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永诀 ...
-
那场瘟疫来的很突然。
太医署立刻动员四方杏林高手，八方驰援文秦郡。
可惜车马行慢，力有不逮，瘟疫扩散到了整个泊阳州。
已然解甲归田的老署令钟慈耄耋之年再度出山，率领门人弟子和各路神医出征文秦郡。
江挽宁也在其中。
她和众同门一起跟着师父，力挽狂澜。
江挽宁
我瞒着莫染出征时，骗他是去给人急诊。
其实也是急诊，不过是整个华国乃至九州的急诊。
突然想起有一次一起看折子戏，姨母对着我说，可莫要向那戏中人学。
那是一个女孩将要参加会试，其母因病不能相送，骗女儿是忙，女儿难过极了。①
当时我也觉得，孩子知道真相会担心，可能够理解，这样一家人也免得关系不好。
可真到了这关头，我也没敢说真相。
莫染
当我知道宁宁居然是去了疫区时，心脏都差点跳不动了。
我做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我悄悄的从京郊混了出去，一路躲五关避六将，到了雨仙岭。
见到了宁宁，不顾她比锅底还黑的脸，拉着她就走。
她大怒，真的，从来没见她这样生气过。
她说，跟你走，跟你去哪里？跟着你一起传播瘟疫，自己找死还祸害别人去？跟你一起身败名裂？
她叫小唐把我关起来隔离。
我说，宁宁，我们是夫妻，是要生死与共的。
她愣住了，我被拖走，远远听见一句“就因为是夫妻，才要你好好的。”
李子
我是李莹，糖块一般叫我李子。
我平常最瞧不起他了，总是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明明自己胆小如鼠还一无是处。不过这次还蛮勇敢的。
哼，没看见咱们疾馆里的江医师有多厉害吗，她这次瘟疫可是独当一面，和前太医署令钟慈老先生和现任署令钟恢大人一样，自己领冀州一队人马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江医师性子冷冷的，今天才发现，她可是真的善解人意。
本来我们队里有一个小郎君，一副踌躇满志大义凛然的样子，可临出发签生死状就怕了，说什么也不去了，我们都笑话他。
他说他是家里独苗，成亲又早，上有老下有小。
我们还是瞧不起他。
这时江医师走了过来，她说了一段话，我想我这辈子都会记得那小医师感激涕零的样子。
江医师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选择亲人并不丢人，因为亲人可能是对自己最有恩情，最重要的人，比整个天下还重要。
她还说，不管是亲人还是苍生，每个人都要努力保护好自己所认为的最重要的，至于选择什么作为那个“重中之重”，那是你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你可以选择为苍生背水一战，这样不负生来走一遭，合该受万人景仰。如果选择亲人，也没有负了他们的爱。
可以为了苍生舍下性命，不等于要舍下亲人。家国可以没有他，但家人不一样。
江挽宁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也舍不得。瘟疫基本控制住了，我就是放心不下家里人。
还有那桩陈年旧案，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莫染，让他公之于众。
我不想拖累他，也不想让他知道去年那事情我是如何解决的，让他心中愧疚。
我知道，就算没有这案子，石家贼首也必死无疑，朝廷会剜了这恶疮。
可是，君子报仇十年真的不晚吗？阿父走了十二年了，娘也走了九年了，他们还高高在上，食民脂膏。
我决定把手札留下，就算没有真凭实据了，也要公之于众，等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好歹恶心他们一把。
阿染，对不起，谢谢你。
你总说我和你不够亲昵，可是一年见那几面，我真的不好意思，死要面子活受罪。
真可惜，就和阿父一样，我恐怕没法当面叫你阿染了。
我这一生，总是优柔寡断，以至于满满遗憾。
我们，是夫妻。
莫染
我看到了宁宁的手札，里面的内容我很多都不知道。
那里面有幼年的小神医“娘亲烤了点心，爹爹造了木马。”
有少年郎中“今天学的新药方。”
青年大夫“红烧狮子头好难做”。
也有后来触目惊心的仇恨之由。
我发现，宁宁就是无事可说，也会补个一两句“起居录”似的流水账，没有一天不记。
唯独没有那天她去京里的记录。
细细来看，是撕去了。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知道宁宁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了。
不是都说官商一体吗，好啊，谁怕谁，老子不把你们石家斗倒就不姓莫。
官官相护是吧，那就让你们都当不成官。
我抚摸着最后一页上笔锋不再遒劲飘逸的“阿染”，泪湿衣衫。
李子
江医师也感染了，她临终前最后一句话还在交代我药剂配量的事项。
不过还有两个字，我没听清。
江挽宁终没看到大仇得报，丈夫有为，莫染也没亲耳听见妻子亲昵。
可他们都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永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