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蛊惑》咘咔咘咔

42、猜想

　　洋溢和沈意归这边情况控制得还好。

　　北华平原地处偏僻，人烟较少，在控制传染病方面倒成了一个优势。防控做得到位，生病的人得到很好的救治，疫情也很快控制下来。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忙得焦头烂额；主要是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不多，人力也不够。

　　洋溢和镇子里得男性一起参与重建工作，沈意归组织了几位经常做体力活的妇女，想上山看看情况。震后土地疏松，加上几场降雨，他们担心会有滑坡的趋势。

　　结果土质还好，就是薰衣草还有沈意归喜欢的那些小花，被雨打折，很多被拦腰折断；有些凋零的衰败感。

　　沈意归对这片薰衣草是有感情的，他唯一一张幼时照片就出自这里，薰衣草是关于家乡、关于亲情的意向。

　　他沿着摧折的薰衣草走下去，胶鞋划出两条道子。

　　不知何时，洋溢来了，看他在地上杵出了一个屁股墩儿，问：“你在干嘛呢？”

　　沈意归艰难地站起说：“没事。”

　　他们这段时间太忙了，经常是挨到床就睡着。GEP的事是这两天才传到东方，后又辗转传到这个地方的，洋溢想着威尔逊到底是沈意归的老师，怎么都得难过一阵吧。

　　沈意归还是笑笑说：“我没事。”

　　那神态像极了现在。

　　没事——那就是有事。

　　他见那些大姐都在不远处边聊边除倒下的枝桠，没人注意他们，他蹲下，像是知心大哥哥，“博士，我还是比较理解的，你要是觉得难过可以偷偷哭一会儿。”

　　他特意加速忙完了手上的事，可以腾出一点时间安慰男朋友。

　　沈意归：“……”

　　他给洋溢翻了个白眼。

　　洋溢被他看得有点酥，最危险的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他的身体放松下来，以前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极度错误的。

　　但自从和沈意归在一起后，他明白了，原来薰衣草和爱人都能让人无限放松。

　　想得远了，他自嘲一笑，见沈意归没理他，便低着头去观察他的表情。

　　沈意归叹了口气，这个人除了帅之外，其实还挺讨打的。

　　一位漏网之鱼大姐不知何时靠近了 ，一脸见过世面的样子，时不时地抿嘴笑。

　　沈意归面子薄，洋溢脸皮还挺厚，抽空跟大姐点头打招呼。

　　那位大姐见沈意归手里还拿着折断的花枝，闷闷不乐。

　　洋溢哄人也没哄到点上，她说：“你把它带回去，插土里，还能活，不会死。”

　　沈意归心里一喜，才问：“真的吗？”

　　洋溢这才知道沈意归是为了这几株破花生气，他急忙调转方向，安慰道：“拿回去屋子前面栽，老叔说这儿的花草都挺还活的。”

　　“对啊。”沈意归想，“老叔就是这样说的。”

　　几人都想到了那位皮肤黝黑，声音洪亮，挺年轻就有老头像的人，大家都有点惆怅。

　　大姐故作轻松地说：“他说得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花啊草啊虫啊鸟啊，比人都能活。”

　　沈意归忽地顿住了，喃喃地说：“花啊草啊虫啊比人都能活？”

　　洋溢抬头看着他，见他跟入定了一样，嘴唇微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他担心地叫了声：“博士？沈意归？”

　　“是啊，为什么比人都能活呢？”沈意归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一直忽略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雪碧被注射了病毒，但是一直没有变异反应；为什么那些蔬菜种子不容易死亡；为什么……

　　为什么最脆弱的物种好像是人？

　　沈意归带着这个想法，心不在焉地过了两天，洋溢也担心他，直接问间接问迂回地问。

　　沈意归才憋不住：“洋溢，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洋溢眯了眯眼睛，说：“我以为你喜欢这里。”

　　沈意归：“确实喜欢，但是威尔逊死了，我有点焦虑，我有些想法需要论证。”

