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观影》千鸟嘶鸣

3、（3）

　　“难道凹凸大赛的参赛者都是一些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家伙吗？”

　　雷蛰双手垂放身侧，右手掌心朝外手指微张便有细弱雷电在指尖闪跃，他步伐缓慢却有规律性，在这寂静的崩塌中敲出了声声回响，姿态优雅如同是在领地内信步巡游，而非要去与人来一场不成功便成仁的对话。

　　“诶等等等等——”

　　拐角处出来一个高举着双手面带笑意的白发少年，雷蛰见他只觉有些面善，还未来得及串联名字雷狮就先一步道出了他的名字。

　　“帕洛斯？”

　　“是我，是我，雷狮老大，我也是刚来不久，没听到什么东西。”帕洛斯被道出身份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了，他方才听了半耳朵的墙角，自然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一个雷狮他还能想着跑，再来个身份不明但却能让雷狮退让由他出手的家伙，他真是插翅也难逃，只能祈祷雷狮还念着他们的“团员情谊”能拦拦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兄长”了。

　　雷蛰敛眸思考半瞬，这才想起这是雷狮的下属，照雷狮的说法是——“海盗团成员”。

　　“所以留下他吗？”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

　　雷狮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留着吧，好歹也是我的团员。”

　　“没想到你的海盗游戏玩到现在都还没腻。”说罢，雷蛰便收回手中元力侧身去往一旁，他从不会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不可信任之人。

　　雷狮如今正是心中烦闷的时候，先前疑问被雷蛰堵了嘴不让问，现在多了个帕洛斯他不好意思问，说话也没个好气：“也不知道是谁打小就给我讲海盗故事，说不定还是你给我启蒙的呢，你怎么不说是你的锅？”

　　雷蛰冷笑一声：“我还给你读小王子了呢，你变成小王子了吗？臭名昭著的宇、宙、海、盗、先生！”这一声称呼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

　　这番对话听得帕洛斯又往后缩了缩自己的身形，企图减弱存在感——他可不想被殃及池鱼，最好这兄弟俩能打起来，他坐收渔利。

　　【“靶子，要有靶子的职业操守。”】

　　忽然响起的陌生声音让三人都摆出了攻击姿势警惕着四周，而后他们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不知何时构筑好的王座之上正翘腿坐着一个人，细长笔直的棍状物体在他手指间翻飞，他半眯着眼随手比划了几下，手腕一抖便箭随声出。

　　“站好了啊。”

　　如同签字笔般大小长短的箭自他指尖跃出，瞬息之间半空中金红光芒大盛，眨眼之间一支华丽的长矛便破空而来，直指大殿中全副武装的雷王星士兵们。】

　　雷狮双眸微眯，语气危险：“这家伙，真是够惹人讨厌的。”

　　随后他转头问雷蛰：“这家伙什么时候来过雷王星我怎么不知道？我记忆中没有，难道是你？”

　　雷蛰看了雷狮一眼，给出否定回答：“也不是我。不妨问问你的下属，或许是他呢？”

　　帕洛斯看两樽大佛都看着他，连忙摆摆手也否认了：“老大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没去过雷王星，更别说进王城了。”

　　闻言雷蛰倒是给了他一个眼神，“还算聪明。”听得雷狮直冒火，也不知道该冒谁的火。

　　但三人都是否定的答案还是让雷蛰皱起了眉，照雷狮所说，这是根据记忆具现化出来的场景，可这并非是任何一人的记忆，要么是稍后会出现相关人物，要么……这根本就不是根据记忆具现化出来的东西！这背后的推手，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想对雷王星不利的话……不，这种事他决不允许发生！

　　“…蛰！雷蛰！雷蛰！”

　　雷蛰一个恍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凑到了他耳边的雷狮吓一跳，呵斥道：“凑这么近做什么，我们关系很好吗？”

　　雷狮给他一个白眼：“那你倒是别发呆啊，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一个猜测罢了。”说完就闭上了嘴不再开口，摆出拒不配合的姿态。

　　【拉长的十字星与淡蓝色的弧形防护罩相撞，亮金色的矛尖距离士兵的咽喉不过毫厘之间却无法再存进分毫，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矛开始一寸寸消失，毕竟派厄斯是来收编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失手事小，完不成任务可就麻烦了。于是他自觉非常体贴地退了一步权当示好。

　　“不知我们雷王星，什么时候成为力天使的靶子了？”

