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图》楚舒月

5、005

　　茗香觉得这几日袁丽像是故意躲着她似的，不怎么搭理她，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这日见袁丽忙完院子里的打扫，又往外走，她实在忍不住了，跳出来拦住袁丽。

　　袁丽见一个人影突然拦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茗香，舒了口气，冲她点点头，便要走，茗香不乐意了，问：“袁丽你生我气了？干嘛不理我？”

　　袁丽道：“我没生你气啊，我每天和你同吃同住怎么没理你？”

　　茗香摇摇头，上下打量袁丽一遍，道：“不对，我还是觉得你哪里不对劲，以前我们俩无话不说，可我觉得自打我报名参加了琴社，你就不怎么搭理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背着你加入琴社？”

　　袁丽摇头道：“怎么会？你能加入琴社挺好的呀，好了，我现在要练琴去了，不跟你说了。”

　　茗香拉住她道：“还练琴呀，昨天你不是弹了半夜的琴，怎么一大早又去弹琴，你就不能像其他小宫娥那样陪我玩吗？”

　　袁丽当然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们这些小宫娥都是从三界各处挑来的，有些还是仙门贵族的子女，虽说都是来学琴，可每个人的起点不同。

　　她们中有些人已经技法娴熟，而她不过才堪堪入门，如果也像她们那样郊游畅玩，她恐怕做不到。

　　茗香加入的琴社，她也想参加，不是她不合群，是她的口袋太羞涩了，没办法合群。每月的费会，至少需要二十块灵石，此外还要购置琴、琴谱、演奏的衣裙，有时还要准备小点心和各种小礼物，都是要烧钱的事，她能参与吗？

　　她一个孤儿，秦爷爷能收养她，把她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算是运气好，在一众平凡无奇的小孩中被挑选来天族学琴，既不要学费，每个月还有十块灵石的俸禄，她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花钱参加琴社，她怎敢奢望呢。

　　琴社会定期请来专业的琴师加小灶，肯定比她们每周一次的大课教的东西多，可是它贵呀，什么东西一和钱扯上关系，袁丽就觉得和自己无缘了。

　　“对了，我新抄了个曲子，你要不要看？”茗香一边小声问一边看向四周。

　　琴社不让把里面学的东西外传。袁丽自然清楚这个规矩，这是清露来找她们入社时就事先说明的，袁丽不能让茗香为难，毕竟她对自己还不错。

　　“不用了，我还是先把琴阁发的曲谱弹熟吧，谢谢你茗香。”袁丽低声说道。

　　茗香也想让袁丽加入琴社，袁丽弹琴比她更有天赋，同样的曲子袁丽弹得就是比她好听。她知道袁丽不加入琴社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而是她缺灵石，可她自己的灵石也不多，帮不了她。

　　其实琴社创建之初是想把爱好弹琴的高手聚集在一起，切磋琴技，是不需要花灵石的，但办了几届后就渐渐变成了付费的小团体，那些家境贫寒的小门小户渐渐被边缘化。

　　袁丽对此并不在意，在她很小的时候，秦爷爷就教导她：“当穷人并不可怕，只要勤奋，穷人家的孩子一样能学好本事。”

　　秦爷爷住着街上最破的房子，可秦爷爷修琴的手艺是整条街最好的。袁丽没有听秦爷爷弹过完整的曲子，可他教她识谱，教她把每个音每个调弹准，教她识别最好的木材和最好的琴弦，还教她怎么制作一张琴。

　　来了几个月，袁丽终于盼到了秦爷爷托人捎来的信，不过秦爷爷的信很短，只说他离开月瑶族游历去了，以后都不会和她联系了，让她多保重。

　　袁丽心里很难过，她知道秦爷爷这么说其实是为了让她安心待在天族，不要牵挂他，可是秦爷爷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又怎么能不牵挂他呢？

　　心事重重的袁丽不知不觉就来到梧桐树下，她的朋友很少，有些话也无法跟朋友说，反正梧桐树只是一棵树，索性就和它说吧。

　　袁丽这次没有带灵泉的水，她在上山的路上采了些野花，用它们编了一个花篮，袁丽把花篮放到树底下，自己也靠着树坐下来。

　　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发丝缠绕在树干上，袁丽毫无觉察，不过路云图可并不好受。

　　袁丽的又黑又长，柔软的头发随着微风漂浮着，就像一只轻柔的小手在挠痒痒。路云图清静不下来，他的修炼又被打扰了。

　　路云图悄悄伸出一只手放在袁丽的发梢上，见她没反应，大着胆子又轻轻捏了一下。袁丽突然回过头，路云图吓得赶紧缩回手。

　　袁丽把头靠在树干上一摇一晃地哼起了小曲。小曲是她小时候秦爷爷哄她睡觉的摇篮曲，说是摇篮曲其实也不是，听着情绪悲怆激昂，袁丽多半是被吵累了睡着的。

　　不过现在她轻轻哼着只觉得有说不出的亲切，她特别想念秦爷爷。

　　路云图觉得有些诧异，袁丽哼的是一首军营的曲子，曲调悠扬悲壮，以前大战后，老兵为了安抚新兵，就会哼一些家乡的小调，慢慢经过多人传唱就演变成不同的版本，但主旋律都差不多。