　　洋溢没做劝慰，他知道跟沈意归说现在整个基地的情况还好无疑是信口开河，好在何杰告诉他，GEP事件后基地开过会，大部分领导有意向想召回他，他回沈意归：“我之前就说过，你说想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走；我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他们迅速交接好工作，催了政府的人来接管这个地方；洋溢又联系了何杰和杰克，先回到基地的实验室。

　　安娜在实验室工作，她学识渊博、能力出众，又有何杰杰克两位军官的担保，在实验室地位也很高。

　　沈意归言明想用电脑，马上就被安娜带进了实验室的机房。他按照自己的猜想开始推算。

　　安娜在旁边皱着眉看屏幕，见沈意归把现阶段的数据库拿出来统一分析。

　　“沈组长，你是想比对出数据库里不同的基因吗？”安娜问。

　　沈意归没回答。

　　直到屏幕上弹出比对结果：“无明显差异”

　　沈意归摇摇头说：“这样比对没有结果。”

　　他转头看向安娜，说：“能把南方的数据库借给我使用吗——哦，一部分就行；我就是做一个推算，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声音有些迫切，几人都能听出来，推算结果不理想。

　　安娜为难地思索片刻，才拿出硬盘，拿出一部分的数据给沈意归，沈意归按照刚才的操作，用东方基地的数据库和南方的再做了一次对比。

　　结果也是一样的：无明显差异。

　　洋溢捏了捏他的腰，眼睛也盯着屏幕：“你是想找东南两个基地在这个位点上的差异。”

　　沈意归不置可否，像是几天前那个入定的状态，喃喃自语，“奇怪了，为什么也没有差异啊。”

　　他思索的时候微微抿嘴，洋溢看了会他的嘴唇，又转头去看电脑，“这是你新发现的位点？”

　　沈意归摇头，“这是一个跟人类寿命相关的位点，只是我的猜想，需要验证。”

　　洋溢根据结果分析：“现在验证结果说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是因为这个位点没有变化，还是大家一起变化了？”

　　沈意归的眼睛忽地一亮，他明白了自己思维的局限之处。

　　受到现阶段主流思想——其实就是威尔逊一派长期推崇的观点，沈意归也无可避免地觉得是环境决定了进化方向。

　　无可否认，这条理论是对的。

　　但在世人的理解中：东西南北四个基地截然不同的自然条件算环境——那有没有可能，整个地球算一个环境呢？现在的地球与千年前相比，气候，地理和生物组成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那这是是否算促进自然选择的一种契机呢？

　　沈意归问：“东方基地会保存以前的基因数据吗？”

　　洋溢点头：“大概一千年前就有基因检测了，那时的人们没有重视基因的隐私性，将检测结果发表在互联网中，企图建立一个共享的数据库；后来，这些数据被有心人利用，制作了大量‘因地制宜’的生物武器，各政府就慢慢把这些数据库删掉了；我们保存了一部分数据，但那时能做基因检测的，大都是患有特定基因疾病，且经济条件支持的人，不如现在普及；代表性也不一定好。”

　　沈意归直起腰，自己也揉了把，说：“够了；只要有一批人，让我做个抽样调查就可以。”

　　安娜闻言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明白了沈组长想做什么了。

　　一直以来，基因的改变还是GEP的实验都是进行横向的对照，从来没有人做过纵向的对比。这真是一个奇幻的想法，她真不知道沈组长是怎么想出来的。

　　洋溢摸了摸下巴，说：“麻烦的是，这些资料保存在政府的数据库里。”

　　沈意归理解，这样的基因数据的确是要保密的，现如今人的基因都要加密保管，更别说祖上好几代的，都放出来给别人研究，那还不得担心到彻夜难眠。

　　沈意归也犯了难。

　　洋溢又得意道：“我们只是借来看一下也不偷，没什么问题。”

　　他给何杰发了消息，何杰在军方也有不小的军衔，很快跟雷将军联系上；给洋溢打来电话：“雷将军让你麻利来，你先去中控室把ID卡权限恢复了再去。”

　　洋溢握着固话手柄，狐疑道：“老雷这么快就同意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何杰没什么波澜地说：“洋将军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跟您负荆请罪。”

　　洋溢：“……”