　　但先闻其声的来人却是不愿认他这好意了。

　　来者步履稳健，如摩西分红海般所过之处士兵皆为他让出一条道路，行走间长袍衣角被周身萦绕的雷电元力激得翻飞，一双鹰眸直视前上方，哪怕如今居于下首，气势上也仍旧不落下风，正是雷王星现任雷皇——雷震！。

　　“总算来了嘛。”派厄斯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他甚至换了个姿势翘腿。

　　“不知力天使来我雷王星，有何贵干？”

　　“真慢呐，你们两个，那我就直接说正事吧。”

　　派厄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一群蝼蚁般的人，仿若是恩赐似的开口：“我来颁布一个好消息，以后雷王城归属于——力量神使。”语气却平淡得像是在说家常话。

　　“归属？”作为亲王也作为副官的雷霆开口了，他皱着眉，询问道：“您的意思，是眷族吗？”

　　“对呀！”派厄斯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脸上笑意越发鲜活，似乎没想到还有这般一点就通的人，“高兴吧？”像是真的觉得下一秒就会感恩戴德地谢谢他带来这个好消息。】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让雷狮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细想之下又觉得经不起推敲，这很明显是来自父辈的纠葛，甚至也可能是当年父皇明令禁止他触及的真相！

　　可到底是什么呢？是谁还躲在暗处吗？还是他遗漏了什么 ……

　　雷蛰听见这个消息指尖直接刺破掌心留下好几个半月形的血痕，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哈哈哈哈。”雷震不怒反笑，却不见得有半分笑意，他眉头微皱目光如利箭，“这意思是想让我跟着他混吗？听起来真是万分荣幸啊。”

　　话语中听不出半分荣幸之意。

　　而后目光一转望向他的兄弟，声音轻缓：“你觉得呢雷霆。”

　　被丢了个难题的雷霆猛地望向他的兄长，声音急促又低沉：“我？”

　　雷震没有回应，他转了个身，雷霆这才恢复常态，他不敢随意揣度王的想法，只开口给出个话茬：“陛下的意思是……”

　　雷震本也没想雷震能给出回答，他这个弟弟最是循规蹈矩尊重兄长与王权，让他越过他给力量神使回复那就是越矩，是绝无可能的，于是他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雷王星效忠创世神迄今已有上百代人，作为代行神旨的力量神使不会不知道吧？”

　　此后便是寂静，雷霆看了看雷震，又将目光锁定在派厄斯身上，作为原初天使，如今更作为力量神使的代表，被如此拒绝，绝不会毫无动作，肯定会有什么后手。

　　如他所料，红发的天使听了那话便皱起了眉头，思考时转笔是他的小习惯，如今是越转越快，几瞬之后他将笔抓在手中，抬头的动作将垂挡住眼睛的刘海都抖落开，红色的瞳孔微眯紧盯着雷震，声音轻柔：“好，我明白了。”

　　似乎是真的善解人意，可他的下一句话，慢待笑意却令满堂皆惊。

　　“决定和漂流星一样，哼哼，不错，不错。”】

　　“漂流星？”雷蛰皱眉，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与雷王星同为创世神的眷族，但漂流星却在十三年前被毁，等等，十三年前……

　　雷王星！雷蛰脑海中串联起了什么东西，雷王星被攻击也是十三年前，这难道是一种预告吗，还是一种信号？

　　可叮当作响的锁链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抬头望去，一个人影站在角落的阴影处，周身缠绕着好几根漆黑的锁链。

　　忽的，那人抬起了手，手指一挥，锁链便直直向前飞去，穿过了那红发人的身体。

　　“你是……？”

　　“银爵？”

　　又一次被截了话头，雷蛰怒目而视：“雷狮你少说两句会死？”

　　雷狮切了一声，扭过头：“行行，不跟你争。”

　　听得雷蛰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回目光：“我记得你是漂流星人，不过你似乎……背叛了创世神。”

　　银爵收回锁链，不再做无谓的攻击，他本也知道这是虚幻，但仍旧控制不住心中怒火，这才做出了方才的攻击，但他也不想对雷蛰做出什么回应，只冷冷丢下一句：“我为什么要去效忠一位对眷族不闻不问的神明？”

　　帕洛斯作为行骗多年的惯犯，深谙语言的艺术，银爵话语中的那一丝怨怼与委屈他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心中毫无信仰的他还能在心中开开玩笑，觉得这听起来就跟被创世神始乱终弃了一样。

　　不过他细想了一番之后，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可不就是被始乱终弃了吗？没想到这次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好戏。

　　【“漂流星是被力量神使……”

