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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弹琴勾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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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城郊紫竹林,两个采药人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今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往日不是人还挺多的吗?”少年道。
“长公主今日要来,谁还敢在这林子里逗留?”另一穿黑衣服的中年男人道。
“长公主又要来?这城郊又远又荒,长公主隔三岔五跑来干什么?”
“呵~”中年男人嘲笑声,“能来干嘛?会男人呗!这林子又野又荒,多刺激!”
少年被这话憋得通红,他心底里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长公主他见过的,那天他就在聚宝斋里,虽然那时候他不敢抬头,仅仅余光瞥到的一眼也是极美的,她还挺身而出帮状元郎解围,处罚了那两个纨绔子弟。
少年本心里觉得,长公主不像坏人。
少年红着脸搂了把肩上的药篓,赌气似地说道:“也许只是觉得紫竹林好看,想常来看看。”
“鸟不拉屎的地儿,这林子好看?”
“那……那也可能是紫竹林能让她想起什么人,她才来也不一定,就像我们村头上那颗老皂角树,当年我阿爹就是在那救下我娘亲的,我阿爹死后,我娘时不时就要去那老皂角树下坐坐,她说……她说……”少年挠了挠脑袋,终于想起来:“那叫睹物思人!”
“去你妈的睹物思人!”男人一巴掌拍过去,“长公主那样的女人,男宠没百八十个也有五十个,还睹物思人!就前阵子城郊难民那事你听过吧?”
“那不是谣言吗?”
“去你妈的谣言,老子当时就在那,那长公主是真想杀人。你知道她为什么想杀人吗?“
“说的是难民冲撞了她?”
“呵~冲撞就要杀所有人?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下那大宠臣张达!谁不知邢州水患张刺史责任重大,可你看事情发生这么久了,张达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这张达都离京多年,咋还能让长公主……”,少年瞪大眼睛,“张达真那么好看?“
男人没理会少年的关注点,哼了声,“他人是走了,可公主殿下怕是还惦记着呢。你可知道,当年就是在这紫竹林,张达弹了首曲子,那女人就把人给收下了!从一介琴师成为当时的大乐正,后因得罪阎阁老被贬出京。”
“不是被贬?怎又成了刑州刺史?这不是还升了官?”
“谁说不是!长公主权倾朝野,想提拔谁还怕找不到由头?”
少年瞪大双眼:“这简直是......”
男人正想说什么,只听前方林子一声响,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像鬼魅般出现在林子里。
背上背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把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朝林子深处走去。
“哎师傅这人怎么还往林子里去?咱们是不是要叫住他。”
“少找骂了!”
“今日长公主要过来,他要是万一撞见了,可不是死罪?”
“哼!人家才不会领情,只会当你耽误他升官发财。回去回去,别管闲事。”男人摸摸下巴,”刚说到哪了?”
“哦,好听!哪是什么好听!是这儿长得好!“中年男人指指自己的脸,“就在这紫竹林,他弹了首曲子,被长公主给看中了,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啧啧啧,自从那次之后,每年来这紫竹林的人不少,不是背把琴就拿把萧,都是来勾引长公主的。”
中年人回头,你朝快消失在紫色竹林中的身影努努嘴,“我看这人长得真不错,搞不好还真能入长公主的眼。”
“只是可惜了,有这番皮相,却是个没骨气的。”
师徒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宋子矜回了下头,两人的身影果然消失了,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步履不停地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亭子是处荒僻的石亭,隐在半人高的长草堆里,看起来破败不堪。昨日连峰传来消息,说长公主明日去紫竹林,他昨日便来踩过点,这处石亭虽然破旧,但是地理位置不错,地势高,在这里弹琴,琴声可以传得很远。
宋子矜将百玉琴放在亭中石桌上,往东南方向望了一眼,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宽阔的石台,山腰上一群人朝那走去,轿辇上的帘子被风撩开,露出一个火红的身影。
他算了下时间,此时正好。
宋子矜坐在石桌前开始弹琴。他特意打听了下封未明喜欢听什么曲子,近几日勤加练习,虽然算不得上好,但也还流畅,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
宋子矜一边弹着琴,一边留意着山道上的动静,很快他便听到人声朝这里而来,依稀还能听到女子的声音。
宋子矜心下一紧,险些弹错一个音,呼吸乱了几分。
出门前,连峰瞪大双眼,“你确定?”
