要谈的事很严肃，所以她还是竭力忍住了：“你是不是放弃了皇位？”

　　她知道了？肯定是刘昭纯告诉她的。

　　李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管。也不要因此就……”

　　就留下来。

　　他想留住沈雪不假，但不是用这种方式绑架她。

　　听着李璋别扭的话，沈雪有些动容：“我娘说得对，我应该把我真正的顾虑告诉给你。毕竟当初是我说要以诚相待的。”

　　“我们可以不要孩子。”早就知道的李璋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什么？”沈雪有些意外。自古以来，那个皇室宗亲不希望自己多子多孙的。为了子嗣繁茂甚至可以取很多女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璋有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诧异的，“我只想要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其他的我强求。”

　　“可是你如今的地位，没有继人岂不是……”李睿本来要给他封王的，但是李璋一直忙于政事，一直拖延。但开年后应该很快就会举行大典。李璋这么多年辛苦打拼，只有一代岂不是浪费。

　　“权势地位都是有代价的。若是继人无贤无能，这些反倒是害了他。”

　　沈雪有些诧异，李璋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一个封建王朝的王爷竟有如此觉悟？

　　看着沈雪一脸不可思议，李璋轻轻笑了：“你还记得我同你说左敏的事吗？”

　　沈雪点点头。

　　“我很早就启蒙读书。因为我的身世，我对当年赵家的覆灭尤其好奇。那个时期人的文章我是读得最多的。当时左敏当权，朝堂之事我虽没有直接参与，但都有人暗中整理给我。我发现我们其实在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之中。”李璋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无论新臣的初心是什么，最后都不可避免的会走上当旧人的老路，朝堂上总会分出各种党派，相互斗争吞并，最后剩下矛盾不可调和的，然后就是腥风血雨的新旧交替。一夜之间，原本德高望重的人被证明伪君子，无耻小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拨乱反正的功臣。如此种种，数不胜数。我当时只有十几岁，只觉得无趣。于是我立志等兄长复位后，我就跟着师父去修道。”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沈雪没想到李璋竟动过这样的念头，愈发好奇。

　　“因为你。”

　　“我？难道是因为美色所惑？”沈雪觉得有些无辜。

　　“你来找我谈结盟说的那些话，还有你组织商会，替手下伙计智斗龙三江。你每次都是处于劣势，但也从不屈服，我本来以为自己对你只是单纯的欣赏，可是后来才明白过来时已经无法自拔。”这不是李璋第一次对着沈雪说这种肉麻的话。床笫之间，更过分的话他都说过，可现在不知为何竟有些羞赧。

　　沈雪倒没心思害羞，她在心里嘀咕自己真的有那么好吗？但听李璋这么一讲似乎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想虽无法改变这个世道，也护不了谁千秋万代。但我想尽我全力去守护你，和那些跟你一样努力生活的人，我……”

　　李璋话还没说完，沈雪双眼一红直直地扑到了他怀里。

　　她动作给了他答案，李璋终于等到这一刻，双眼涌起一股潮意：还好，她还愿意爱自己。

　　沈雪算是彻底放弃和离了。李璋是个君子，人品可靠。她相信他话里的真诚，有个人如此欣赏自己，认可自己，甚至为了她变得更好，还不逼她生孩子，她怎么舍得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