　　路云图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他的内心何尝不是被战争弄得千疮百孔，还好在这偏远的一隅，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陪着他，给他唱曲子。她的音色不算是最美的，却是最能治愈他的。

　　路云图现在不光想听她唱小曲，还想再玩一下她的头发。

　　棕色的梧桐树身渐渐向前凸起，树干的一部分幻化成一个人形的手，轻轻搭在袁丽头上，偶尔趁着一阵风吹过，在她头顶轻轻按揉一下。

　　袁丽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不肯加入琴社，她们现在都不和我玩了，茗香对我很好，可是我要是老找她玩，她们就会像对我一样的对待茗香，我不能和她多说话，可是我现在一个玩伴也没有了，怎么办呢？”

　　路云图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加入琴社呢？”

　　“因为要花钱呀！”袁丽脱口说道，突然抬起头，可也没看到有人，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是谁在和我说话呀？”

　　“是我。”路云图轻声说道，他的身影完全隐藏在梧桐树里，不担心被人看到。

　　袁丽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梧桐树上，问道：“是你吗树神？”

　　路云图摇晃着树干，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算是回答。

　　袁丽咯咯笑出声来。她没想到自己选中的树神竟然能说话，拍了拍梧桐树道：“你好呀，树神。”

　　路云图道：“你好，丽丽，你可以叫我云图。白云的云，图画的图。”

　　“哇！云图！好高兴我能见到树神！”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放心，交我这个朋友可不收你的钱。”路云图揶揄道。

　　袁丽听了小嘴一抿，知道他刚才听到了自己自言自语的那些话，但她觉得她和云图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她一点也不怕他听到自己说了什么，袁丽想到这儿开怀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感染人，路云图觉得看到她那张可爱的笑脸，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像雨后初晴的天一样，明亮了起来。

　　“你说有要收钱才能做朋友的事，说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仙乐坊近几年办了个琴社，里面的成员都是弹琴的高手。”

　　“听起来不错。”

　　“以前如果新弟子考核得了第一名就能加入，今年修改了入会条件，每个月交二十块灵石就能入会了。”袁丽想到那一堆闪闪发光的灵石叹了口气道：“我没钱交，和我同一期的小宫娥差不多都交了。”

　　路云图吹了一口气，一袋子灵石出现在袁丽面前。

　　“这些灵石给你，应该够你交一年的会费了。”

　　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没想到是区区几块灵石让她发愁，路云图恨不得给她一整座灵石山。

　　袁丽打开袋子一看，里面至少有好几百块灵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灵石摆在她面前，她的眼睛都瞪圆了，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这些都是给我的？这怎么行，我不能要你的灵石。”

　　“怎么不能要？我是你的树神，满足你的愿望可是我作为树神的职责，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到，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路云图宠溺地说道，他的手化作一根细细的梧桐树枝叶，摇晃着轻抚在袁丽头上，然后把装满灵石的袋子塞到袁丽怀里。

　　“你一定要收下，这样我的法力才会原来越强。”路云图笑着说道。

　　“真的吗？”袁丽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流光溢彩。

　　路云图使劲摇晃着树枝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谢谢你，云图，认识你我很开心。”袁丽有些腼腆低笑了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路云图有那么一刹那只想迷失在她的笑容里，他想说其实她什么都不必做，就这样静静在他面前待会儿就好。

　　“要不我再给你浇点灵泉吧！”袁丽干脆利落地打破了路云图的幻想，消失得比兔子还快。

　　“其实，大可不必！”路云图还来不及劝阻，袁丽就已经跑远了，独留他一人惆怅。

　　好吧，看在她今天开心的份上，自己的鞋子到时候会被淋湿成什么样子就不管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路云图心里美美地想道。

　　袁丽一阵小跑就回到了仙乐坊，看见茗香开心地冲她招手道：“茗香，我也能加入琴社了！”

　　“是吗？”

　　“你看，我有了灵石，可以和你一起学琴了！”袁丽高兴地举着灵石在她面前使劲晃动。

　　茗香也高兴坏了，连忙拉着她就跑。

　　“等一下，我还要去个地方。”袁丽拉住她的手腕想要停下来。

　　“不要啦，你快跟我来，我刚刚才见过清露。”让袁丽也加入琴社可是茗香这几天来头都快想秃的事，现在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阻止她。

　　果然袁丽也没能阻止她。

　　袁丽本想先把灵泉的水带给云图再去报名，可是茗香太热心了，非要先带她去报名。

　　等报完名，茗香又拉着她去看新学的曲谱，再后来，她们又一起吃饭，等到晚上忙完诸事，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袁丽才想起来，她好像还要给云图带灵泉水，可是仙乐坊已经宵禁了，她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