　　他带着沈意归去找雷将军，雷将军在政府军委部门也有任职，此刻正在政府大楼内办公，基因数据也在政府资料库，他们这一趟还挺顺路。

　　洋溢处理好卡后，带着洋溢一路畅通无阻，却在雷将军这里受到了阻碍。

　　副官跟他们说：“雷将军他出去开会了，二位先稍等。”

　　他们被安排在隔壁会议室。

　　洋溢往沙发上一靠，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弯腰放在前面的茶几上，说：“雷将军是领导，确实会多。”

　　他脱了手套，手部的皮肤干净莹白，指甲又修长有力，做着这个动作是很好看的。

　　沈意归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副官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也不自讨没趣，带上门离开了。

　　过了一个小时，副官来了，给他们续了热水，说雷将军还没结束。

　　洋溢又偏着头冲身边的沈意归，却是在回应副官的话：“嗯，这阵子东方基地疫情管控得当，雷将军费了不少心。”

　　沈意归坐得端正，乖乖点头同意。

　　又过了一个小时，副官来，说雷将军有事出去了，马上回来，想给他们续杯。

　　洋溢没说话，他看沈意归一副乖顺等人的样子，心中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

　　副官第三次来的时候，正俯身给他续杯，洋溢手背盖在杯口，冲他一笑，说：“来坐这儿，我们聊聊。”

　　副官心有余悸地坐下，三个人挨挨挤挤地坐在两人沙发，他问：“洋将军，怎么了？”

　　洋溢眼也不眨地看他，“说说，老雷在干嘛？”

　　副官不假思索地说：“雷将军说洋将军您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心浮气躁沉不住气，要挫挫您的锐气。”

　　洋溢“呵”地一声，忙转头去看沈意归，心想自己这下要丢脸了。

　　副官两眼一瞪，“噌”的一声站起来，双手捂住嘴巴：自己怎么把真话说出来了。

　　洋溢拉起沈意归直奔雷将军的办公室。

　　门一推，雷将军正坐在办公桌后，他依然穿着儒雅，深墨色唐装毫无褶皱，正翻着资料，听到开门声，他闲适地喝一口水，问道：“他们发脾气了吗？”

　　没人回答。

　　雷将军抬起头，洋溢和沈意归正站在门前。

　　气氛十分尴尬，两方无声对峙，中间隔着一个白色搪瓷缸子，还冒着屡屡白雾。

　　雷将军打破寂静，毫无愧意，“来了啊。”

　　洋溢开门见山道：“把资料库钥匙给我们。”

　　雷将军开始：“给你们？”

　　然后开始发表长篇大论说数据库是怎么建立的，有哪些重要的资料，涉及国家的军政安全诸如此类的。后面又说道一个领导没有正形在体制内会被诟病。

　　雷将军很懂谈话，声音也温和有质感，长篇大论发表起来也不让人烦躁，沈意归听得很认真，也没发现他跑题了。

　　洋溢擦了擦眉峰，故技重施，去拍雷将军的肩膀。他比雷将军稍高一点，低着头与他对视。

　　雷将军年纪大了，一双眼睛还挺明亮。

　　洋溢说：“老雷，钥匙给我。”

　　雷将军顿了顿，侧身打开身后的保险柜，把一张卡片给了他。

　　洋溢半信半疑地接过卡片，垂眼把卡翻来翻去看了两遍，才插进口袋里。

　　沈意归跟他对视，压低了声音问：“这样行吗？”

　　洋溢也不知道，总觉得事情进展得太容易了；突然间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洋溢转头，雷将军正一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算计到我头上了？”

　　洋溢：“你装的？”

　　沈意归张着的嘴还没合上。

　　雷将军背着手教育他，像是长辈在教育后生，“你不是说没到处用吗？”

　　洋溢：“只用过几次。”

　　雷将军：“那这算我的荣幸了？”

　　洋溢也看出老雷想借机教训他，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不错，复职已成定局，他无所畏惧，“我凭本事生的能力，为什么不能用？”

　　老雷横着眉毛问：“你凭本事？”

　　洋溢没正形地改口：“我爸妈凭本事给我生的。”

　　雷将军：“拿着卡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