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典之鼎漾传》羽化飞仙

10、第九回

　　元阳浅浅一笑，轻轻放开抱住我的双手。蓦然转身，向那对交谈中的情侣衣袖一挥。寒光飞闪，万物定格；怔住了情，也定住了人。
　　只要是凡人肉身，都避免不了凝瞬犀指的轻点。
　　除非，你不是人。
　　所以，我自然也被这道神光凝固了。听得见，看得见，却说不出，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幕，一早就注定的生离死别。
　　元阳向那对苦命鸳鸯每移一步，那紧搂情人的男子全身就颤动一下。还没待到元阳靠近，他已经扑咚一声跪在了元阳跟前。
　　也许他的动作是种屈服，他举止是懦弱的投降。但是，他遗弃的绝对不是情。
　　清澈的眼眸，向全天下诏告着自己的坚定不移。
　　“灵虚真人焰扉，自知罪孽深重，违反天规！特请紫府少阳帝君革去仙籍，打入凡间！”
　　元阳微蹙眉心，令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只觉得他语气虽淡然，却包含着不可诋毁的威信。
　　“千年修为，只为一朝夙缘？”
　　“是！”焰扉义无反顾的固执己见。
　　“下凡前我交代你的任务是什么？”
　　元阳冷冷俯视着私动凡心却毫无悔改之意的焰扉，没有雷霆大怒，更多的是对他沦落后的失望。而辜负他嘱托的焰扉，此时虽有愧色，却依旧笔挺着腰板，决不低头。
　　“帝君认为世间疾苦，人心冷漠。特派灵虚下界走访一趟，体察民情。”
　　“结果呢？”
　　“即使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人间依旧还有温情在。还有……”
　　“还有她是吗？”元阳逼视着他，断然打乱话茬。而焰扉的表现，确实令他大为痛心。训斥的语调，都重了几分。
　　“身为修道千年的仙人，竟然如此轻易就打破所有清规戒律，十大天条。仅仅因一次仁善的相助，你竟可放任私情泛溢而不自制。不顾仙凡之别，与她人私定终生！当初求道时清心寡欲，磐石不易的决心何去？如今真正得道成仙，反而一夕尽毁于一个情字！难道你想步广陵的后尘吗？”
　　“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我才决不想同广陵一样！纵使是超凡脱俗的仙人，也有必须遵守的责任！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她！”
　　即使面对元阳咄咄逼人的斥责，固执的焰扉依然执迷不悟。誓言还在，她还在，成不成仙又有什么关系，这本就是已经约定好的。可是他的冥顽不灵颇令元阳失望，面上也渐渐露出愠色。
　　“可你又知不知道，正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毁了她一生的命运。本来诸蝶绣命中是皇后格，统率后宫，母仪天下。如今被你硬牵扯出这一段孽缘，已经令她命运尽毁。你要不要当这个神仙，要不要贬入凡间，自然会有天庭来定夺！可她呢？你再这样纠缠下去，遭受天遣的还有她！难道你忍心要将九世怨报全部报应在她一个人身上吗？你所谓的情，原来只是如此？”
　　元阳这一席正中要害的理论，逼迫得信誓旦旦的焰扉也忽然失去了神采，开始动摇了。他绝望的望向心中至爱的她，从她凄然的泪颜中他领悟到，原来有时候爱，也需要放开。
　　尽管他不甘心，不忍心舍弃！但是，他也最不愿意看到她受苦，受到伤害。顿时心下百感交集，矛盾不已。
　　一对注定有缘无分的情人，只能静静哀凄的互相对视，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无可奈何。也没有能力，与天为敌。
　　在我这个旁观的看客心里，怎样都不忍见到这等哀伤的离别场景。想当初他们冲破世间重重障碍，已经遍体鳞伤。而今好不容易厮守一起，却最终逃不过天规戒律。先前誓死相随的同命鸳鸯，可怜活活被拆散，只因为，一个仙，一个凡。
　　是否仙凡恋注定会悲剧收场？我不得而知。
　　只是见到他们坎坷的一路走来，却要遭此横祸硬生生被分开，纵使再冷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倾向于他们的苦恋。而我心底那被压抑太久的欲望，冲动得就快要迸发出来。