宋子矜当时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子里师徒两人的话在又在他脑海里纷纷绕绕。
只是可惜了,有这番皮相,却是个没骨气的。
每年来这紫竹林的人不少,不是背把琴就拿把萧,都是来勾引长公主的。
他终归是高估了自己。
他原以为,他早就丢掉了骨子里作为云南王府世子的清贵,在那年为了一个包子与狗争食的时候。
可如今他此番作态是在做什么?
白衣身死,黑衣困于长公主府,命悬一下。
还有大块头,有了他手中的那封信,他便有机会撬开张达。
一切都掌握在封未明手中。
如今可堪如长公主眼的不过是他这一身的皮囊。
宋子矜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本就和那些来紫竹林的乐伶一样,穿得一样,白衣飘飘,动作一样,坐在这山顶的亭子里谈琴复长啸。
就连目的都是一样的。
脚步声已经走上山顶,他低垂的目光里出现了了女子的裙摆,他忽地就又弹错了一个音。
他没有抬头,只是沉静地弹着曲子,清澈的琴音从他指尖缓缓溢出。。
死里逃生后,他满身武艺尽废,一身病骨,腕力虚浮,这琴也只弹出了早年三分模样。
一曲终了,山间静静的,耳畔只闻山风。
他抬眼,衣角还在那,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不是封未明。
“宋大哥?”阎浅浅显然也认出了他。
宋子矜站起身:“阎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今日与母亲去青云寺上香,早听人说紫竹林风景独好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宋大哥。”
宋子矜看着眼前的两人,只有两人,那人任性又娇气,这般的山路是不会自己走来的,也不会身边只带一个婢女。
虽山顶风大,但依照他的耳力,他应当早早能听出来来人不是封未明一行。
“宋大哥你在笑什么?”
宋子矜持反应过来,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哦,没什么,我只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
宋子矜摇摇头,没再说话。
“宋大哥,你不会也是……”阎浅浅看了看他身前的琴,显然已经反应过来。
“宋大哥你怎可——”
宋子矜没有说话,微垂下的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大哥,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阎浅浅突然明白过来,她心下稍定,缓缓走过去:“父亲说明日早朝便会联合朝臣弹劾长公主,父亲在朝多年,要保下一个人应当还是可以的,宋大哥不必……委屈自己。”
“这样最好了。”宋子矜轻声道了谢。
恰是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琴音,宋子矜忙站起身看了眼,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阎浅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望见了不远处宽阔的平台,羽林军严阵以待,高台上坐着一位穿红衣的女子,猎猎山风将她的衣袍吹得漫天飞舞。旁边坐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在抚琴,长发纷飞。
前方空地上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个人,旁边放着一日晷,一个壮汗拿着个破碗,仰头朝柱子上的人喷了三喷,再出手,手间一个银亮的物什出现,小得几乎与掌心融为一体,但没有人能忽略它烈日下晃出刺眼的白光。
那是一把又薄又细的匕首。
宋子矜突然明白过来,封未明要将大块头凌迟处死,这样的匕首割出来的伤口细,血流得慢,才能让囚犯挨到九十九刀才死。
宋子矜没想到封未明竟然会为了张达做到这个地步。
近几日随着涌入京都的难民越来越多,而官府毫无作为,百姓心中早有愤懑,京中惩治张达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个时候封未明处死大块头,更是以凌迟处死这种方式,无疑是火上焦油,恰好充当那一点火星子。
封未明若想保住张达,多的是别的法子,她大可不必在这个时候选这种方式。
但转念一想,她向来如此。
人命在她眼里从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的乐趣才是。
眼见着小银匕首已在大块头身上割下第一刀,大块头因疼痛垂下头。
没办法了。
宋子矜收回视线,沉下心去,将双手搭在琴弦上,在对面琴声响起的那一瞬,他十指微勾,一串琴音从指尖流泻出来。