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短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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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夏历二十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冀州庭厢郡清湖县，官办疾馆内。①
“江姐，该放年假了，打算干点什么去？我和李子说好了，带上爹娘去洞庭湖划船吃大闸蟹，您和莫老哥去不？”一个实习医师装束的少年言笑晏晏。
“不了，施药局的宋药师邀我去看看他们新配的疗治冻疮的方剂，我们打算去了以后就在隔壁的慈幼局住下，给孩子们体检……”②
“江姐啊江姐，我怎么说你才好，虽然说你和莫老哥家里都没有老人急着抱孙儿，你呢年轻有为不缺孩子，可是”可是你既然不打算当太医署令，从京都平城府回了这清湖“颐养天年”，莫哥又喜欢小孩子，干啥不给生一个嘛……③
当然，这话他唐斌不敢说，因为会被疾馆的女医护群殴。
不过他也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正主的不满了。
“不许叫‘江姐’。”
“莫，莫哥啊，你，你咋来了？”问完他就后悔了，莫哥以前不是经常来接江姐吗，就是江姐不好意思，不让他进门，两人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后来江姐婚嫁休沐过了，两人又都各有各的忙……
“叫江医师江大夫挽姐宁姐都可以。”莫染一脸严肃，他平时都是面带微笑的，很少这样。
“为，为啥啊？”江姐多好啊，亲切而不失
尊敬。
“糖块你傻啊，江烛君江烈士，夏历元年为姜派所害，就算是巾帼英雄，也是英年早逝，你这麽叫医师，莫先生不和你急才怪。”一个医女不掩满脸的嘲笑。
“李子，你你你你，我跟你没完！”
“江医师莫先生，我先走啦，回见！”
李子逃跑，糖块追出去。
“宁宁，咱们也回家？”
“嗯，好。”本想说人前不许这么叫，可是一年没见了，总不能见面就说孩子。
路上风雪已停，张灯结彩，不时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江挽宁颔首微笑，莫染偶尔回话。
他们家离市集较远，平时二人一人外出经商，一人不是住在医署，就是趁莫家人回来时偶尔去莫宅替自己不着家的小相公陪陪同样忙的不着家的姨父母和小妹妹，也不常回来。
虽然是过年，可巧赶上莫染姨夫姨母出门点货，赶上雪大风强，就赶不回来了;莫小妹在学塾里跟师长同窗联欢，也不回来了。以是二人并未在疾馆不远的莫宅留步，而是去了江挽宁成亲前自己的小楼。
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家。
郊野人不多，不甚热闹。风雪又起，弥漫原野，盖住了绿油油的麦苗。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富足年。
雪又忽骤，许是一阵寒风带起了飞霰，两人躲在路边一家菜蔬铺子屋檐下。这家老板姓褚，岭南人，为人和善，颇知和气生财，平素里若是来买瓜果梨桃的，常是抹了零头添个果子。江挽宁不喜占人便宜，对于褚老板的热情招架不来，偶尔来两次，还会带些茶汤药膳的回礼，反令那褚老板更是客气了。前好些天褚老板就说，自己人老了，落叶归根，连年底的货都没赶，早早的回了老家。
莫染喋喋不休，将这一年的见闻通通都像倒豆子一样说给妻子，江挽宁听着，不时插一句。
岁月静好，大概莫过于此。
“我说了这么多，宁宁也说说自己，一年不见，想死你了。”
“也没什么，无非是治病救人。”
江挽宁抿了抿唇。
“怎么了宁宁？”莫染知道，江挽宁欲言又止时，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我有件事告诉你。”
“嗯？为夫洗耳恭听。”
“我给自己看了一下，瘀滞胞宫，经行量少，色紫有血块；苔薄，舌略紫暗；脉弦或涩，下腹疼痛……”④
“宁宁腹痛，严重吗，怎么回事，吃药了没？”
“我不孕。”
“啊？”
她垂首不言，仿佛是在听候发落。
俄而，一声轻笑。
“宁宁，我们成亲，最开始只是为了在一起，孩子本就不在计划之内，何必考虑。”
她抬头，愕然。
然后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宁宁就是我的宝贝，我什么也不缺。”
腊月三十晚，西城郊小竹楼。
灯火通明，酒饭飘香。
一只小信鸽落在窗棂上，被一只素白的手领进暖黄色的灯光里。
信纸抖开，阅闭，指尖轻颤。
“宁宁，开饭了，我买了桑落酒，记得你最喜欢……”⑤
回头看见灯下美人执信，语音戛然。
古人曾云:“楼上看山,城头观雪,舟中观霞,灯下看美人。”可是如今，同是相聚，小别胜新婚，莫染却忽视不了妻子手里的信笺。⑥
“是医署的信鸽吗，怎么了？”
“京兆有位大人病重，其夫请我前去，我与她旧日曾有几分交情，在太医署时没少帮我。”
一瞬寂然。
“我家宁宁真厉害……”他说不下去了，人命大过天，可他们才相见。
“莫染，我去去就回。”
“嗯。”
江医师童叟无欺，素来君子行迹，人尽皆知。
这是她唯一一次欺骗除了危重病患以外的人。
很多年后，莫染还是时常想起当时暖黄色灯光下，妻子因为不会撒谎，而有些闪避的眼神。午夜梦回，总是一个人思索，江挽宁在他转身去为自己收拾行囊时，豁然起身撞上了桌角，是不是强忍着，抿了抿唇，咽下了嘴边的实情。也不只一次在万家灯火阑珊时，想，若当时我夺下了烛台上引火成灰的纸笺，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可算来算去，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是拦不住，不能拦，甚至，不敢拦她的。
他们都不信命，信人定胜天，此番种种之后，他却是茫然了几分。
快马加鞭，七日之后，正月初六。
泊阳州文秦郡雨仙岭，简易疾馆内，汇聚着五湖四海的妙手神医。
其中当然包括江挽宁。
这场瘟疫远比他们想象的来势汹汹。
连日的不眠不休，精疲力尽，加上水土不服，她终是没躲过瘟神的魔爪。
好在，疫情基本本控制住了。
他们打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可总是有人，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她最后一句话，是药剂配量的注意事项。
不对，其实还有一句无人听见的，阿染。
五年之后，夏历二十六年。
商贾云集，不过众星拱月的，竟是一个青年。
“什么让您有了今天的成绩呢？”“我的妻子，一位杏林高手。”
“白衣天使啊，钦佩。”
“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叫她。明明自己也还是孩子心性，还总把我当孩子，把自己当做神仙，刀山火海的往前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短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