　　“你不懂情，是因为没有心。想来帝君得道至今，都未曾遇过情劫。如果终有一日被你遇到，是否依旧如此淡然？”
　　彻底绝望的焰扉，蓦然吐出这么一句费解的话。而这句话，正是献给至高无上的帝君元阳的。
　　元阳没有因为他这句大逆不道的诨话而动怒，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远眺着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淡淡回了一句话，最后一句话。
　　“南天门的天兵到了。如今就算我想保你，恐怕你也难逃九焰一寒困仙阵的惩罚了。也许，这一次又是百年折磨。罢了！随我复命去吧。”
　　这次焰扉没有反抗，那是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可怜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没能多看一眼，便被元阳带回了天庭。
　　而遭遇这残酷变故的诸蝶绣却只能呆滞的坐在塔边，紧紧握实他送的玉笛，默默饮泣。
　　尽管法力已经失效，万物也恢复了正常。可是她依旧保持着被定住的姿势，昂首对天悲泣。不是她不想痛哭一场，是因为在心里早已流干了。
　　他没有背叛她，他不愿放弃她，可对于她的承诺，遵守起来实在太难太难，难到已经不可能会圆满。
　　从此天地两相隔，恐怕再也没有相见之日。百年的天遣，折磨的不仅是他，还是她。最悲痛的，是她无法陪他共受罪，更无法等到他百年之后。如此，她还需等什么？
　　刹那间，我竟也可以感应到她内心翻涌的哀怨与凄迷；她的悲，她的痛，她的绝望，她的崩溃。这些漫溢的情绪，似乎曾几何时我也经历过，所以我真的可以明白，她有多伤。
　　想上前安慰她，却见她挤着凄楚的笑颜怔怔望着我，柔柔地说：
　　“你会吹笛子吗？”
　　“只会一点点，而且吹得很不好。”其实，我只会入门而已。但是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拒绝她。
　　“帮我吹奏一曲好吗？我想对着天边的他，跳一段他最爱看的舞。算是替他饯行吧。”
　　她依旧在笑，美好得惹人怜爱。却也，令人心酸。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她奉上的玉笛，无比虔诚的吹奏着；倾尽着从未有过的情怀，为她而吹，为自己而奏。尽管音调老走音，曲子也吹得很差，但她毫不介意，全情投入在自己的舞蹈中。遗忘了所有的忧愁，所有的分离；没有泪水，没有伤悲；只有自己，在翩翩起舞。
　　阴霾的天空下，她美妙的舞姿仿佛顷刻间震撼了天地，划破了乌云，照亮了灰暗的天际。
　　一回身，彩带飘扬，裙纱浮荡。一回首，顾盼流离，情泪千行。
　　悄然阖上双眼，泪儿便如断线珍珠，浮闪于空气中，碰跌在脆弱心间。惹痛了她，也惹痛了吹奏的我。
　　曼妙的一记绝美旋转，卷起层层薄纱舞动。她的骄傲如同高贵的公主，而她的悲戚也犹如折翼的蝴蝶。经受不住暴风雨的摧残，纵然交付了自己的生命。从此天上人间，生死两相随！
　　她绝望的一飞身，蓦然向塔外飘了出去。
　　霎时，我震撼了！
　　“不要———不要啊——————————”
　　我倾尽全力的飞跑到塔边，探出大半身子却再也够不到她纤细的臂膀，一切都为时已晚。我只能让这朵柔韧的幽兰花，在眼前决意凋谢。只能看见她微漾的笑意，满足的解脱。
　　如果蝴蝶失去翅膀，就意味着只能死亡。那她就是世间最凄美的彩蝶，焰扉就是她的翅膀。现在翅膀被天拔去，她的伤口也永世都等不到痊愈的一天。与其在等待中枯萎，不如壮丽的追随他而去。
　　活着需要勇气，死去同样也需要勇气。我不想判断她的极端是错了，还是对。我唯一懂得的，便是她心深处那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凄哀。
　　苦涩的清泪随着她离去的幽香，陡然滑落脸颊，就再也止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不小的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