　　“嘘——”雷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派厄斯截住了，等比缩小的矛尖被抵在唇前半寸，声音轻不可闻，“我可没说。”

　　摇摇晃晃站直了身，红发的天使一昂首，俯视下方，唇角含笑，声音慵懒：“雷皇，怎么样？要不要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雷霆看着面前严阵以待井然有序的士兵们，答案不变：“自我继承皇位那天起，便宣誓此生忠于创世神，而今再做神使大人的眷族……”

　　“不合适。”

　　“哦？”派厄斯低下了头，赤红的瞳仁半阖盯着雷震，莫名的有些阴沉，“不合适？”

　　心中觉得好笑得很，他仰天长笑，笑得甚至有些腹痛。

　　雷震眉头不曾松开，语气严肃：“这是王的承诺！”】

　　雷狮望着那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他们的距离明明那么近，但是雷狮却感觉像是头一回认识他的大伯。

　　他记忆中的大伯，总是陪着他一起玩耍，输了还会朝他耍赖，他们还会瞒着父亲一起出宫去玩儿，还有很多很多，大伯是他成长中的玩伴！

　　可他现在却见识到了，大伯作为“雷皇”的那一面，不是他年幼时见到的独身赶赴战场的孤勇，而是为王称皇者的一诺重千金。

　　为王者，心怀天下气吞河山，需背负万民信仰一往无前，保护子民的生命，引导他们前进，享受他们的爱戴，也接纳他们的憎恨。

　　他的大伯，就是他心中最好的王！

　　帕洛斯看着那一幕幕，只觉得愚蠢至极，一时的服软又能如何呢？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位“雷皇”的结局。何必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白白丢了命，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信仰，什么抱负，什么心愿，通通都化作空气中的肥皂泡，一戳就破，一吹就散。

　　……真是太愚蠢了。为了他人，丢了自己的命。

　　【“你们呐，一个又一个，都喜欢把好消息，变成了……”派厄斯晃了晃有些不适的脖子，虹膜发出赤色的微光，语气冰冷，“——坏消息！”

　　“劝都劝不回。”

　　很快他又开始了笑，这次他笑得更为肆意，笑声回荡在大殿中，无端的有些恐怖。

　　他手掌覆上了额头将护目镜拉下，笑声渐低，声音由懒散转为狠戾：“也怪我，话说得太客气了，让你们错以为，神使的意志——”

　　“允许凡人忤逆！”

　　话音刚落，派厄斯背后便出现了大片如同裂纹般的红色，他小臂向前一挥带动手掌，瞬间身后的红色便化作满天的长矛向下方刺去！

　　与此同时，雷霆急呼了一声“陛下！”，雷震点点头瞬间抬手催动元力，兄弟二人携手造了个保护罩出来，将身后的士兵全都护得好好的。

　　派厄斯缓缓走下长阶梯，身后钢铁化成的翅膀也在他一挥手后开始消散，连同他所射出的“派厄斯之矛”一起。

　　他面无表情，行走间步伐规律却处处透露着古怪，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本人最初的那一层身份——由创世神亲自创造的战斗兵器！

　　派厄斯轻叹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又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动了手，何必浪费时间，他就是个传话的，人家不同意就回去告诉力量神使让他自己解决嘛，何必打打杀杀的，多麻烦啊。

　　“抱歉啊，抱歉，哈哈，有时候啊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呀。哎呀，看来这次是白跑了。”

　　他看着万分警惕的雷王星士兵只觉得好笑，他明明脾气那么好，不都是他们不肯好好合作才会动手的吗？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变成他的错了呢。

　　“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嘛，是吧？我呢，要回去问问神使的意思。”

　　“那，回头见了。”声音轻不可闻。

　　随后他消失在金色的光幕中。】

　　雷狮看完整场下来已经气得全身都在冒电了，“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因为他强。”银爵给出回答，“他很强。”

　　所以他可以毁了雷王星，可以毁了漂流星。

　　雷蛰听出了银爵的未尽之言，但他没有表态，直直望着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大伯，他未曾想过，那次外出历练前的谈话，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他还没有向大伯展示自己新学的剑术，还没有让大伯知晓自己已有元力，还没有告诉大伯他当初也有了朋友也有了师弟……

　　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甚至他也什么都没有守护好，不管是雷王星还是他们的家，父亲还是弟妹，他一个都没有守护好……

　　“雷蛰！”

　　一道声音将四个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这处场景又开始崩塌了，化作方形粒子准备组合成全新的场景，最高处的王座最先开始消散，在那空白之地，站着一个人。正是他，唤回了陷入魔障中的雷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