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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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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一过,新年亦近。
煦野是在圣诞后第三天搬走的,据说新公司安排了宿舍,方便集中培训。
王太太当时的样子撂外人眼里,那叫一个情谊深厚、依依不舍;可人家前脚才出门,后脚她就愁眉苦脸地跟我诉“衷肠”:“唉,瞧这天冷的......阁楼不大容易租出去哦。”
我愕然:这人还真现实,脑子里关心的只有“利益”二字。
路敬祺那档子事,我没在煦野面前提过。自他上次被我打发以后,连汐晨也不见再来。
大概那丫头还在约束期吧,想想煦野就这么搬走了,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若站在家长的立场上,我某方面想法和路敬祺是一致的:骨子里不赞成孩子早恋。
只是,煦野离开后,少了时不时的寒暄和隐约习惯的牵挂,整栋房子越发清冷空寂了。
尽管百般踌躇,新年到来的前夜,我还是揣着十二分小心,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打了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我爸。这位曾在政府当了几十年办公室主任的老干部,一听到女儿的声音,象天底下所有思念孩子的父亲一样激动。
“你还记得你有个爸啊?都多久没来过电话了?前些日子打你家去,一拨电话说是空号,手机又始终关机,你这不是存心吓唬我跟你妈么?……小草告诉我们他在筱艺那儿读书,你说说,怎么把孩子送那么远读书?还有,那小兔崽子说你出国了,是怎么回事来着?......”
看来,小草没将我和他爸离婚的事说出来。
“爸,爸,你老别动气,我这不是打电话想跟您解释吗?我妈呢?您二老身体还好吧?”招架不住他一连串珠发,我赶紧打岔。
“身子骨没病没痛的,不劳你惦记。”爸爸说着气话,语气却放缓了些,“你妈昨儿个到大姨家帮她看孙女去了。大姨家那个胖小子记得不?前儿刚得了一闺女,早产,你大姨担心得不得了,拉你妈去照料一段日子。”说起来,我妈没退休前,一直是市医院儿科护师。
听爸爸絮叨,我不禁笑了起来,有种不可言喻的幸福和满足,从话筒那头渗入我心。
“哦,那您一个人在家当心点。家里这会儿怕是雨雪天多,路上滑,您就别老往什么书法协会跑了,万一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爸我腿脚倍儿利索,你就别尽瞎扯些不着边的。说,这些日子,到底怎么回事?”
唉,插科打诨失败。
如今想瞒爸爸,绝对不可能——他在政府锤炼多年,早就修行成精了;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是?
我深呼吸几次,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好,喝了口柠檬茶,平静地对着话筒说:“爸,您先找个椅子坐好,我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
许多事情,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启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自我治疗,再提起某些曾伤心欲绝的过往,我竟象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无悲无艾,心静无澜。
徒然想起一句:心已成灰。是啊,都成灰了,还有什么可伤的?
真正伤我的,是记忆。
十几年的记忆,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彻底磨灭,忽而蹦出的片段,或幸福或不幸,多多少少会影响我的情绪。所以,遗忘绝对是个耗时工程,只是,花费的时间再长,也长不过一生......
电话那头一直在沉默。
我有点发虚,轻声唤了句:“爸。”
听筒里传出一些琐碎的细声,接着就听到爸爸的叹息:“唉,你不说,我和你妈也猜到了。小莫这几年生意做的大,长期驻留在外,实际上和你就是两地分居,迟早会出事……要怪只怪你这丫头木头脑袋,太信任他了。”
没想到爸爸的反应居然如此平静,我怔了片刻,讷讷道:“我还怕您和妈接受不了,这才一直没敢打电话......”
“行了,离都离了,我和你妈又不是老封建。再说这事都是那小子的错,你的做法无可非议,当断则断,处理得很好。倒是你,文子,别老惦记着那些不高兴的事,要振作起来,你还年轻不是?有的是机会嘛……”
簌簌几句话,承载的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支持、理解及安慰。
我蓦地眼眶有些发热。
“知道了,爸,我现在过的很好。”
“恩。如今你只身在外,我和你妈没法照顾到你,说白了还要靠自己保重。”爸爸语调沉缓,听不出情绪,“小草的事你也别瞎操心,等下个月学校放了假,我就带你妈去上海接他回家过年。”
“......好。”
不知怎么地,压抑隐忍着的泪水,在听到那句“回家过年”时,决堤般倾泻而出,一时间,我竟泣不成声。
平复情绪后,已将近午夜。
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播放着迎新晚会,两位韩国娱乐界名嘴正站在豪华舞台上表演脱口秀,准备几分钟后数倒计时。
我有搭没搭地瞄几眼,拿起手机思忖着要不要在正点时给筱艺来个“惊喜”。
“大家准备好了吗?”清脆柔美的女声,唤起了我的注意力。
果然,屏幕右上角,出现了30秒倒计时的标识。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如果还没准备好,请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和我们一起准备!”
一个特写镜头:从舞台中央的地面,升起一名帅气的男主持。
接着,镜头逐渐凑近,定格在上半身:此时他正挥舞着手臂,煽动气氛......
手机“咚”地一声掉木地板上,我的嘴巴张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他,男主持人,穿着件黑色真丝的小领衬衣,左肩以下的位置,绣着一个十足张扬的酒红色“魇”字!
下面“鬼”字的一撇被塑造成长长的剑锋,其他笔划仿若充满生命力般四下蜿蜒,令人感觉狂放不羁,又魅惑别致。
不错,完全相同的手法,这就是我那天随意画下的“魇”字!
可......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
用力揉揉眼睛,再次在镜头中确定是我画的“魇”字后,我猛然惊厥:黑色真丝衬衣?不正是路敬祺公开征集创意的那件?!
楞了半秒,我冲进卧室,围着电脑桌进行地毯式搜查,结果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在反面画了图样的十字绣图纸。
颓废的坐在地板上,心里很不舒服:自己的创作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剽窃了!
敲着脑袋,细细回忆,豁然想起汐晨在卧室睡觉的那晚,凌蓝进来......
一定是那晚!
凌蓝!
……对了,汐晨曾用我的手机给凌蓝打过电话!
“您好,凌蓝。”还好,凌蓝没关机。
“您好,凌小姐,这么晚打扰了,那个......祝您新年快乐!”我尽量压抑着不断上涌的火气,温和问候。
“哦,是郁小姐啊,真没想到呐,”她听出了我的声音,却只是轻轻柔柔地寒暄,“也祝您新年快乐!”
“多谢。”我抚了抚胸口,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忽而变得冷然,“适才我在看迎新晚会时,发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